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攔路 夜涼如水,月光似一汪清……(1 / 1)

靖朝書 畫倦寫意 4857 字 10個月前

夜涼如水,月光似一汪清泉傾瀉而下,陰風陣陣,寒蟬淒鳴,而長街之上早已經沒有了那紅衣小紙人的蹤影。

不知何時升起了重重迷霧,白色的霧靄飄忽不定,遊走在程離與高庭煜二人之間,帶著夜間的寒氣,似乎要沁如骨髓。

家家閉戶,連一盞燈也沒有,野貓踏碎瓦片,它舔舔指爪,又嗖得穿入重疊高牆之中。

“嘻嘻……”有童聲咯吱咯吱地笑著,一片紅色的衣角隱沒在白霧裡,程離追逐而上。

“哐當——”有一聲震天的銅鈸從他們身後傳來,一聲嗩呐長鳴,既憂既歎,像是隔著千年的哀怨與不舍。

月光灑落在這渡口村上,如同一片片墜落的霜花,程離抽出乘黃,劍身發出清越的長鳴,閃著寒光,高庭煜眼見那空中紛紛揚飄起了什麼東西。

他伸手去接,那東西羽毛似的落在高庭煜手掌心,他定睛一看:“竟然是紙錢。”

有鈴聲陣陣,笙簫迭起,絲竹鼓樂緊湊激鳴,霧的中間有人在哭喪:“兒啊!你怎麼舍得離爹而去啊!”

話畢,霧竟然奇跡般的一一散開,呼吸之中帶著後半夜的晨氣,遠處的青山隻是一道剪影,黛色的隱沒在蒼穹之中,離日出明明還有許久時刻。

一行送葬的隊伍從迷霧之中走了出來,他們披麻戴孝,有人扛著帷幔花圈跟隨在前頭,為首的一個男子穿著喪服,一隻手懷抱著漆黑的牌位,另一隻手中不停搖著一個鈴鐺,一遍唱著葬歌。

程離皺了皺眉頭:“這是在出殯。”程離回望高庭煜一眼,因他陰氣太重,出殯自帶陰煞之氣,程離害怕這兩兩相衝造成禍端,但是他似乎沒什麼感覺。

出殯之時,切記莫要與帶著生氣與陰氣的東西相撞,如貓如公雞,否則將容易起屍,起屍陰陽二氣不穩,撞煞之後輕者黴運不斷,重者禍及子孫後代。

那一行人披麻戴孝,八個漢子抬著一口烏木棺材,招魂幡像羽毛一般隨風飄舞,那些人低垂著頭,又是一道銅鑼撥來!

“一路走好!”

天慘慘,陰森森,一陣狂風刮來掀起眾人的衣裳,風灌入他們的袖袍,沙將眾人的眼睛迷住,無法睜開,樹葉沙沙生響,猶如拍手之聲。

“咯咯咯——”那童聲又在笑著。

程離一側偏頭,將高庭煜拉至一架廢棄的馬車之後叮囑他:“切勿亂動,到時候你身上的陰氣和這煞氣衝在一起恐怕引來禍事。”

程離握著劍柄,靜靜地屏住呼吸感受陰陽二氣的流動,她望向那一口烏木棺材之上,月華灑落在漆黑的棺木之上,有粼粼反光。

“劉哥,你有沒有覺得棺材重了?”一個扛棺材的年輕小生轉頭問他後方的一個大漢。

那人心中也覺得詭異,但是並不敢點頭隻是催促他:“彆說這麼多!抬就是了!”

下一刻,程離早已經拔劍而起,乘黃之劍化作三道劍氣迅速破空,長鳴而起,化作束束金光就要往那棺材之上劈下,有人趕忙攔在程離身前:

“何人在此作祟!”

一道木杆打來,程離一劍斬去,那大漢連杆帶人滾出三尺之外,而程離淩空一躍,退出五步之外——

她輕輕閉上雙眼,單手結印,一個淡金色的罡印就在程離麵前徐徐展開,以八卦為主,周圍繪著遒勁的符文,罡印懸於棺材之上一寸寸擴大,印下是一道道罡風,程離立於罡印之上,似有千鈞之力來壓!

