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上黑風寨不到半個月,已漸漸適應寨裡的生活。她每日和嫣兒一道澆水種地,喂雞養豬,日子過得快樂又安穩。
她對寨主王德一頗有好感,這個光頭的中年人時常在田地裡辛勤勞作。出於私心,他還經常給程揚和林月開小灶,送上各種好吃的新鮮玩意兒。
這日,王德一手提一個木桶,笑吟吟的走過來,朝正在田裡耕作的林月喊道:“阿月姑娘,我給你帶來了新鮮的農家肥。”
林月見王德一越走越近,忽然之間王德一步履蹣跚,搖搖晃晃,一不留神,一頭栽進了田地裡,糞水灑落一地。
林月走進一看,隻見王德一嘴唇發紫,雙手不住顫抖。程揚和劉子雲等人把王德一抱進屋內,細心照料,卻不見任何好轉。
“中毒已深,就算現在送下山廣尋名醫,怕也來不及了。”盧遠達細細檢查完,望著王德一憂愁道。
王德一麵色鐵青,止不住的□□,程揚想喂點湯藥,卻被王德一全部吐了出來。程揚焦躁的在屋內踱來踱去,雙目通紅,卻也不敢留下淚來。
“黑風寨的眾兄弟聽著!寨主現在命不久矣,大家若想奔個好前程,跟著我投奔白水寨,大家跟著西涼王大乾一場!” 黑虎熟悉的叫喊聲從屋外傳來。
程揚憤怒的奔向屋外,隻見黑虎帶領一眾手持武器的兄弟正和劉子雲帶領的另一撥兄弟在院子裡對峙。
黑風寨投靠朝廷和投靠西涼王的兩派人本就水火不容,礙於王德一的情麵隻是隱忍不發,現王德一危在旦夕,兩派人的矛盾再也掩蓋不了,大戰一觸即發。
王德一已到了彌留之際,程揚被劉子雲叫到了屋內。王德一虛弱的望著程揚道:“阿揚初上山來時隻有七八歲,小小一個人,現已長這麼大了,隻可惜我不能等到你結婚生子...”
程揚望著奄奄一息的王德一,淚水再也止不住,嚎嚎大哭起來。他又想起幼時家破人亡,被家丁帶著投奔王德一。王德一待他如親子,小的時候帶他騎馬放風箏,大了教授他武藝。哪怕他成年之後沒有為山寨立下什麼功勞,王德一仍待他很好。
王德一喘了口氣,把身上的詔書遞到了盧遠達手裡,他歎了口氣道:“我當初帶眾兄弟上山,隻為了給兄弟們尋個安家之所。隻要兄弟們能吃飽穿暖,我也就滿足了。隨知天不遂人願,你不找麻煩,麻煩偏偏找上你。”
“遠達兄弟,你拿著詔書,帶著兄弟們投奔朝廷吧,我寨子上的兄弟們就拜托你了。”王德一用儘了全部力氣,才交代完後事。
王德一望著屋頂,神色極為痛苦,他沉默許久,突然喃喃道:“他從來沒有給我送過湯,我本也懷疑,但我不信,偏想賭一把。黑虎也是我一手帶大的...” 說罷,王德一眼角裡流出了一滴淚,他閉上眼後,再也沒有醒來。
程揚還沒有從悲傷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屋外早已刀光劍影,他帶著對黑虎的怨恨,拔出腰刀衝向了屋外。
昔日親如手足的兄弟們短兵相接,在瘋狂的嘶吼聲中,鋒利的刀劍劃破衣料,割裂皮肉,刀刀見血。
六子一刀砍掉了小七一條手臂,看著小七捂著斷臂在血泊中痛苦□□,他突然楞住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背部已被劃了一劍,鮮血淋漓。若不是程揚幫他擋了這一下,這一劍將刺穿他的身體。
程揚在人群中不停砍殺,雙眼通紅,早已經失去了理智。忽然之間,他回過神來,開始在人群中發了瘋似的找。
終於,他在角落了發現了林月蜷縮起來的小小身體。他把驚慌失措的林月抱起來,跑到了柴房中。
他把林月埋進了厚厚的茅草堆裡,並把腰刀遞在了林月手中。林月看著滿臉血汙的程揚,顫聲道:“程揚大哥,我害怕...”
