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接令 翌日晨,街道之上傳來一……(1 / 1)

靖朝書 畫倦寫意 3875 字 10個月前

翌日晨,街道之上傳來一陣爆竹聲響,高庭煜於睡夢中被吵醒,心想這也不是過年呀?他起來捯飭了會兒自己,推開程離的門,發現她還在廂房,她自丹田梳理自己的經脈,周身湧動著淡黃色的光波。

高庭煜倚在門邊,慵懶開口道:“道長,你可是一夜未眠麼?”

程離發覺有人來了後,睜開眼睛點了點頭,下床推開窗子道:“外麵在做什麼?”

高庭煜回道:“下去探探便知。”

一行人遊走於長街之上,為首的人敲了三聲銅鑼,邊敲邊喊:“打旱魃!打旱魃!”旁側兩個人提著一盆狗血,往長街上倒,像是潑墨畫似的,往後麵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八個大漢前後左右兩人一隊抬著一個女屍,她的手腳都被人綁在杆子上,隻有幾件鬆垮的布料拖地。看起來應該是剛下葬不久,屍體還未完全腐爛,畢竟這西北荒漠,水汽較少。後麵一堆人吹著喇叭帶著紅頭巾,後麵的人看見前麵的人有沒潑到的地方,又去灑了一把狗血。

這便是民間奇招,狗血淋頭,十分辟邪。

高庭煜的臉皺成苦瓜,他瑟瑟躲在程離背後:“道長,他們這是作甚?”

“打旱魃。旱魃是古書中記載引起旱災的怪物,民間常常將剛下葬不久的女屍挖出來焚燒。這狗血你也知道,黑狗血重陽,辟邪之物。”

高庭煜聽了咂舌,他小心翼翼的提著衣擺,要注意可彆踩到了。

旁邊的一個老大爺皺著眉頭道:“最近城內的那冷泉也逐漸不流通了,這才三月份吶!天氣也越來越熱了,昨日城中又有邪祟作亂,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一行人要走去城中央的祭台,午後就在那裡焚燒女屍,高庭煜對這種行為強烈譴責。

“她要真是旱魃,何故還不動手殺了這些老百姓?人啊,總是抽刀向弱者,欺負她死了不會說話罷。”

程離點點頭,萬年冰山臉上也分出一絲憐憫:“眾人愚昧。”而就算去告官也是不會有任何回應的,這是官府默許了的事,畢竟這中央祭台不遠處就是城主府邸。

日晷之針便宜,越來越多的人彙聚在這祭台中央,那白色的石板被照得滾燙,那女屍伏倒在地,引來蒼蠅環繞。

一隊人帶著凶神惡煞的麵具,跳著儺舞,有羊角從舞者的頭上支出,在地上倒影成鬼魅,高庭煜彈了彈衣襟道:“這才三月天,怎麼就這麼熱了?他們穿這麼多,也不嫌熱。”

為首的那個紅臉人朝空中吹了一口氣,吐出一道火來,眾人驚呼,不知道是誰開始起頭:“燒旱魃!燒旱魃!燒旱魃!”

眾人環繞於祭台之下,天空湛藍無雲,但是卻熱,一陣陣怒吼從百姓的嗓子之中發出,像是怒號。

一個魁梧的男子點著火把,往那女屍身上一引火,火苗順著那衣擺舔舐跳動,一寸寸將那女屍吞噬,她的頭發被燒焦,發出濃濃煙霧,那一行人圍著女屍旋轉跳舞,手裡抱著薪柴,每繞一圈便扔一塊柴,那木材劈啪作響,燃起煙霧陣陣。

“哎我的羅盤!”一個青衣人撞上高庭煜,隻聽哐當一聲,像是有東西落地了,他的手在地上胡亂的抓著,“怎麼碎了啊?”

他站起來抓起那早已經碎成兩半的羅盤,上麵的指針旋在最低處。

這是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少年,他白淨的臉上露出疑惑,往高庭煜旁邊詭異的看看:“就是你啊,不會錯的……”

高庭煜歪歪腦袋,看他這一聲打扮,一身青衣道袍,懷裡揣著白色拂塵,又該是個道士了。

那小道士望望周圍,吞了吞口水,囁嚅問道:“這位兄台……你不是人罷?”

高庭煜臉色一變,陰測測笑道:“猜猜看?”

程離向他們二人投來探究的目光。

白朝看見高庭煜背後還站著一個女冠,想來自己約莫是誤會他了,畢竟哪裡有邪祟能在大白天,尤其是正午出來遊街的呢?最近他的羅盤總是時好時壞的。

“這位大哥,對……對不起!”隻是這盤就算是碎成兩截,指針便仍然是指著高庭煜轉。

白朝是一家小門派的道士,但是眼看道觀就要揭不開鍋了,這才下山遊曆,當然這是體麵點的說法,實際上就是因為窮到被趕出來了。

沒交談一會兒,這打旱魃的儀式便完成了,而眾人便也散了。

“實在是冒犯了兩位,也許是我修為太低了罷。”他扣扣腦袋,“待我賺到錢後,必定宴請二位道友一頓,以表歉意。”

這話就和“改日再約”“有空請你吃飯”一樣,說起來十分飄渺無常。

高庭煜從下到上的打量他:“你還有什麼賺錢的門路?”看他穿的單薄,青衫漿洗的發白,腰間掛著一串朱砂與符籙,七皇子又開始覺得彆人有些窮酸了,儘管他現在自己也不怎麼樣。

這裡漢人異族交雜,他也就靠給彆讓驅邪做法、看風水、點墳地收點錢罷了,這樣想來自己也是沒有多少錢的,又低著頭隻能給他們賠了一個笑。

廣場上的人不過片刻就散得一乾二淨,而不遠處的城主府邸吹響號角,有位衙役正在敲著牛皮打鼓,高庭煜走進一看,原來是在張榜收邪,有那位紅衣邪祟消息者,賞銀五十兩,而斬殺那邪祟的人,銀票千兩。

高庭煜摸著下巴對程離道:“這聽起來是個好活。你有把握麼?”

