黃叔站在車前等候著，臉上已經有些蒼老的痕跡，看見江凜來了就揚起一抹笑意。

“黃叔。”江凜喊了他一聲，他就自如地應了聲，為江凜打開了車門。

江凜俯身坐進去，把書包放在身側，黃叔坐上駕駛座，係好安全帶說：“人找到了，沒什麼事，很安全。”

調查的時候黃叔也發現了前段時間方時韞打架的事情，也明白了江凜這項工作的含義。

“嗯。”江凜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抬了下頭，然後說，“去學校吧。”

江凜抽出手機打開微信，那條好友申請仍然顯示著等待驗證，他關掉手機放回兜裡，靠在椅背上，微微側頭看著窗外。

黃叔發動了車子，通過後視鏡看了眼江凜。

調查的時候黃叔還知道了一件事，方時韞在一天前辦理了休學了，黃叔本想說的，可江凜叫停了他，隻不過最後江凜還是知道了。

在晚自習上，盛塵宇打著想多知道點消息的心思，給他扔紙條，問他知不知道方時韞休學了。

江凜當時正在做題，看見紙條的時候怔了會兒，寫下“不知道”又還給盛塵宇。

教室門被敲了兩下，江凜習慣性地抬頭，佩戴學生會紅袖標的學生喊了聲老師好走進來，然後江凜又低下了頭。

盛塵宇把紙條傳了過來，說是聽高二的學生說的，江凜看完沒再回，而是把這張紙條疊起來，夾進了數學書裡，之後埋頭做題，一直做到下課。

“江凜，去哪兒啊？”盛塵宇叫住了剛要往外走的江凜。

江凜回頭看了他一眼，邁開步子說：“頂層。”

盛塵宇追上他：“我跟你一塊。”

江凜沒說話就是沒拒絕。兩個人從樓梯口一路向上爬，江凜先到的頂層。

盛塵宇後腳跟上說：“這好黑。”

是比平常還要昏暗一些，江凜瞥向音樂活動室的方向，那扇矩形小玻璃沒有透出光亮，或許門也鎖了。江凜還是往那裡走，但不是去音樂活動室，他經過那兒沒有一點停頓，而是向前走，到儘頭的窗子那裡。

他第一次上頂層就是想來這裡，隻不過陰差陽錯聽到了小提琴的聲音，又碰巧遇到方時韞。

江凜伸手將窗戶拉開一條縫隙，盛塵宇停在他身後四處張望說：“你之前都是來這吹風？”

“不是。”江凜轉身，視線穿過盛塵宇的身側說：“在那裡。”

樹與風共奏出莎莎聲，讓人聽得很清楚，盛塵宇在這裡陪江凜吹了會兒風。

江凜驀然開口：“你可以去打籃球，還有20分鐘左右的時間。”

往常晚自習下課，盛塵宇要麼是睡覺，要麼是和班上的其他人一塊兒下樓打籃球，總之不是站在這裡陪他一起吹風，而盛塵宇為什麼這麼做，他也很清楚原因。

“用不著。”盛塵宇雙手插兜，靠在角落裡，寒風其實把他吹得有點冷，他看見江凜穿的比他還少，耳朵早被凍紅了，有種腫腫的感覺，可江凜一點表情也沒有，也不打顫，像感覺不到一樣。

江凜盯著天上的月亮，忽然聽到盛塵宇問：“你到底怎麼回事？”

盛塵宇也是個直腸子，能直接講明白，他絕不拐彎抹角。他看見江凜剛要開口，先發製人道：“少拿你那一套敷衍我，我可是你兄弟，有什麼不能直說的。”

江凜扭過頭看著他，輕笑了下，盛塵宇也跟著他笑了下，重複道：“聽見沒，有事彆瞞著兄弟？”

江凜點了下頭，過了半晌才開口：“我隻是已經習慣了。”

“習慣什麼？”是習慣吹冷風，習慣有事自己解決，習慣壞情緒自己消耗，還是習慣了誰的存在？

“誰在那兒？！”銳利的女聲強行打斷了對話。

一束光突然掃射過來，盛塵宇緊急閉上了眼，江凜也被愰到，眯起眼。

跑是跑不掉了，隻能看見一道模糊的人影慢慢靠近：“哪個班的？這麼晚在這裡乾嘛呢？！”

盛塵宇心想完了，是羋沐霖，又要被嘮叨了。

“羋老師。”江凜出聲問好。

“江凜？”羋沐霖把手機的手電筒關了，看著另一個人，“盛塵宇？”

“你倆來這做什麼？”羋沐霖本來是上音樂活動室拿東西，結果沒成想在門口撞見她們班兩個學生。

盛塵宇先說的話：“羋老師，我倆太困了，來這兒吹吹風。”

這說的是實話。羋沐霖困惑地問：“那樓下吹風不是更清醒，特地跑來頂層？”

盛塵宇這回啞口無言了，江凜說：“樓下太吵。”

