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接親 那坐在槐樹枝頭……(1 / 1)

靖朝書 畫倦寫意 4377 字 10個月前

那坐在槐樹枝頭的小女孩跳了下來,猶如風箏一般輕輕墜地,高庭煜仔細一瞧才發現她原來是前幾日那個紙人娃娃!

高庭煜抽出玄燭之劍,一劍劈向那死死握住他腳腕的鬼娃娃,那鬼娃娃受他一擊便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

“爹,你為什麼要打我?嗚——”霎時,白塔底下所有的嬰兒都突然開始哭了起來,他們並不會說話,隻有連綿不絕的哭泣與抽噎回應。

一群嬰靈不斷的將高庭煜與程離包圍住,那小紙人朝她們二人走過來,慘白的月光照在她臉上,她又開始唱起了那一首瘮人的童謠。

冷汗從程離的背脊劃過,她縱身一躍來到高庭煜的身側,勢如破竹劈開那不斷將他們包圍的嬰靈。

那一群嬰靈還在地上蠕動爬行,靠的近了,程離這才發現那些孩子並非健全之身,她突然想到渡口村的人會將女嬰溺死後又火燒刀紮,隻為了讓她們不要再次投胎轉世。

離得近的那個女嬰整個身子都是棕黑的一團,斑駁的皮膚上似乎還有火焰留下的痕跡,她麵目醜惡,甚至都分不清麵目,隻能看見兩個朱紅的眼珠子轉動。

她朝程離顫巍巍地伸手,那裂口的嘴不知道念著什麼,程離突然心中酸澀,她們一出生就被殺害,又還能說出什麼話來呢?

程離微微側身輕輕道:“你是至陰之體,待在這裡還會引起異動。”

從前在汾穀關便是這樣,極陰出世,引起古戰場冤魂震蕩。隻不過這些嬰靈還不曾在人間多存留幾天,就被人殘忍扼殺在繈褓當中,比不上古戰場那些死去的冤魂可怕。

高庭煜心下一愣,突然想到怪不得那些小鬼要喊他爹,原來是他陰氣太重,可明明還未曾到月圓之夜。

程離閉上雙眼結印,咬破食指開始淩空繪出降魔咒,一道金光從天而降,圍成四麵將高庭煜與程離團團包繞了起來,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

高庭煜立在程離身側,他看著這些邪祟,卻幾乎不感到害怕,不過邪祟卻會因為他如今的陰氣而被吸引而來。

程離望向他道:“你走吧,這裡我一個人來對付。”

她側過身子看向這一群坐落在深山密林之中的白塔,眼中有化不開的愁緒,這每一座塔下,都埋下數不清的枯骨。

高庭煜望著那地上,那罡罩之上的嬰靈,淡淡開口道:“道長說笑了,我又能怎麼走呢?”

“你不怕我下山之後,把村裡人都殺了,啖其血飲其肉?”他勾起嘴唇微微一笑,“其實世上最可怕的哪裡是鬼,而是人心呢。”

高庭煜出於汾穀關古戰場,吸走了那萬千陰兵的陰氣才出世,也正是如此消耗穀中陰氣,化儘冤魂,才讓程離免於苦戰,但也因此引來天罰。

如果高庭煜繼續待在這裡,那麼若高庭煜繼續吸取塔林中的陰氣,那麼後果不敢想象。

程離展臂,乘黃劍應聲懸浮,劍紋閃爍金光,通體散發出渾厚溫暖的光芒,她兩手作訣,自乘黃劍身周圍變開始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金字符咒,形成小圈圍繞著程離如蝴蝶一般飄飛。

程離兩指合並凝成一淩厲的劍氣,劃破自己的小臂,鮮血染紅她的白衣,隻是片刻之間就有白色的靈蝶旋繞著她紛飛。

一隻靈蝶討好似的環繞著高庭煜,周身抖落出淡淡的金光來,高庭煜伸手去接,那蝴蝶像是有意識一般粘附到他的指尖,一個金字從蝶翼之間抖落。

越來越多的靈蝶環繞著高庭煜,蝶翼如花瓣一般舒展,帶來一個又一個的金色符文。

蝴蝶吻在高庭煜的脖頸間,帶來一種微癢的暖意,另外又有一隻蝴蝶落在他的指尖,隻是一刹那,一道不比指甲蓋大上多少的金印就落在了他的指尖。

高庭煜微微挑眉: “程離,你這是何意?”