程揚俯下身來,溫柔的撫開了林月額前的頭發,輕聲道:“阿月,你彆怕,我很快就回來。”
林月望著程揚的背影漸漸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屋外打得血肉橫飛,鬼哭狼嚎,林月躲在茅草堆裡,雙手握著腰刀不停發抖。
林月漸漸流下淚來,又是害怕又是擔憂。為什麼日子這麼難阿,她就是想過點安穩日子,為什麼這麼難?自離家以來的辛酸苦楚,在這一刻全都化成了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林月眼前一陣光亮。程揚撥開茅草堆,把林月拉了起來。林月扶著傷痕累累的程揚走出房門,隻見院子裡一片狼藉,到處是打鬥留下的血跡。
劉子雲,六子,盧遠達,程揚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打鬥一開始,小五就帶著嫣兒躲去了後山,逃過一劫。
林月和嫣兒,小五打掃完戰場,開始為受傷的眾人包紮。
“黑虎想投靠西涼王,自己帶著兄弟下山就是,為什麼非要打得死去活來。最後死了這麼多兄弟,還不是一樣的結果。” 六子忿忿不平道。
“投名狀,投名狀懂嗎?無論朝廷也好,西涼王也罷,我們都是微不足道的小兵。隻有殺的敵人越多,才能表明自己的忠心。”盧遠達冷冷道。
“為了在西涼王麵前露個臉,就殺了我們這麼多兄弟。”程揚冷笑道。
“黑虎帶著殘部暫時逃走了,以後說不定還會殺個回馬槍,大家先休整幾天,然後跟著我儘快下山吧。”盧遠達囑咐道。
當天夜裡林月睡得很不安穩,夢裡總是刀光劍影,時不時還會夢見林有財,也不知道他們回到榆陽老家沒有。
“失火啦!失火啦!”林月被一陣尖利的嚎叫吵醒。睜開眼來,但見四周濃煙滾滾,嗆的林月淚流不止。
煙霧彌漫中,程揚高大的身影闖了進來。他遞給林月一塊濕毛巾捂住口鼻,隨後拉著她飛奔出屋外。
院子裡的陣陣爆炸聲嚇得人心驚肉跳。柵欄裡的牛羊驚慌失措的四處逃竄,大肥豬小肥豬在尖叫聲中都變成了烤豬。著了火的雞鴨鵝用儘力氣又飛又跑,像火球一樣在空中亂竄。
“阿月,你還記得拐子坡上的武器庫嗎?這麼多的火藥,沒想到被用在了黑風寨上。”程揚一口氣拉著林月跑到了湖邊,氣喘籲籲道。
林月望著被熊熊烈火包圍的黑風寨,心中說不出的難過。當初像世外桃源一般的莊院,現已成了一片廢墟。
程揚點了點從火場裡逃出來的眾人,突然尖叫道:“子雲大哥還在裡麵!” 他奮不顧身的往火場裡衝,卻被林月死死拽住,林月急得快要流下淚來:“你不能去阿,去了就是送死而已。”
程揚想把林月從身上甩開,卻又舍不得弄疼她,左右危難之際,隻見一個黑乎乎的身影從火場裡跌跌撞撞跑出來。沒走出幾步,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眾人跑去一看,才發現是一位小兄弟冒死背著劉子雲逃了出來。眾人給劉子雲喂了點水,歇了好一會兒,劉子雲才悠悠轉醒。
“這位小兄弟是寨主新收上山來的,平時管理馬房,他不會說話,我們都叫他小啞巴。”劉子雲回過神來,開始查看救命恩人的傷勢。
劉子雲拉開小啞巴的麵巾,眾人忽然尖叫起來。小啞巴麵目猙獰,臉上溝壑縱橫,傷痕累累,麵部皮膚呈現被大火燒傷後的扭曲。
“小啞巴兄弟臉上的傷是較早之前留下的,儘管他之前被火燒傷過,仍奮不顧身把子雲兄弟救了出來,真是讓人敬佩。” 盧遠達道。
劉子雲細心照料著小啞巴,生怕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命嗚呼。
小啞巴忽然睜開雙眼,驚恐的望著劉子雲,而後迅速找回麵巾遮住自己的臉,開始阿巴阿巴的用手比劃。
還沒等劉子雲說完感謝的話,小啞巴捂著自己的臉,飛快的跑下了山去。
林月觀察著小啞巴飛奔的背影,心中暗自想,這身形到像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