羋沐霖的目光看著他們帶著點懷疑，盛塵宇和江凜都覺得有些說不上的奇怪，但羋沐霖還有事，沒空和他們繼續盤問下去。

“你倆先走吧。”

盛塵宇拉著江凜就溜，江凜回頭，見她轉身走到音樂活動室門口，插上了鑰匙。

“等下。”羋沐霖突然發話，他倆又杵在原地。

羋沐霖推門進去了說：“江凜去辦公室等我。”

江凜覺得她應該是去拿什麼東西，盛塵宇拽著他下樓沒讓他想太久，到高二那層就停了。

羋沐霖的辦公室在這層，因為數學調研組主要在這層。

“我跟你說你最近狀態不行吧，不聽勸。”盛塵宇嘰裡呱啦一頓說，“就你心不在焉的狀態，老羋還不得說死你！”

江凜聽著他說，一言不發，他說到一半，忽然錘了下手，詫異道：“不對啊，今天也不是她看晚自習，她不是早下班了嗎？”

江凜說：“不知道。”

“算了，你快去辦公室吧，待會她回來看見你不在又要說了。”盛塵宇揮揮手，往樓下去了。

江凜目送他下了半層樓梯，然後動身去了羋沐霖的辦公室。

途經高二六個班，左轉，江凜敲了敲最右邊的那扇鐵門，向下擰了門把手，門內傳來嘈雜的聲音，他微微開出一條縫隙喊了聲報告。

“進！”是彆的老師的聲音。

江凜推門進去了。

屋裡有的老師看了他一眼，也有的老師沒抬頭，忙著手頭的工作。

“你覺得你這種行為，是在為你，為他負責嗎？”

“你是在耽誤他，也是耽誤你自己的前程。”

最裡處過道的那名老師正在訓話，整個辦公室都是他的聲音，他麵前還站著個一米八的青年，青年低著頭，卻沒有在認真聽，隻是左耳進右耳出，然後不耐煩地點點頭

江凜站在羋沐霖旁邊，看著她往什麼文件上簽字，然後放進透明文件袋裡。

“去寫一千字檢討，回來交給我。”

“知道了。”

羋沐霖忙著，抽空瞥了眼江凜說：“彆傻站著了，去搬個椅子自己坐。”

江凜就去辦公室後麵搬了把凳子過來，羋沐霖把東西放在辦公桌上，然後坐下來和他談話。

“我本來是不想找你的。”羋沐霖說，“你平常上課挺認真的，作業也都按時交了，可你最近走神的次數太多了。”

“你就說，一節課45分鐘，你走了幾次神？”

羋沐霖見江凜隻聽不答，著重強調道：“不止我的課，曆史劉老師，生物李老師，還有其他老師也提過你的情況。”

江凜本在看著桌子上的文件，隔著透明文件袋裡捕捉那人的名字。

方時韞，三字足以讓他分神。

“江凜。”羋沐霖伸手在他視線裡敲了兩下。

“在想什麼？”

羋沐霖看了眼手頭的文件袋。她除了是授課老師之外，還擔任教導主任，方時韞的休學申請要經過她蓋章簽字。

“沒想什麼。”

江凜抬頭對上羋沐霖的目光。羋沐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剛剛說的你都聽進去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江凜頓了頓說：“最近總失眠，精神不太集中。”

羋沐霖盯著他看了片刻，歎息著說：“隻是這樣嗎？”

江凜上句話實際上也不算撒謊，他的確失眠了：“嗯。”

羋沐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每一下都像是在思量，思量該如何宣判。

“那你總往高二跑什麼？”羋沐霖問他。

學校有規定，除開必要情況，各個年級禁止瞎串門，每個年級的各個班也是這樣的。

咚咚——

一個老師喊了聲“進”，那人便開門進來了，禮貌問道：“請問，羋沐霖老師是在這個辦公室嗎？”

羋沐霖不再盯著江凜看，她對著門口回答：“我就是。”

這讓江凜莫名鬆了口氣。他扭頭看見那個人，身形頎長，有種熟悉感，穿的還是京州二中的校服。

“羋老師您好，我是蔣文許。”蔣文許往這邊來，“跟楊老師提前說過了，她讓我來找您，我來拿方時韞的東西。”

說出方時韞這三個字的時候，江凜稍稍抬頭看了一眼蔣文許，沒有外露任何情緒。

他知道為什麼會有熟悉感了，蔣文許應該就是當時巷戰的另一位少年。

羋沐霖把桌子上的文件袋遞給了蔣文許，跟他說：“方時韞應該在高二一班，東西都在書桌裡，要麻煩你收拾一下了。”

“課本有點多。”羋沐霖看向江凜，“你去幫忙吧。”

“好。”江凜應下來，同一時間蔣文許低頭看了看江凜，跟羋沐霖和這位同學道謝。

江凜問羋沐霖：“那我待會兒還來嗎？”

“不用了，直接上自習吧。”羋沐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