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蔚坐在台桌正中央的位置，許傾讕坐在自己的右手邊。
而發言人就在左手邊坐著，除了媒體記者的提問環節之外，其餘的所有內容，都由發言人進行輸出。
當發言人講到警察對力源科技的處罰力度後，儘管台下嘈雜，機器的風扇運作聲呼呼直響，蔚蔚還是捕捉到了前排幾個人的竊竊私語。
“真可惜了，力源科技本來能很有實力的。”
“你沒聽說嗎？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隻是這次碰上了硬骨頭，隻能自認倒黴了……”
“唉，本以為能寫個大爆點出來呢……”
在鏡頭的全程拍攝之下，蔚蔚的表情沒流露出半分差池，但心裡麵卻早已鄙夷萬分。
沒有良知的新聞人，注定是時代輿論的劊子手。
發言人的講稿紙已經被翻到了最後一頁，在結束了第一輪的單方麵發言後，他將話筒輕輕下壓。
“接下來是二十分鐘的自由提問環節，請各位記者朋友舉手發言。”
蔚蔚那邊的話筒甚至還沒來得及打開，台下就已經如雨後春筍般，密密麻麻的全是手。
她倒不是很著急，反正時間一共就是二十分鐘，自己拖一些時間，就能少回答幾家無良媒體的問題。
她的目光直接忽略過了前排那幾名還在討論的記者，向著會場後方處看去。
“倒數第二排，那名丸子頭的女生。”
清冷的聲音從四角的音響處傳出，會場助理立馬將話筒遞到了被選中的那名女生的手裡。
這女生戴著一副大大的黑色圓框眼鏡，身穿一套深藍色的牛仔背帶褲。
她看起來像是第一次參加這種發布會，臉上未著妝容，敦實的丸子頭也亂糟糟地歪在一邊，胸前掛著的媒體證，也被她慌亂插在了前衣口袋裡。
當會場助理朝她走來的時候，她一個人也能顯得兵荒馬亂。
不知道是該先站起身來，還是應該先接過話筒，又或者是把手中的電腦放下最為妥當。
她生澀到滑稽的表現，讓場內的一些老油條，不禁開始對她指指點點。
女孩兒更加紅溫。
她終於將一切都收拾完畢後，顫抖到誇張的聲音，才開始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
“您好，我是晚星媒體的實習記者，我叫楊思琳。”
約摸著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看起來應該還是在讀大學生。
為緩解她的緊張，蔚蔚好心地接過了她的話。
“你好。”
這句問候像是給楊思琳打了一劑強心針，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也沒有方才那麼無措了。
她單手翻弄著自己的筆記，在瀏覽中快速選中了自己要提問的問題。
“請問此次的抄襲事件，有對貴司造成什麼商業上的影響嗎？”
楊思琳的問題問得十分保守，這對於蔚蔚他們來說，無疑是最穩紮穩打的提問。
但是正因為如此，對於台下所坐的絕大多數媒體人來說，這個問題問得也太沒有含金量了！
以業內話講，就是“沒有什麼爆點啊”！
嗤笑聲在楊思琳的前麵幾排小聲響起，她臉上又有些掛不住。
眼鏡在被汗打濕了的鼻梁上來回打滑，她伸手托了好幾次。
“感謝你的提問。”
在聽到蔚蔚的回應後，會場助理收回了楊思琳手中的話筒，女孩兒這才安穩落座。
“想必在場的各位記者朋友，可能都會對這個問題有所關注。”
蔚蔚胸有成竹地做著回答，桌上的方案書被來回翻動，最終在寫有這個問題答案的一頁停住。
她垂眸一瞥，隨後開始坦然說道：“我不得不承認的是，在此次惡意抄襲事件尚未澄清之前，確實是對我們集團產生了一定的負麵影響。”
“首先，對我們來說，最大的影響就是與市政府的合作被迫終止了。如果我們能夠順利拿下這場合作的話，不僅是對我們集團有商業利益，更多的是能夠為整個社會的文化發展方麵，邁出更加堅實的一步。”
“但很可惜，因為被惡意汙蔑，再加上我們的內部疏忽，導致這場本可以多方得利的合作宣告失敗。”
聽到這裡，台下一些彆有用心的記者，已經開始準備撰稿“蔚藍科技集團疑似甩鍋政府”之類的話題報道了，卻沒想到，蔚蔚話題再次一轉。
“不過政府方麵，卻能夠因此與更多更為優秀，且更具潛力的集團達成良性合作，進一步促進了商業的多元發展。站在廣義角度上考慮，這也是給了我們一次吸取教訓的機會。”
發言稿撰寫得麵麵俱到，蔚蔚的回答也是無懈可擊，讓一些自以為抓到漏洞的記者，垂頭喪氣地刪掉了已經寫下的文字。
他們的小動作全都被蔚蔚儘收眼底。
她的情緒異常地穩定，穩定到所有人，哪怕是坐在她身邊的許傾讕，都覺得她隻是在平淡地閱讀著方案書上的文字罷了。
