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誕之日 程離一如既往的於塌上打……(1 / 1)

靖朝書 畫倦寫意 7420 字 10個月前

程離一如既往的於塌上打坐,她修生養性了小半月,才發覺自己的吐息似往常平穩。她隻不過是被高庭煜吸取了陽氣,卻要耗費半月來彌補,程離的心又沉了幾分。

店家來敲門,算盤打得啪啪響,要來結下個月的房費了,高庭煜本來花錢就大手大腳,付完下個月的錢後便感到頭疼。

日暮已至,長街笙歌迭起,各家各戶掛起招搖的紅燈籠,彩帶絲綢懸掛,走夫小販的叫賣聲絡繹不絕,一條長街人滿為患,異族混雜在其中,各族人民言笑晏晏。

店家告訴他們,這是夏羌族人一年一次的雪誕日,為了紀念雪山神女為他們賜下高山雪水,滋養萬眾。這可能是夏羌族一年內,最有歸屬感的一天了,畢竟隻有這一天,兩族從井水不犯河水到真正一起歡度佳節。

高庭煜推開雕花窗子往下看,一條長街幾乎看不見儘頭,異族姑娘腰佩彎刀,她跳舞旋轉時那披散的辮子如同柳條似得,街邊還有賣烤饢、烤肉的,香味陣陣,勾得他隻流口水。

“道長,我們下去看看如何?”他轉過頭呼喚程離,程離點了點頭。

高庭煜和程離並肩行於長街之上,他正啃著一個芝麻大餅,他吃相極好,但是一張口這餅子就能去個小半,三五口便沒了。

程離幽幽瞥向他,希望他吃人的時候切莫如此。

程離停在一個攤子上,隨手撈起一個流蘇,那是用淡青色的翡翠製成玉環,以五彩福線穿過,看起來頗有些古韻。

“你喜歡這個麼?”高庭煜一邊問她,一邊就正要掏錢。

他指著程離剛剛上手的那個吊墜道:“我要這個,勞煩包起來。”

店家眼尖無比,正要動手,但是程離卻拒絕:“眼下我們所餘的銀兩不多,且莫亂花錢。”

“哎呀夫人,您這話說的,就區區一個小玩意罷了,買了圖自己開心吶!”

程離覺著他說的有那麼幾分道理,但是囊中羞澀,眼看高庭煜不想放手,便抓住他的手臂往路上走。

車如流水馬如龍,高燈懸照路上人。高庭煜又看見有地方在賣糖水,端了兩碗來喝,程離嘗了嘗,太甜了,但是他卻吃的很習慣,想來這個邪祟還是嗜甜,吃餅隻吃芝麻花生甜大餅,喝水也隻喝甜茶水。

不遠處有煙花陣陣,在深藍色的天空上綻放出繽紛的色彩,驚起眾人的歡呼,似乎能照亮整個雪山荒漠大地,高庭煜牽著程離的手往人群中擠,他看見有人在中央跳舞。

之間道路的一旁有人用木架子搭起了舞台,用羊毛毯鋪在其上,樂師坐在台下,有人吹著號角,有人彈著琵琶。

為首的那個姑娘外罩著淺色褂子,立馬穿著一件雪色紗裙,如綢緞一般的頭發編成細條,上麵綴著羽毛和珍珠,她每一次旋轉,都讓裙?擴撒若一朵盛開的白色牡丹花,她的臉上用白色繪著神秘而有美麗的圖案,一雙眼睛如同墜落湖泊的星星。

旁邊穿黑衣的幾個大漢圍繞著她邊拍手邊跳舞,他們麵上塗著黑漆,隻留下眼白凸顯。

旁邊有人在解釋,這是他們在扮作群山,而中間的那個姑娘,便是雪山女神阿知雅,這一幕戲演的是雪山女神的誕生。

他們低沉的嗓音若遠又近,鏗鏘若遠古的呼喚,從台下看上去,似乎真的若巍峨群山。

為首的那個白衣姑娘揮著手看向人群的儘頭,她唱起歌來,她顫抖的聲音在人群中如此顯眼,婉轉而悲哀,帶著神性,這是雪山神女看見夏羌人的祖先受苦,甘願自身融化成雪水,滋養乾涸的大地。

眾人不知道從那裡掏出木麵具帶上,他們圍成圈子手牽手的跳起來,男聲女聲,高音低音,混作一團,頗有異族風貌。

側旁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來一個包著頭巾的大漢,他兜著一摞麵具吆喝:“賣麵具囉!賣麵具囉!好看的夏羌麵具囉!”

