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的一刻，全軍陷入瘋狂，程揚顧不得滿嘴的血腥，跟隨著亢奮的士兵們衝入城門。

城內的胡人士兵抄起兵器，做起了最後的抵抗。在一眾高大的胡人中，偶爾閃現出幾個小孩兒的身影。胡人生性好鬥，居然連小孩兒也上了戰場。程揚看著孩童稚嫩的臉上滿是殺氣，不禁顫栗。此時孩童正拚命揮舞著長矛，為自己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上博一絲生機。

程揚越打越疲，漸漸力不從心。此時身邊又響起熟悉的聲音：“程揚老弟，咱也殺得差不多了，快跟我走吧。”

李大壯帶著程揚，在不起眼的角落偷偷前行，很快進入了居民區。月城內多是成片的平房，本該熱鬨的街市也因為戰爭變得冷清。

平房裡的胡人百姓多已逃走，李大壯踹開門後都空空如也。然而李大壯並不死心，他帶著程揚一間間搜索，終於在一間屋子內發現了活人的蹤跡。

剛開始隻是在院內聽見了沉重的喘息聲，李大壯走近內屋一看，果然發現了一位躺在床上的病重老人，旁邊還有一位照料老人的中年婦女，不知道是媳婦還是女兒。

“你家男人在哪裡？”李大壯問道。正在喂藥的中年女人放下藥碗，驚恐的搖著頭。

李大壯不耐煩的環視一周，大喊道：“是男人的就給我滾出來。”眼見無人應答，李大壯把中年女人拉過來，瘋狂撕扯女人身上的衣服。

中年女人連聲驚呼，拚命護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屋內響起了麻布撕裂的聲音。

就在這時，一個中年男人手持斧頭從屋外衝了進來。他二話不說向李大壯砍去，程揚眼見形勢危急，朝男人的小腿砍了一刀，男人頓時跪倒在地。

李大壯看到跪倒在地的男人笑了起來：“你要是早點出來，我也不必費這些勁。”

他看了看手上的鋼刀又道：“兄弟，你我本無冤無仇，但將軍發話了，一顆人頭一兩銀子，兄弟我最近窮的很，所以我...嘿嘿...”

突然間，李大壯大刀一揮，向中年男人頸中砍去，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到了地麵。大量鮮血從男人胸腔中噴薄而出，衝向屋頂。

李大壯對滿屋子的鮮血並不以為意，他無奈道：“隻有成年男人的首級才能換一兩銀子。”

程揚對李大壯的投機取巧滿是鄙夷，士兵不上戰場殺敵，竟跑來坎平民的首級求賞。

程揚坐在牆角正準備包紮傷口，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李大壯手起刀落，又砍下了老人和中年女人的頭顱。

“你瘋了嗎？你砍他們的頭乾什麼！”程揚大聲道。

“傻兄弟，我把他倆的臉劃個稀巴爛，誰又看得出他們是男人還是女人？老人還是小孩？”李大壯邊笑邊用刀把倆人的臉狠狠劃爛。

時間不多了，李大壯提著三個人頭，高高興興的帶著程揚朝主戰場跑去。“兄弟你摸急，若是得了三兩銀子，我定分你一兩。”李大壯道。

程揚看著在李大壯手裡晃來晃去的三個人頭，心中一陣絞痛。阿月，我乾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你會不會怪我？

李大壯看出了程揚心中的不忍，安慰道：“兄弟，我們出來打仗就是要殺人阿，這些胡人是敵人，肯定要殺阿。你看，我們殺了他們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以後就生不出胡人男人，沒有胡人男人，胡人軍隊就無從談起，我們今天立了大功呢，傻兄弟。”

等兩人趕回主戰場，戰爭已接近尾聲。不少人提著人頭求賞，卻發現隻有能清晰辨認出五官輪廓的人頭才能得賞金。除了李大壯提的血肉模糊的人頭外，還有不少被燒焦的人頭。這些人頭現已毫無用處，被人和屍首堆在一起，一把火燒個精光。

戰爭結束後，眾人跟隨著劉大將軍進城掃蕩。劉大將軍事先聲明過，不可無故殺害良民，所以進城的士兵都頗為規矩。城內的百姓大多已逃走，剩下些逃不掉的，也主動獻上金銀和牛羊，以求保命。

程揚跟隨著大軍走遍了大半個月城，發覺胡人生性好酒，而且能歌善舞。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酒窖，哪怕是貧困的農戶家庭也有胡笛，胡角等樂器。如果沒有這場戰爭，他們的日子應該是瀟灑又愜意吧，程揚不禁想到。

掃城到達尾聲，眾人驚奇的發現一座裝飾精美的兩層小樓。這座兩層小樓完全是中原漢人的建築風格，它和周邊胡人的平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劉大將軍帶著眾人進去搜查一番，並沒有發現主人的蹤跡，但是屋內的紅木家具和一些生活用品表明屋主確實是漢人，而且剛離開不久，屋內甚至還有沒來得及收拾的行李。

程揚獨自上了二樓後，被臥室內的一張雕花黃花梨木床吸引了目光。他情不自禁的走了過去，發現了遺漏在床頭的一本畫冊。反正此時身邊無人，他索性坐下翻看起了畫冊。

畫冊的第一頁是兩個三四歲的小童，圓圓的腦袋上梳著兩個發髻，他們正在院內無憂無慮的玩著泥巴，天真可愛。

畫冊的第二頁是兩個樣貌清秀的少年，他們正在學堂裡認真的讀書寫字，一看便是大戶人家的翩翩少年郎。

畫冊的第三頁上，這兩個少年人正在登高望遠，兩個年輕人在山頂上肆意呼喊，連額頭上的汗水都洋溢著喜悅。

翻到第四頁時，程揚瞪大了眼睛，這兩個年輕人雙手緊握，耳鬢廝磨，吻到了一起。

程揚迫不及待地翻到了第五頁，發現兩個年輕人分彆被家裡人捆綁了起來，用鞭子狠狠抽打。畫麵上的兩個年輕人神情剛毅，雖傷痕累累，但並沒有掉淚。

看到這裡，程揚逐漸明白，這是一對青梅竹馬的同性情侶，為世俗所不容，被家人反對。

第五頁上，這對情侶趕著馬車，帶著行李，遠走他鄉，來到了西涼。

程揚正看著入神，李大壯趕到，一把搶過了畫冊。他翻看完畫冊後，呸了一聲，罵道：“原來是斷袖啊，惡心死了。”

四周圍觀的士兵越來越多，不少看過畫冊的人都紛紛罵道：“惡心的東西。”

在漢人的眼光裡，斷袖是家族之恥，人人喊打。但是在西涼人眼中，斷袖是天性，是天神的安排，無須苛責。無論是西涼百姓，還是西涼皇室，都有同性結婚的先例。

程揚看了看這間布置溫馨的屋子，這對同性情侶，應該也有過一段甜蜜安穩的時光。隻可惜好景不長，戰爭打起，他們現在又該逃到哪裡去呢？

在一堆叫罵聲中，眾人翻出了很多詩詞書畫，這些詩詞書畫無不在歌頌著他們的愛情。“把這些淫邪之物，全部燒了吧”劉大將軍一聲令下。

程揚趁著整理東西的空隙，偷偷把這本畫冊藏在了懷裡。一對情侶為愛遠走他鄉，真是令人好生敬佩。善良的胡人百姓也包容了這對異鄉人，可戰爭到來，所有的美好都變成了泡影。想到此節，程揚心裡忽然湧上一絲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