“這是血雷印,受印者一旦見血,便會遭遇反噬,金印轉朱,引來天雷。”程離嚴肅地盯著他,眼中一片坦蕩,“你不能去殺人作惡。”

高庭煜一摔袖子,吞吐了好半天才說道:“你!”

乘黃劍隨著程離的心意而動,周身散發著隱隱金光,程離撫摸著劍身緩緩道:“我將會送你出去,這裡留我一個人獨自頌念往生咒超渡怨靈。”

程離本是修士,縱然陰靈早已經受這百年的怨氣,再難以投胎轉世,但若是為她們頌念往生咒,也算是福德一件。

高庭煜陰氣重,在此處還會吸引源源不斷的嬰靈蘇醒。

陣外,那些嬰孩拖著殘肢,有些甚至被山中的野獸活活咬死,翻開肚皮拖著一截腸子朝著陣法爬行而來,腐臭味引得人作嘔。

她們朝著高庭煜咿咿呀呀的喊著:“爹……爹……”

更有甚者,唯唯諾諾的瞧著程離,血眼之中竟然流露出天真神色來:“娘……來、來找我……”

她們本該光明磊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程離心中一酸。

程離朝高庭煜走上一步,望向他的眼睛:“你先走吧,我稍後再來尋你。”

程離抬起他的手將高庭煜握住,他隻感覺她的掌心是那麼溫熱,五指將他的手扣住,高庭煜似乎可以感受她皮膚下蓬勃的血液,他心中十分驚詫,說好的男女授受不親呢?

他不由得暗自發散,難道在危急關頭,程離其實早已經對他芳心暗許?不對不對,中邪了莫非?

他耳尖一抹紅,想趕忙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哪曉得程離的力氣更大,還有些許霸道,她將他們合攏的手放到乘黃劍柄之上,一道金色的流光從他們二人掌心交合之處纏繞開來。

“乘黃認主,所以要我的氣息才能使你握劍。”

高庭煜更加疑惑了,難道他們的關係都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他是不是也要讓玄燭被程離握一把?

沒想到自己在程離心中的分量竟然這麼大?他內心冒出些許得意來。

下一刻,他已握住乘黃劍,而程離已經脫手,劍柄處一道金色的光絲將高庭煜的手和乘黃劍纏繞起來。

當他想要鬆開的時候,為時已晚,因為乘黃劍若一道風一般已將陣法穿破,將他帶走,劍光似虹影,傳林破葉,直奔山下而去!

程離朝他大喊:“你在山下等我!”

他心中暗惱,又被程離騙了,他還以為危急關頭這是走上互訴衷言的道路呢,結果自己卻是被豬油蒙了心,受了程離的蠱惑,握上了這把賊劍!

他望著那程離,她站在陣法當中不斷縮小成為一點,乘黃劍速度極快,隻帶上一人,速度又更加四分,幾乎讓人無法有回轉的餘地!

程離一人留在那陣法當中,在漆黑一片的山林之中顯得那般突出,山林之中的鴉雀四飛,乘黃劍勢如破竹,傳林葉間他似乎感到連風都化作了利劍要將自己的臉劃破!

高庭煜氣上心頭:“程離,你給我等著——!!!”

乘黃在下山之時,速度越發快了起來,片刻的功夫就將高庭煜送至山下。

他被乘黃劍一把甩開差點沒站穩摔了一跤,乘黃劍直插土中,劍身錚鳴,金光閃爍。

高庭煜說了句臟話,覺得不解氣又一腳踹飛了一塊石頭:“臨危出逃,算什麼本事!”

他心裡已經將程離記上了一本本小九九,又在騙他。不過他轉念一想,程離竟然寧願用乘黃劍將自己送出來,她又要做什麼?

他內心深處鬥爭了大半天,儘管程離有種種留下的緣由,但是她舍命讓自己先走,這怎麼不算一種愛呢?