程離搖搖頭,他一拍手又道:“閒著也是閒著。”也是,六道天雷都劈不死的男人準備一試。

他五指一伸,輕輕把榜文一撕,道:“我們所餘的銀兩不多,此番也算是一個機會。”

程離點點頭,白朝轉過頭,午日的太陽把他曬得通紅:“程道友,我可以跟著你們麼?我下山遊曆,還未有多少見識,我也想……”分點錢。

“當然,你專修符籙,求之不得。”

一位身穿官服的兩位衙役領著他們往城主府裡走,隻見這座府邸修繕的極好,雕梁畫棟,曲觴流水,碧綠色的青瓦規整地擺放,簷角有水獸雕像攀附,頗有些江南水鄉的意思,假山下有一汪小池,裡麵遊動著幾尾鯉魚。

“這是城主大人遊曆江南,特意仿造那邊的建築修造的。”那衙役看高庭煜好奇,便回答到。

“三位道人,請隨我來。”那衙役領著他們彎彎繞繞地走,但是越入深處,越感覺這處綠意盎然,竹葉輕輕,有婆娑樹影,刹那間仿佛回到了江南,清風自來。

待他們繼續往前走,一座湖霎那間出現在他們的眼前,天高雲淡,整座湖泛著淡淡藍色,像是大地上鑲嵌的一塊明鏡,波光粼粼,幾乎可以映照出人的倒影。

白朝揉揉眼,不可思議地道:“沒想到戈壁荒漠之處,居然還有如此美景?”

一個氣度不凡的黑衣人人負手站在欄杆旁,他約莫就是程離要見的城主了。

那衙役領著他們走到了城主麵前,便彎腰作揖退了出去。

這位城主,留著短胡須,眼尾有幾道淺淺皺紋,他看起來威嚴華貴,但高庭煜看他總是不順眼的,因為,城中百姓有些連水都喝不上,而他竟然把這冷泉收入自己的私人府邸當中。

程離頷首道:“拜見城主大人。”白朝也有模學樣。

城主回禮道:“三位道人辛苦了,昨日邪祟亂世傷人,鏡渚閣的幾位大人已經去探查了,但我想這邪祟竟能從銀線大能手下逃走,想來也不好對付,於是張榜想招些民間的能人異士,多個人便是多一份力量。”

高庭煜道:“敢問那些鏡渚閣的修士都去何處了?”

“他們了解了些情況便去探查了,在下也無權指使,畢竟他們自皇城而來,受皇家供養。”簡而言之就是,城主這裡就算天高皇帝遠,也還是管不住他們。

城主朝他們指了指這水,程離走近了才發現,水位早已經下降,岸邊離這湖隔著幾尺距離,湖旁側的水草被這日光灼燒,裸露出根係。

“三位道人請看,這冷泉之水,自半月前,便漸漸不再湧動,到了今日,湖心中央竟然已經沒有氣泡了,已然沒有活水來。城中人幾乎全都仰仗這一汪冷泉,這實在是讓在下十分發愁。我不敢告訴百姓,畢竟會引來恐慌,隻得每日減少些水的供應,可是如今才三月吶,按照往常隻有七八月的時候水位才稍微下降。”

高庭煜在心裡暗自腹誹,知道水少,那你昨天晚上還搞的那麼大方。

程離道:“不知道城主有和見解?”

城主摸著胡須道:“不知道你們可曾聽過一個百年年前的傳說?”

“這一汪冷泉,這姑臧城建立之前便存在了,但是沒人注意。因為夏羌人的王城就在不遠處,那裡有一條銀蘭河貫穿雪山,流入沙漠深處,每至夏日,都翻起波瀾,河灘旁是茵茵牧草,比起銀蘭河,這汪冷泉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邊城人口越來越多,漢人本就擅長耕作,可耕作需要水啊,於是年年都與邊疆的夏羌族人有爭紛,戰亂不休。”

“這還是我祖父和我說的,他不是漢人,但後來歸順了我朝。夏羌族分八部,其中的嵬名部落出了一個驍勇善戰的公主,名喚嵬名阿若。她一身紅衣,腳踏白金駒,驍勇善戰,竟然帶著士兵把靖王朝到兵逼退了二十裡,她次次出兵,戰無不勝。”

“大靖居然積弱至此麼?”

“是啊,自一百多年前的汾穀關戰役,平陽王帶領寒衣騎勝八月令族將士後,月令滅族,我朝才安居百餘年。但是平陽王薨於戰場後,西方的夏羌族人又來犯,我朝再也無能人將士若平陽王般英勇。”

“咳咳。”高庭煜聽到後人如此評價自己,到還是蠻開心的,他又繼續問:“後來呢?”

“這位阿若公主,一生隻打過一次敗仗,這一次敗仗,也讓她從此再沒有自戰場上回來,而自她死後,夏羌便遠不如從前強大了,時至今日,已經歸順我朝。”

白朝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嘛。兵者,險也。”

“不錯。但是你們知道夏羌族大祭司為阿若公主之死占卜,說了什麼嗎?”

“銀蘭水儘,三千火起。”

“灼灼紅衣,踏焰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