他的口音略有些奇怪,不像漢人,眼睛也是金黃色的,但是看麵孔,絕對是漢人。他枯黃的指抓著和台上那群人一樣的麵具,有黑漆男人還有雪色神女、亦或是其他奇奇怪怪的蝴蝶、神靈。

眾人看著新奇,也紛紛跟風買了幾個,高庭煜想,原來這是在賣麵具,他拉著程離為二人分彆挑了一個白色和青紫色的。

“你就帶這個紫青色的。”高庭煜將那個蝴蝶紋麵具係在她的臉上,麵具的眼睛周圍環繞著一圈紫藍銀箔粉,蝴蝶紋路繁瑣神秘,襯得人秀骨天成,風華無雙。

高庭煜係上那個白色的麵具,麵具下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斟酌幾句隻道:“不錯。”

程離木著並未搭話,她感覺自己身後有異動,轉過身便擒住了一個人的手腕:

“何人?”

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孩正佝僂著身子抓著程離腰上的一袋錢,她以薄紗蒙麵,隻露出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她麵露難色,幾乎泫然欲泣:“對不起,隻是我……”

她趁著程離放鬆了警惕,一把掙開被禁錮住的手,挾著錢袋鑽入了人群之中!這裡四通八達,人潮湧動,她引著程離和高庭煜左拐右拐擠進去各種小巷子裡,她靈活若鳥一般翻越牆壁勾欄。

兩座樓房之中隻餘一人正常通過,中間隻有幾縷暗影,嵬名蘭心道自己還是跑得快,這麼快就把他們甩開了,笑眯眯地將那錢袋子甩起來,係在腰間,一轉頭,笑容卻凝固了。

那兩個人正站在她身後,想來今天遇見兩個不好惹的漢人了,她半蹲下來,準備把這兩個人引到彆處去。

高庭煜站在離她不遠之處向她伸出手:

“小姑娘,不問自取是為偷。快些還來,否則就把你捉去告官了。”他依舊是笑著的,但是看不出眼裡情緒。

嵬名蘭深吸一口氣,繼續向前邁步,她本還以為自己把那兩個人甩掉了,結果他們跑起來都沒有聲音。

這裡靠近夏羌族的聚集地,她勢必要將這二人甩掉,否則恐引來禍端。正當她準備再繞幾圈的時候,有人開口道:

“蘭,還給他們。”

一位老嫗自黑暗之中站出來,她拄著一根木質的拐杖,蹣跚走到嵬名蘭的身邊,繼續說了一句幾乎要遺失的夏羌語。

程離對上那老者的眼睛,是上次那位。

“阿吉,可是我……”嵬名蘭垂頭,紅了眼角,用手揩了揩。

她佝僂著背,每說一句話就像一個破爛的風箱正在艱難的出聲:“是誰?咳咳……教你去偷去搶?這是阿知雅的誕辰……咳,你也要做這樣的事麼?”

她昂起頭不甘道:“漢人根本是非不分,他們的錢也是我們的血汗,他們欺壓我族,我拿一點錢又何妨?”

“你總在叫我不要生事,可是,他們隻當我族可隨意欺辱!低聲下氣,能換來什麼?”

“咳咳……咳,竊來搶來,也是拿麼?”

“本族凋敝,夏羌啊……早已亡了,我們隻求自己能保存性命,就已然……已然夠了。”

“還給他們吧。”

“我不!”她又附加一句:“這錢又沒有寫名字,你們怎麼說這算是你們的?”

她原話不動的返給這兩人。

程離走進:“袋子裡有四十九兩七錢,你說呢?”

她被噎住,眼珠子滴溜一轉也道:“我也說有四十九兩七錢!”

“銀子上又沒寫你的名字,你有什麼道理?”

程離:“……”

高庭煜走上前,近身繞到嵬名蘭身後,一手便要來搶,嵬名蘭弓身躲避,他橫掃一腿,她便從腰後抽出長鞭來!