那一群送葬的人見這陣仗,趕忙跪下不停磕頭,顫抖若篩糠,那翻飛的紙錢如蝴蝶一般四散飄舞,罡風卷起枯枝敗葉,風嘯雲散。

天上的一輪明月時隱時現,寒星在夜空之中眨著眼,貓兒叫聲越來越淒慘,白燈籠之中的火燭明滅。

棺一沾地,裡麵就傳來一陣陣地拍打聲,又有那種指甲不停刮著木板的聲音,像是裡麵藏著什麼東西想要出來似的,聽得人脊背寒涼,毛骨悚然。

為首的那人嚇得手一抖,鈴鐺便哐當掉在地上,碎成了兩半:“怎麼……怎麼引魂鈴碎了……”

那童聲嗚嗚幽咽地哭了起來,棺材裡一陣哭又是一陣笑,手指甲一直扣著棺木,一道又一道未知的力量想從其中鑽出來。

乘黃之劍懸浮在程離的周身,帶起一束束波流,罡印以那棺材為中心不斷擴散開來,激起風流,高庭煜用袖子遮擋麵目,防止卷起的風沙迷了眼睛。

那群人也被風吹的四散,眼見情況不對早已跑到彆處去了,隻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拄著拐仗還想衝入陣中,卻被其他人攔住:

“劉老,使不得啊使不得!”

“我的兒還在棺裡!”他老淚縱橫,對著程離破口大罵:“哪裡來的女道,休傷我兒!”

程離大喝一聲,劍尖處迸發一道光芒來,那棺材裡的東西抖動地更加厲害,隻是一瞬間,棺蓋就被罡風掀起,落地哐當一聲巨響,裡麵一個麵色發烏的男子竟然是睜著眼睛的!

他的臉頰結著血痂,皮裹不住爛肉,紅的黃的紫的液體凝成一團。

眼眶周圍是一片烏紫色,眼白渾濁而布滿血絲,口唇及其指甲沒有一遭不是烏黑之色,十分駭人!

而他身上正躺著一個紅衣小紙人,紮著兩個發髻,抬頭望向程離詭異地扯出一個笑容,她慘白的臉上乘著月光,越發顯得陰森:

“你長得真美!”

她一笑,露出空洞的嘴,紙人是沒有牙齒的,她趴在那死人的身上,那人猛然睜著雙眼像是討命的冤魂,而她一點也不害怕,她一邊拍手,一邊笑著唱到:

“天黑黑,霧慘慘,一座山裡長人來。”

“阿娘生了七個女。”

“最後全部沒頭來。”

那送葬的人眼見這一幕,無不倒吸一口冷氣,丟了魂一般立著,再也不敢上前驚動程離。

程離雙手結印,那罡印不斷縮小,乘黃劍矗立在陣法中央,一道劍氣劈來,那紅衣小紙人變若燒焦了一般燃起熊熊青色火焰。

但是她古怪的童謠似乎還在回蕩,一陣狂風卷來,那紅衣紙人隻剩下瑩瑩燃燒的竹篾條和灰燼。

老者見此狀連忙撲向棺材,摸著那棺中之人涕淚橫流:“小貴,你沒事吧!你到底要爹怎麼辦啊,我這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老丈望著兒子那一雙睜著的眼睛:“那些孽畜害死了你,還是不肯放過你啊!”

程離從空中緩緩降了下來,落在棺木旁:“三味真火隻燒邪祟,他如今雙目發黑,指甲青紫,肉身腐爛,又撞了邪祟,興許要化屍了。”

“老丈,你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

那人哀怮地抖脊背,淚水從渾濁的雙眼之中流了下來,那棺中之人毫無生氣,雙眼之中凝結著深重的幽怨和煞氣。

高庭煜插嘴道:“看這個樣子,不會真的化屍吧?”

程離將刀收回劍鞘之中:“三日之內定起屍,化做邪祟,□□早已經腐爛,最後的法子便是一把火燒了。”

那老丈聽見這句話,突然轉過來向程離跪下,他瘦得一把骷髏,又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眼窩深陷,留下濁淚來:

“還請道長降服那邪祟,救回我的兒子,還他一個公道!”

說這便跪在程離眼前,使勁的磕著頭,抬起頭時,有滴滴鮮血從他額頭之上流下去。一旁的年輕後生看見如此景象,連忙將那老丈攙扶起來:

“劉叔,你可是使不得啊!”

“是啊是啊,這丫頭片子才多大!?”

他一把推開那群人:“今天道長若是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白色麻布如同矗立的墳尖,程離望著那麵麵相覷的眾人和跪在自己身前的老丈,將他扶起來後便道:“斬妖除魔,匡扶人間本就是修行之人的責任,您先起來吧。”

那人聽到這句話後好似安了心,才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程離望向那棺中之人,才道:“他死後不得瞑目,看來這厲鬼,倒是難纏。”

劉老丈道:“道長術法高超,定有法子救我兒一命,他不該死啊!”

高庭煜安慰他道:“哎,老丈,節哀順變吧!令公子早已氣絕,實在是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啊!”