可是令所有人震驚的是，蔚蔚竟然將方案書合上，覆在紙頁上的手轉而輕輕抓扶著話筒。
這種看起來會脫離計劃的舉動，讓站在台側的黎堏有些緊張。
她歪過頭，問著站在自己身旁的老王，眼神卻是一直死死注視著蔚蔚。
“她想要說什麼？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老王輕嘖了一聲，他也沒想到蔚蔚會突然這樣做，隻能是搖了搖頭。
“她沒跟我說過，我也不清楚啊……”
蔚蔚的手指撥動話筒，幾陣摩擦聲經放大後，傳遍會場。
“但是對我們集團造成負麵影響的這些事情，隻會停留在此次發布會之前的時間段裡。”
沒有了方案書提前撰寫好的文案，蔚蔚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要更加仔細斟酌一番。
她不慌不忙地慢慢說著，目光微微抬升，落在了自己斜上方的紅色倒計時。
還有五分鐘，第一場的自由提問就能結束了。
她一下子頓然覺得渾身輕鬆。
“此次發布會過後，我們集團會將研發重心繼續放在前端科研領域上，以更高的品質和更尖端的核心技術，用科技的力量去攻克我們社會生活中的未知領域。”
站在董事長的身份上來說，蔚蔚對集團未來做出的憧憬，是現實的，是極具可行性的。
也是以蔚藍科技集團目前的實力，能夠做得到的。
台下記者們在不知不覺中紛紛安靜下來，大家都有些欽佩，這個不過二十六歲女生的雄心。
“以上，就是我對此次問題的答複。”
她以乾練的語言結束了回答。
幾秒鐘過後，前排的幾名記者先反應了過來，爭先恐後地舉著手，試圖搶奪下一個提問的機會。
而就在這時，倒計時結束的聲音回響在會場內部。
“感謝各位記者朋友們的踴躍參加，我們第一輪自由提問的環節已經結束了。”
身旁的發言人利落地接過話權，蔚蔚也順勢乾脆地掛斷了自己話筒的擴音功能。
有了第一輪蔚蔚做好的鋪墊，第二輪的新品宣發開展得也十分順利。
一旁的電視屏幕，實時轉播著本次待合作新品的設計樣稿，發言人也在熟練地介紹著。
“本次我們的待合作新品，是此次惡意抄襲事件後的‘再更新’版本。”
“設計研發的方向，仍然是岩彩畫修複技術領域。這次的設計本就不易，所以即便是發生了如此艱難的事情，我們也沒有選擇將這個方案拋棄掉，而是更加穩下心來，從各個方位重新研究考量，設計出了更為精密的新一版本。”
設計樣稿的核心部分是不能對媒體公開的，所以電視屏幕上來回播放的，也就隻有那麼幾個單調的畫麵。
新品宣發環節也沒有持續多久，在簡單介紹了一下研究方向以及合作對象要求後，便很快切入了第二輪的自由提問環節。
“本次自由提問環節的時間為十分鐘。”發言人將自己手中的講稿紙閱讀完畢，“各位媒體記者可對董事長蔚蔚，以及新品研發主設計師許傾讕，進行提問。”
話音剛落，還是跟上一次完全雷同的模樣，幾乎是每個人的手都在高高舉起。
似乎誰舉得越高，就越有可能被點到名字。
蔚蔚和許傾讕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在彼此的眼神之中，蔚蔚對著他點了點頭。
許傾讕讀懂了蔚蔚的眼神，這是讓他先來的意思。
他之前沒有怎麼觀察過台下，故而為了方便，他挑選了第二排的媒體人。
就是看起來十分積極的那個。
會場助理將話筒遞給他後，這個留著絡腮胡的男人晃悠著站起了身來。
“我是新·新聞的記者，想對主設計師許傾讕進行提問。”
被指名道姓的許傾讕坦然地點了點頭，示意對方可以繼續發言。
那個記者戴著扁扁的金絲框眼鏡，度數不低的鏡片折射過了一絲狡黠的光。
“據我所知，抄襲事件過後你就已經被集團開除了，請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又讓你重新回到集團呢？在發生了抄襲事件過後，你又是怎麼敢將這份設計重新拿上台麵的呢？年紀輕輕沒有任何閱曆，卻能夠擔任大型項目的主設計師一職，請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數不清的無厘頭問題，像寒冬中最猛烈的冰雹般，毫不留情地朝著許傾讕砸來。
還沒等著他開口回答，蔚蔚身旁的發言人便搶先攬過。
“不好意思，我們每位記者朋友僅限提問一個問題。”
“那好。”
絡腮胡記者顯然是早就料到了這一點，他推了推自己的金絲框眼鏡，隨後從容不迫地拿起了自己的紙筆。
“那請問，你和許氏集團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