“錢如今在我手裡,便是我的錢!”她一振長鞭,發出令人膽寒的聲響,程離並未拔劍,她身形靈活,一隻手便擒住了嵬名蘭的臂膀,她另一隻手輕微用勁,那錢袋子便落在程離手中。

“現在,又是我的了。”程離不鹹不淡接了一句。

老嫗走上前,她佝僂著背膀,指著嵬名蘭便要她跪下認罪!

“我沒錯!憑什麼隻有漢人能搶我們的東西!?”

“他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從前就是如此教你麼?他們去偷去搶,你也要如此麼?”

見嵬名蘭依舊毫無悔意,老嫗摘下黑帽,竟作勢想要跪下,被高庭煜攔了下來,他手一提,發覺這老人看起來瘦骨嶙峋,但腿下全是一片浮腫。

“阿吉!”嵬名蘭將她扶起來,“你彆這樣!”

“夏羌雖滅,但他的子民絕不該有偷盜失德之人,你有什麼臉麵麵對子民和祖先?”

少女垂下眼瞼,一張臉蒙上陰影,緩緩道:“我認錯便是。”

嵬名蘭走到程離和高庭煜的麵前,規規矩矩行了一個大禮,她的手指甲緊緊攥著那錢袋子,滿目不舍的問:“你們可以買我的馬嗎?”

“我需要錢治病…”

高庭煜早再扶起老嫗那一刻,便知曉她依然沒有多少時日了。

她帶著哭腔,擦擦眼睛繼續道:“我的馬兒跑得很快的,它是夏羌族白金駒,不會很貴的,你們是漢人,一定需要馬的……”

夏羌白金駒?高庭煜倒是很想看看,百年之前他與夏羌人作戰時,最怕的就是這白金駒,它性格極烈,桀驁不馴,但是偏偏極為適合做戰馬,耐乾耐寒,一日千裡,在大漠裡基本上算的上戰無不勝的鐵騎!

嵬名蘭領著他們來到一個簡易的木棚子旁邊,一匹白色的馬兒正在低著頭吃草,看見有兩個陌生人來,鼻孔直出氣,前蹄跺地,眼睛根本不正眼瞧他們。

高庭煜左右上下的打量著這匹馬,非常冒昧地問:“確定是這兒嗎?我沒瞧錯?”

不似馬,倒有些像驢。

但是仔細一看,這鬢發,這馬頭馬尾,確實是白金駒,但是血統應當不太純。

嵬名蘭摸著馬頭說:“自夏羌滅國以來,就再難尋白金駒了,漢人買它們拿去中原飼養,卻不知白金駒天生應當奔馳於雪山大漠。我的馬兒,已經是好不容易留下來的,擁有白金駒血統的馬了。”

從前邊境戰亂,其中以夏羌這一異族最為強大,沒想到他一覺醒來,夏羌竟然滅國了,這也不過是短短幾十載而已。他想起,掌櫃的的確是說過,夏羌族人早已歸順大靖,原以為隻是充當附屬國罷了,沒想到卻是如此境地。

她點點頭。

“銀蘭河已經斷流,從前的水隻能給牲畜喝,人喝了會生病的。所以我們隻能遷居於姑臧城內,因為城內還有一汪泉可以飲用。”

“你叫什麼?”高庭煜繼續問。

“嵬名蘭。”

高庭煜微微思索便道:“那你豈不是皇族後裔?”嵬名是夏羌皇族八部之一中最強的部落。

“是啊!我可是夏羌的公主呢!”嵬名蘭的眼睛裡透出希冀來,她琥珀色的眸子裡一片天真,儘管夏羌早已經不複存在了。

高庭煜又往彆的地方看了看,發現這裡是一群夏羌人的聚集地,他們挑選了一塊地方搭起簡易的帳篷來。

“夏羌人,如今就住在這裡麼?”

“不是的,還有人依然住在城外,隻是這裡都是病人,他們需要喝乾淨的水。”高庭煜靠近一個夏羌老人,他的皮膚乾枯發皺,之留下蒼老的皮耷拉在骨頭上,但是他裸露的腳卻是腫脹如饅頭,老人一雙眼睛迎風流淚,似乎早已經看不清了。

“這是連木麼?”他低低地呼喚了一句某個人的名字。

嵬名蘭搖搖手道:“額山阿耶,他不是連木,連木還在中原呢!”

