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傾讕憑一己之力拿下裡程碑式大訂單的消息,在整個集團內部不脛而走。
他前腳剛剛安穩地坐上自己的工位,後腳就有兩三個其他部門的女生擠在玻璃幕牆前,爭先恐後地想要一睹大紅人的芳容。
設計研發部內部的員工權當做沒看見,任憑圍觀群眾在外麵嘰嘰喳喳,也分不了一點兒他們拚命工作的心。
合同的簽訂並不意味著設計階段的結束,相反,設計部門即將就要進入如火如荼的緊張環境之中。
在初稿的基礎之上進行更為細密的再加工不說,還要做好隨時可能被甲方修改掉的準備。
這下,恐怕是不加班都不行了。
其他員工搜集而來的資料,在林星和許傾讕的桌上摞起了一座小小高山。許傾讕細化好的設計圖,通過公司內部傳輸網絡,發送至林星的電腦上,由她進行繪製的完善階段。
玻璃幕牆內,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而僅僅一牆之隔,則是他人優哉遊哉的議論時刻。
“你們說哪個才是許傾讕啊?”
短發女生個子偏矮,踮著腳已經張望了好幾個回合,卻仍然沒能分辨出來自己的目標,“設計研發部不是重新組的嘛,怎麼還有這麼多人?”
聽著她的抱怨,另外一名紮著低馬尾的女生跟著附和道:“是啊,感覺不大點兒的辦公室裡麵人擠人,時間長了,就算是再優秀的人才都有可能整壓抑嘍……”
而隨即,她話鋒一轉。
“誒你看那個帥哥,有點兒好看的!”
女生目光皆指向資料書山後,許傾讕那張若隱若現的臉。
他的側臉是誰看了都會驚呼的程度,連綿飽滿的眉骨之下,是拔地而起的高聳山根。本就白皙的皮膚,在對麵竊入窗戶的陽光照射下,更加光潔透亮。
“是挺好看的……”短發女生有些近視,微眯起了眼睛來瞧,“他皮膚怎麼這麼好啊?感覺比女孩子的皮膚都要好了!”
“可能是遺傳吧……”
對許傾讕的評頭論足還沒有完全結束,她們就注意到了正朝這邊走來的蔚蔚。
“蔚總。”
方才的興奮轉眼之間偃旗息鼓,儘管她們之間年紀相仿,但這是董事長。
整個集團的老員工都知道,蔚蔚坐上董事長位置的這一路,是有多麼的不容易。
所有人都是打心底佩服,或者說是敬重。
“想轉到設計研發部的話,直接向部門部長提交申請就可以了。”
蔚蔚話語中的情感讓人捉摸不透,她本著公事公辦的原則,唇瓣一開一合,像個無情的機器。
“正好,最近我們部門缺人手,你們要是轉來的話,說不定還能為集團做出大貢獻。”
大家也不是初出茅廬的職場新人,上司的話裡有話,這聽個大概就完全足夠了。
幾名女生賠著笑,揪著自己脖子上的工牌,快速逃離了設計研發部。
蔚蔚盯著她們離開的背影好一會兒,這才重新推門走進辦公室。
“蔚總。”
不知道是誰眼尖,先看到了蔚蔚。招呼打出來之後,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目視著看起來像有事情要宣布的部長。
“大家都不用這麼拘謹。”蔚蔚站定在門口,抬起雙手來往下壓了壓,“這應該是每個部門的部長來做通知,剛好我暫任這一職,就把事情全都告訴大家就好。”
蔚蔚拿出自己的手機,調整到邀請函界麵後,對著大家說道:“這個周的周六下午,會舉辦我們集團的年會。我手機上的這份就是邀請函,到時候會通過公司郵箱,群發到你們每個人的手機上,這就是參會的唯一憑證。”
手機開了省電模式,未觸屏情況下,30秒就會自動黑屏。
經由在座的員工小聲提醒,蔚蔚再一次解鎖手機,將頁麵給大家重新掃了一眼後,將手機裝回自己的口袋中。
“這次年會原則上是自願參加。”
蔚蔚停頓了片刻,繼而講道:“但是我出於個人角度,還是希望大家儘可能去參加這一次年會。因為你們會在這種難得的大型場合之下,遇到很多平日裡見不到的人物。”
她的話點到為止,“如果實在去不了需要請假的,在微信上跟我報備一下就可以了,不用當麵那麼麻煩了。”
檔案室那邊,還需要蔚蔚去處理合同後續問題。她剛推開門準備離開,就已經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翻資料聲音了。
邁出去的腳步再度收回,想了片刻,蔚蔚還是決定開口。
“現在階段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家可以暫時休息一下,不用這麼拚命。”
見著在座的各位都長舒了一口氣,蔚蔚繼續言道:“等到年會之後,我們的工作量會劇增,到時候大家再忙起來也不遲。”
此話一出,方才氣順到一半的幾個員工,差點兒沒緩過來勁,坐在原地拚命地咳嗽個不停。
辦公室瞬間哀鴻遍野。
見著眼前的景象,蔚蔚咂了咂嘴,有些心虛地退出了房間。
好吧……自己以後還是少說點兒話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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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人在周六下午五點,路過臨安市最繁華的街口,便會看到這極為震撼的一幕。