程離雖然對他多有戒備,但不是因為他並非人麼?人族之間還講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也算不上一個物種,程離這樣對他也算得上十分不錯了。

隻是他想起銀姬的結局心中便難免憂傷,不由得幻想起往後若是因這類似的事情起了爭端,又該如何呢?

不過高庭煜總是擅長安慰自己,畢竟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嘛!他開始反思自己,剛剛在山上對程離倒有些冷淡了,想著等她下山了再與她說幾句好話,道個歉。

高庭煜拂袖,挑出自己發間的一些枯葉,又換上了和氣洋洋的臉色,他上山興許還會引來更多的嬰靈蘇醒,程離叫自己在山下等她,也就先等等吧!

他站在山丘之上,看見夜風拂過葉尖,幾處枯黃的茅草塌落下去,天幕由濃轉淡。

高庭煜將乘黃劍拔起來,豈料乘黃金光一陣,將他的手心灼燒起一片紅印,又不斷的震動著,一陣又一陣,他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預感來。

……

是夜,金罡陣周圍的光芒不斷暗淡了下去,那從樹上跳下來的紙人小姑娘一步步來到程離的身邊。

月亮偶爾隱沒在黑雲之中,紙人的臉色一陣亮一陣暗,不變的是她的唇依舊如同血一般朱紅,她神色鮮活,若是不仔細看,完全不似紙人。

程離劃開自己的掌心握拳,鮮血滴落在地,順著地上的八卦紋流轉到各個陣角,金罡陣的陣法又再一次加強。

她一人獨坐在陣法內,用體內真氣運轉為陰靈頌念往生咒。

程離於陣內打坐,金色流光於紫符丹田之處流轉。

她閉上眼睛,一心一意念著經文: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頭者超,無頭者升,槍誅刀殺,跳水懸繩。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討命兒郎。

……

若是有得道之人加持咒心,邪祟怨靈去往來世之路上,也會少些磋磨。

那紙人姑娘似乎就會那麼幾句話,她來來回回都是唱著那一首童謠,程離並不想入耳擾亂自己的心神。

剛開始,林葉隻是輕微的抖動了一番,有一道陰氣傳來,程離想興許又是哪一個嬰靈出塔了罷,索性沒去多想。

但是下一刻,那陰氣越發濃厚,由遠及近,程離猛然睜開眼,發現山的不遠處一陣青紅光交替閃爍,仿若有一行人提著燈籠。

煙霧渺渺,山中夜霧開始聚攏,帶著無限濕氣,一道嗩呐聲傳來,帶著喜氣般的詭異,銅缽兩三聲震天,絲竹笙鳴,那紅光離她越來越近。

終於,那一行人從林中走了出來,一步步踏上石梯,乘著月光,一切都更加清晰了起來。他們全身紅衣,八人抬著火紅的轎子,為首的兩位舉著匾額,臉頰上是一抹紅。

燭火飄渺,但是那燈籠之中燃燒著的卻是冷冷青光,紙糊的紅燈籠赫然寫著一雙喜字,那一行人並不開口說話,隻因為他們本就不是人!

銅鑼聲震天,狂風大作,程離的金罡陣在此刻應聲破碎,而那一群群嬰靈也像是被什麼嚇住了一般退回塔中,兀自消散。

狂風大作,搖得枝葉嘩啦生響,程離看清了前麵的來人,一位身穿喜服的公子冠著紅纓帽,一襲朱色廣袖上繪繡祥雲遊鶴,金絲卷袖,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他多了幾分溫存人意。

那人身騎白馬,馬蹄聲踏在石梯之上踢踏作響,他騎著馬一點點朝程離靠近,輕輕勾起嘴角,半張臉隱沒在陰影之中看不真切,月光灑下來的時候照落一派溫情,若不是他生處如此詭異的景象,程離幾乎都要信他是真正的新郎官了!

紙馬在程離的陣前十步頓住,兩邊的銅鈸聲停,那一群紙人呆呆的立著,而那為首的新郎坐在紙馬之上,恭恭敬敬對她作揖:

“鳳凰於飛,梧桐是依。”

他聲音朗然若清泉流瀉,音量剛好,帶著溫情與繾綣,卻不允許人抗拒:

“夫人,還請入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