年輕的夏羌族人跟著車隊走夫一起去往中原皇城,但是路途漫漫,也許再也不能回來了。

聽說大靖的國都以五色琉璃石作瓦,黃金作漆,那裡有數不清的奇珍異寶和無限清澈的水,人民快樂的徜徉在天子國都,盛世祥和。

每年姑臧城都要從中原運來數不清的絲綢和茶葉,那裡能生產出來上好的茶,一定是人間仙境。

高庭煜站起來,蹙眉輕聲道:“其實我從前帶兵打仗的時候,不是沒有懷疑過。我們的士兵是人,難道對麵的就不是麼?他們是丈夫、兄弟和兒子,每一個人頭是軍功也幾乎是一個家……”

“軍功論爵,我連連高升。”再沒有人敢說他隻是一個被貶邊境的皇子。

但是他不打,對麵的敵人就要來搶地搶食。中原水土富饒,圈地而耕,年年隻要勤勞,基本上都有收成,但是夏羌人不行,他們的地乾旱缺水,隻能逐水草牧場而居。

邊城年年人口擴張,不得不要更大的地,更多的水,於是便會和夏羌人產生矛盾。

他沒有辦法,人都是為了活著,活著就意味著刀山血海。

程離走上去將錢袋子交至高庭煜手中,四方打量著彆的彆處。

高庭煜一拍手,果然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想來他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他準備伸出手摸摸那白金駒,卻被馬兒一甩脖子不讓碰,高庭煜心道這脾氣還和從前一樣,倔得像驢。

高庭煜用三十兩銀子換來了一匹倔得要死的白金駒,倒不像是人牽馬,仿若馬牽人。

嵬名蘭走上去環抱馬頭:“等我有錢了,一定會把你贖回來的!”

馬兒嘶鳴一聲,朝後撅起蹄子,眼看一人一馬又要一同落淚,高庭煜從雞籠裡掏出幾張菜葉子塞進馬嘴,這才完了。

他安慰自己:“俗話說得好,千金散儘還複來嘛,我們下個月也不愁客錢,還能撐許久呢。”也算是為自己積點陰德吧。

隻不過這馬應當是個壞貨色,高庭煜扯著韁繩它卻不聽,隻非常諂媚的繞到程離身邊來,最後順手牽馬的人隻得是程離。

他們原路返回走到了人多的地方去,隻聽著前方來了一隊人馬嘈雜之聲,程離微微蹙眉。

轉軸撥弦,音色激昂,周圍有樂師跟在這一隊行從的前後,五色秀幡前後揮舉,絲綢華蓋為頂,羽儀威嚴。六匹白色駿馬的乘駕緩慢逶迤地穿行於人群之中,一隻玉手拂開水晶珠鏈,露出懷中的繈褓嬰兒。

一個蓄著胡須的男子,華服高貴地騎於馬上,向眾人作揖:“今日是吾兒百日之宴,這一杯就當我衛成敬姑臧城的諸位!”他一口喝下一碗酒,將瓷碗砸向彆處。

“恭喜城主!”“恭喜城主!”眾人仰頭應和。

“今夜在場眾人,梨花春管醉!”

金花碎屑一同落下,恍若人間仙境。

程離向旁人打聽,那人指著馬上之人道:“這便是姑臧城城主衛成。要知道咱們西北之地缺水,酒更是不用說了,那多貴呀!姑娘你是外來的吧?去拿一碗梨花春吧,是用開春的梨花釀的,好喝極了!”

她還沒轉頭,就看見高庭煜又端了兩碗來:“你嘗嘗!” 那邊的夏羌族人尚且沒有乾淨的水喝,而這邊的城主卻可以大肆送酒,簡直是天差地彆。

“梨花春,這名字取得還不錯,但是味道至淡,稍顯一般。”

高庭煜邊喝邊吐槽:“天子之駕也不過六乘之駒,而這衛氏實在是不知禮數。你可知道衛字,本是外族夷人改姓而成。看來這天高地遠,天子管不到他了。”

程離想道他這皇族的毛病又犯了,看誰都都是亂臣賊子。

程離一口悶下這酒,麵不改色地問他:“等這雪誕日過完後,你想去哪?你已入世,有考慮過往後麼?”