十幾輛豪華型轎車在臨安市最高檔的酒店門口一字排開,一排黑色整齊地向前湧動,如同鋪設在大地之上的青黑瀑布。
酒店的侍者會待車停穩後打開後座車門,無一例外,從每輛車上下來的,都是身著定製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
他們會在侍者的指引之下,來到酒店的最高層,以業內夥伴的身份,來參加蔚藍科技集團這次特殊的年會。
作為主辦方,蔚蔚自然是站在大廳入口處,歡迎著每一位業內夥伴的到來。
這些都是業界內有頭有臉的人物。
先前每一次的年會,蔚長安都會邀請他們來參加,有不少人也是看在蔚長安的麵子上才會來的。
而這一次,蔚蔚的邀請名單沒有做任何調整,可實際到來的人數卻不過上一年的一半之多。
人走茶涼。
蔚蔚體會得如此深刻。
她穿著一身乾練的女士西裝,手持半杯沒有醒過的香檳,穩重又禮貌地對每一位來賓道著感謝。
今天能夠來到這裡的,多數都是蔚長安的舊交。這些長輩們對蔚蔚點點頭,就算作是打過招呼了,隨後便嫻熟地拿起侍者托盤上的香檳,自行進入了會場。
“許叔。”
蔚蔚從托盤上端起一杯嶄新的香檳,遞給來人,“許叔您好,我是蔚蔚。”
許千仞並未接過那杯酒,而是上下掃量了一番麵前的女生。
不過兩三秒的時間,許千仞便將視線收回,最終落在了蔚蔚握著杯柄的手指上。
食指與中指之間都泛著微微紅痕,看起來,應該是很長一段時間都保持著端酒的動作。
“實在抱歉,最近身體抱恙,不能飲酒。”
臉上的笑意有些掛不住。
蔚蔚麻木的手指剛想要收回,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卻突然覆在了自己手指上方,並未接觸,卻輕易地取走了這個酒杯。
“畢竟是貴司的年會,如果就隻有我一個人不喝酒,那也抹不開麵子,所以私自讓犬子代飲。”
許千仞的話語從一側傳來,“隻不過事先沒通知到你們,怕是會給你們添麻煩了。”
“許叔這話說的,不過就是多一個位置的事情罷了。”
蔚蔚說得順溜,可目光卻死死盯著那人。
見著蔚蔚直勾勾盯著自己兒子的眼神,許千仞很是坦然地介紹著:“來,傾訟,介紹一下。”
接過酒杯的許傾訟眉眼含笑,“你好,又見麵了,我叫許傾訟。”
那天在醫院裡的男人。
蔚蔚難以置信的眼神之中,閃回了無數場那晚的畫麵。
父親的離世,自己的不堪,以及……
全都被他儘收眼底。
她說不出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自認為的不可外揚的家醜,卻很有可能會以一個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式傳播出去。
蔚蔚的眼神流轉在許千仞和許傾訟之間。
她的腦袋已經嗡嗡作響,短暫的宕機讓她來不及思考這其中更值得深究的問題。
臉上自發的笑容卻不知早在什麼時候,就已經轉變成了乾澀的苦笑。
是一陣清脆的酒杯碰撞聲,讓蔚蔚的思緒暫時回歸。
許傾訟依舊還是那副模樣,臉上始終是帶著淺淺的笑意,讓人看不透他究竟是發自內心,還是逢場作戲。
他的酒杯朝著蔚蔚的方向微微傾斜,示意著方才的碰杯舉動。
“很高興正式認識你。”
蔚蔚再度舉起酒杯,“我也是。”
半杯香檳湧進喉腔。
這是蔚蔚第一次覺得,香檳也會如此嗆人。
集團員工是最早一批進場的,業內夥伴也已經來得差不多了。
方才還略顯空蕩的大平層,轉瞬之間就已變成交際火熱的高端晚宴了。
蔚蔚簡單調整了下自己的狀態,準備重新換一杯香檳,去正式拉開年會晚宴的帷幕。
“我還沒來呢,怎麼這麼著急就要走?”
懿蓉身穿豔紅色緊身長裙,勾勒出來令人遐想非非的曼妙身材之上,是一段雪白色的狐狸毛披肩。
在她身後,十九歲的蔚衡懿身著高定西裝,若不是那頂栗色頭發看著彆扭,倒還真有幾分貴家少爺的模樣。
蔚蔚本沒想搭理,奈何懿蓉的聲音分貝越來越大,她這才迫不得已轉身過去。
手中還未喝過的酒,轉勢就遞到了懿蓉的手上。
“怎麼會啊?蓉姨您都沒有邀請函,還能進這個場子,這不是說明您臉麵大嘛!”
邀請函的接收者名單,是經過董事會集體商議的,在這份名單之中,並沒有提及懿蓉和蔚衡懿。
也就是說,這場年會本就沒有邀請他們。
聽著蔚蔚像是在暗諷自己的話語,懿蓉化妝化得煞白的臉上,多了幾分怒紅。
看著這個架勢,蔚蔚甚至能夠想象得到,接下來懿蓉會踩著她的恨天高重重地跺兩下腳,而後破防般地怒斥自己幾句,以自己的轉身離開作為結束。
可她卻沒想到,懿蓉輕哼了一聲,隨後便昂首挺胸地帶著比她高出一頭的蔚衡懿,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會場。
就在蔚蔚以為鬨劇就此結束的時候,會場的全方位音響突然發出一陣尖銳爆鳴聲。
在刺耳的噪音消失後,她再一次捕捉到了那個令她厭煩的聲音。
從會場中心舞台的麥克風收來的,經由全方位音響傳遍每一個角落的聲音。
懿蓉的聲音。
“我宣布,蔚藍科技集團的年會晚宴,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