“他生前就惹上鬼氣,怎麼也救不活了。”

程離繼續道:“況且屍身早已腐爛,三魂七魄離體,神魂無法歸位,如今又遇邪祟,陰煞之氣滿身,若不燒掉屍體,等他真正化屍就來不及了。”

“什麼?燒掉?”老丈麵露遲疑之色。

那老丈定然不會答應將自己的孩子火化,但是一聽到要化屍,周圍的那一群人就開始勸解他道:“劉叔,你節哀吧,小貴走了以後,也不想看見自己最後成了僵屍咬人吧?”

“你又不是他,你怎麼懂!他肯定不會傷我的!”

“哎呀呀!你和僵屍說個球頭喔!”一個絡腮胡大漢站出來,“到時候要把我們都啃了你才安心!”

他搓著手看向程離,露出一個微笑:“我們還是聽道長的話吧!不然有了啥禍端你怎麼擔待的起?”

劉老丈揩了揩眼睛:“都是禍啊都是禍啊!你們要是將貴兒燒了,他不就死無全屍,灰飛煙滅了麼?”

那絡腮胡大漢一揮手:“劉叔,你年紀也不小了,看開點,我們剩下的人總是要活的!”

他淒慘的號啕大哭起來:“都怪我啊!沒能照看好你,攔不住你!”

“行了,劉哥,現在人都死了,你為了我們剩下的人,行一個好心吧!”

日光漸漸從山的另外一邊將要升起來了,霞光披滿了整座山脊,雞鳴聲響,那一輪明月漸漸淡了,遠方天空泛起魚肚白,又是一天。

“蒼天無眼,困渡口村百年!我老朽今天以死謝罪!”那老丈仰天大喝一聲,不知從哪裡生出的力氣,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撞向棺木。

哐當一聲,那老者胸膛吐出一口血來,噴在那棺中之人的麵門之上,有青色筋絡像是活過來了一樣在那棺中人的身上遊走。

一瞬間濃重的黑氣環繞在棺材兩側,那老丈伸出手撫摸那男子,十分慚愧地說到:“阿貴……是我沒有教好你,我來陪你了!”

他命將要氣絕的時候,一道白氣就從嘴鼻之中湧動出來,程離本想將他拉開,但是為時已晚!

“都快閃開,起屍了!”

這一口棺材,又是撞陰又是撞陽,將死之人的純陽之氣更是猛烈!無怪乎提前化屍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黑色的身影猛然從棺材裡跳出來,他穿著漆黑的壽衣,搖搖晃晃顫動著雙臂,一張嘴便噴出一口屍臭,獠牙慘白,雙眼暴突!

嘶吼不絕,他朝著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村民奔過去,那人趕忙扔下手中的香燭紙錢逃命,臉皺成一團大呼救命!

緊要關頭那人卻是自己的腳絆自己,一不小心就跌了下來,他雙腿之間流出腥臊,那行屍就離他隻有一步之遙!

程離拔劍而起,六道劍氣以極快的速度破開空氣,手腳胸腹各六處將那行屍釘入青石板中,那行屍披頭散發,張牙舞爪,黑色的指甲竟有一寸之長!

那絡腮胡大漢瞧見了程離這厲害的功法,輕輕走幾步上前瞧探那行屍體,那行屍惡狠狠地朝他呲牙,他拍著胸脯轉頭向另外的人說道:“劉貴果然是化屍了!還埋什麼墳,一起過來燒了!”

雞鳴破曉,清晨的風帶著夜晚的寒涼,程離靜靜地遠觀著那一群人尋了一塊野地,又抱來了許多木材,點這火將這具行屍燒掉了。

有人往起上淋一桶油,火苗便順著行屍大腿舔舐,那行屍發出痛苦的哀嚎,目眥欲裂,劈裡啪啦炸起火苗,黑煙不絕從炭火上環繞。

一群白衣喪服的人圍繞在一個火堆旁,原野之上有風刮來,打著旋兒卷起草木葉飄向遠方。

那火炭之中最後隻剩下一個乾癟的軀殼,看不出來從前像個人,為首的絡腮胡大漢喊道:

“瞧我這腦子,劉貴剩下的棺材給他爹用唄!”

“這……不太好吧……不吉利。”有人偷偷嘀咕道,“畢竟是撞死的棺材。”

那人張狂一笑“有什麼大不了!反正他家人都死完了!”

高庭煜走過去站在程離身邊,遠遠望著那一群人,他們一群喪服,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是各異,有人笑著親眼殺了一個邪祟,有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們一襲白布麻衣,圍繞著的那個火堆,有一種在祭祀作法的蒼涼意味。

日出旭和,微弱的陽光灑在萬物之上,細膩的連野草之上的白色絨毛都能被照耀。

高庭煜玩味地看著他們,這群鄉親翻臉比翻書還快,不過倒也是,人之常情。

他一拍手,這才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為何哭喪連一個女眷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