他的臉馬上就垮了下來,抱怨:“道長,這普天同慶的日子說這些多掃興啊。待我去往洛京找到國師重竹,一切再做打算。”

“好,待你完成夙願後,我一定會設法超度你,儘我能力所及。若我無力解決,便送你去往北地玄中寺,入三千佛界。”

高庭煜聽的心突突直跳,那玄中寺的禿驢都這麼久了還沒死,這道法真的是源遠流長,程離遠在中州都能聽見他們的名諱。

長街張燈結彩,異香陣陣,鱗次櫛比的商鋪高懸著紅燈籠,街道向東西南北四麵延伸而去,有夏羌人敲著皮鼓,腳上的鈴環隨著韻動作響,這真是一副上好的人間煙火圖。

程離被遠處的笙歌吸引,高庭煜趁著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蹲下,從人群裡故意溜走了,待程離轉過頭時,早已經不能發現他的身影了。

高庭煜溜回剛剛那個小攤,好說歹說講低了價錢買到了那個吊墜,想著給程離一個驚喜,他從前活在軍營裡,雖沒有實踐過如何討姑娘喜歡,但是還是懂得紙上談兵的。

他握著那蒼綠色的吊墜,想來這攤販也不儘是一些坑蒙拐騙之貨,這是翡翠冰種,玲瓏剔透,高庭煜拿著它透著光看,確實是一件好物。

街旁閣樓飛簷林立,行人川流不息。程離環顧四周依然沒有高庭煜的身影,她感覺自己又與這人間有了一道屏障與隔膜,空氣仿佛在她周圍凝結。

“高庭煜!”依然沒人回頭。

她屏氣凝神,感知到強大的陰氣在東麵聚集!

商販叫賣聲絡繹不絕,她朝右邊的那條街跑去,期待高庭煜不要跑遠,否則自己根本追不上他。

她將白金駒係在一家客棧,自己獨自動身!

陰氣聚集在那,是他吧?!

有風過,吹起簷角一排鈴鐺,像是沙漠上的輕靈駝鈴。

一個身穿女子側過身來,她身披紅色紗衣,袖口縮緊,上麵勾勒著古老的紅色紋路,是夏羌族的打扮。

她頭發隨意披散在肩周,妖冶無比,臉上佩戴著一個黑漆青鬼麵具,傳來森森冷意。她蒼白的五指正掂量著一塊琉璃,那琉璃在她手中發出璀璨的光,仔細一瞧那雙手上有細細的紅痕。

她仔細端詳著那片琉璃,最後又放了下來。

紅衣女子往後瞧了一眼,隨即便向程離走來。

女子的腳腕上用金線係著兩串鈴鐺,但是卻悄無聲息,她膚色蒼白如雪,但是在露出的皮膚上卻有細細的紅色暗紋,尤其是脖頸處,顯得異常突出,像是一條赤蛇。

程離知道,那是她的刀傷。身死後化屍,從前的傷口不再容易恢複。

紅衣女子從程離身邊途經,巨大的陰氣幾乎要把她壓的喘不過氣來,程離瞳孔猛烈的一縮,像是一座巍峨的群山把她壓倒在地。

那邪祟有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睛,她微微透過程離看了一眼,琥珀珠子在眼中流轉之中,像是在透過程離看著彆人。

程離的背上驚起一陣冷汗,強撐著不要倒下,右手抓住劍柄,那人從程離的身側走過。

長街繁華,熙熙攘攘,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她是邪祟!

一對男女拉著一對板車正坐在街邊,板車上放著好幾個木籠子。他們衣著不俗,但是卻用枷鎖和全套拴著幾個小孩,小的也許剛剛會說話,大的約莫十一三歲的樣子,他們無一例外都是蓬頭垢麵,隻有一雙眼睛還算亮。

其中有兩個小孩,他們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想來是夏羌人。夏羌人天生瞳孔的顏色就是金黃的。

“夫人,我這都是一批新進的貨,他們都機靈,回去當丫鬟和小廝那是極為順手的。要不你們選一個?”男人的一雙綠豆眼跳動著,他的兩撇八字胡須讓他讓他像隻耗子。

那女子掩鼻而道:“我就隨便看看,家裡還不缺人呢!”

那男子轉頭便向那個紅衣女子道:“姑娘,買一個麼?”

那紅衣女子沒有回話,她徑直走過去,手輕輕地揮動了一下,而那對夫婦突然倒在地上,脖子上的鮮血如圖溪流一般汩汩而出,抽搐如被擺在案板上的一隻魚。

眾人大叫一聲:“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