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暮尾聲上揚，笑得頑劣又睥睨，直視著鐘離玨的眼睛，似要看到他的心底去一般。
湖上微風漾來，撩撥起她的發，在寸寸暗沉下去的夜裡張揚。
易柏伸手去勾她的手指，輕且懶地衝她撒嬌：“殿下，阿柏餓了呢。”
“那便走罷。”洛雲暮索性回握住他如玉般盈透的手，牽著他路過微微低首的鐘離玨。
鐘離玨的衣袂被這擦肩而過的氣流帶起，他隱在夜色裡，低聲喊：“師妹。”
洛雲暮駐足了一瞬，卻未曾回頭，大步離去。
鐘離玨輕歎了口氣，蕭索的夜便纏繞上來，將他擁住。
修士的三年很短，但讓人變得陌生，卻已很足夠。
“你們先去歇著吧。”鐘離玨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指尖微顫。
寧知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師兄。
他一向是清雋而從容的，無論遇到何事從來都克製、溫和，每每與他接觸，都讓寧知反複想起山間的清泉，夜色下的朗月。
可如今潺潺清泉變得激蕩，朗月也蒙上陰霾。
“我去做飯，晚點來找大師兄一起吃飯！”寧知一把扯走在旁邊急得抓耳撓腮，欲言又止的溫故。
溫故被她拽走，還不忘回頭看：“你扒拉我乾嘛？我們就這麼不管大師兄了嗎，大師兄看上去好難過的樣子誒，要不多陪他一會兒吧……”
寧知：“你陪他他就不難過了嗎？”
溫故：“……我可能不行，但二師姐肯定行。”
寧知：“所以你還是乖乖陪我準備吃的去吧。”
溫故恍然：“哦~我懂了！我們去做好吃的，然後叫二師姐和大師兄一起吃飯，給他們製造見麵機會！”
溫故笑意吟吟彎腰去攬寧知的肩：“還得是我小師妹有法子。”
寧知沒回話，他也不在意，自顧自絮絮道：“可二師姐都不和大師兄說話，這怎麼辦，大師兄到底做了什麼讓二師姐這麼生氣！”
寧知想起溫故的大線條，連忙道：“你可彆當著麵直接問啊。”
溫故幽幽看她：“在你心裡我就這麼傻？”
寧知點頭：“你知道就好。”
溫故哼了哼，轉移話題：“就我們師兄妹四人吃，不帶那個什麼什麼柏的，看著就膈應。”
說話間兩人已經繞過長長的回廊，寧知一眼便看到了存滿食材的廚房，歡呼著進去轉了幾圈，這才回答道：“那個易柏？想不帶他恐怕不容易。”
“你沒發現他對二師姐占有欲很強麼。”寧知道。
溫故撓撓頭，不太確定道：“可他……看上去，應該不是二師姐的，呃夫婿？道侶？他憑什麼占有二師姐啊。”
寧知攤手：“誰讓咱們二師姐樂意寵著他呢。”
“哇！好多食材，二師姐不愧是最受寵的公主。這裡太熱了，我給你們做點清爽的吃吧！”寧知看著熟悉的食材和應有儘有的調料，雀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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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知環視了一圈廚房，略微沉吟，便在腦海中大致定下了五人用餐的菜單。
她把易柏也算進去了，照二師姐對大師兄的態度來看，大概率還是會帶上這個嬌弱的小綠茶。
廚房很大，且十分整潔，角落的魚缸裡養有幾尾新鮮的河魚，正閒散地擺著尾。魚缸右上方的橫梁則是掛著油潤的臘肉，新鮮水靈的蔬菜堆在一邊，碼得讓強迫症十分舒適。
看著豐盈的廚房，寧知不可避免地想起今天一路走來那些麵黃肌瘦正在行乞的災民。
大災之年，餓殍滿地，可高門之戶永遠是最後受到衝擊的。
寧知歎了口氣，做菜的興致淡了幾分，將腦中想好的菜又劃掉幾個。
“少做點吧小師妹。”溫故開口，“雖然不能感應靈氣讓我現在很餓，但是……”
話沒說完，寧知卻懂得。
她的師兄，和她想的一樣呀。
“那就做個酸菜魚，炒個臘肉，再做個酸辣土豆絲，炒個青菜，不準浪費！”寧知笑著說。
天氣太熱，酸辣口的菜能更好地調動食欲。
寧知用網抄起一條魚，利落地將魚拍暈去鱗，取出內臟後洗淨切薄片，放蔥薑蒜、胡椒粉、鹽和澱粉，細細抹上每一麵後就放至一旁醃製。
接下來再處理臘肉。
雖然三師兄不在，但寧知處理這些常見的食材，極為順手，手起刀落便在菜板上留下一摞厚薄一致的肉片，利落的姿態將溫故都看呆了。
“小師妹，你這手刀法漂亮啊，要是被三師兄看到，他得瘋。”
寧知莞爾：“那是你沒看到三師兄有多厲害。”
寧知有條不紊地處理著食材，溫故也沒閒著，在她的指揮下，把飯蒸好了。
酸菜魚需要燉煮，寧知將這道菜放在了最前頭。
冷鍋熱油倒入酸菜和薑蒜，再放入辣椒翻炒，“刺啦”一聲，辛辣霸道的氣味便直往鼻子裡衝，溫故被激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翻炒得差不多了再倒入開水，隨後下被處理好的魚片，放在一邊煮個一刻鐘左右就差不多了。
趁煮酸菜魚的時間，寧知又起了一口鍋，三兩下翻炒，就將煙筍臘肉、酸辣土豆絲和熗炒小青菜做好了。
溫故張大了嘴：“小師妹你也太厲害了！怎麼做到幾道菜這麼短時間一起出來的，還這麼好看。”
“聞著好香啊……我要忍不住了！！”溫故用手往自己這邊扇了扇氣味，被饞得口水直流。
煙筍臘肉油汪汪的，筍的香氣被臘肉的鹹香激發，還帶著大火熗炒的鍋氣，誘人垂涎。
酸辣土豆絲色彩豐富，鮮紅的辣椒夾雜在黃色的土豆絲中間，白色的蒜瓣與嫩綠的蔥花點綴其上讓人食指大動。
小青菜就更彆提了，寧知放油不多，清清爽爽的綠色，直接將空氣中的熱意都消解。
那邊酸菜魚已經出鍋，撒上花椒、辣椒和蔥花，再澆上熱油——空氣裡頓時盈滿了酸辣的氣息。
寧知擦了擦汗，將所有菜都放到乾坤戒裡妥善存放，這才笑道：“走吧，去找大師兄和二師姐吃飯。”
溫故覺得，自己的小師妹簡直在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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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故看著圍坐一圈神色各異的幾個人，隻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
這都什麼修羅場啊！
直勾勾盯著二師姐看的大師兄……
外衫半掛，半個肩頭都露出來，幾乎整個人倚到二師姐懷裡的易柏……
還有手指勾著易柏下巴摩挲，卻看著小師妹笑的二師姐……
……這都什麼畫風。
全靠你了，小師妹。
寧知全然不知溫故的期待，火速將菜都擺出來，又掏出靈酒，歉意道：“二師姐，這是我在修仙界提前做的果酒，本來想當見麵禮送給你的。但是之前……”
溫故搶道：“二師姐我跟你說，小師妹這靈酒可厲害了！裡麵靈氣充沛，喝了後不但能增加修煉速度，攻擊力暴漲一段時間。更妙的是，到凡界後小師妹還用這酒救了個快被土撐死的老太。”
“你彆看隻有一瓶，但是真的很珍貴！”
溫故連珠似的一串話說完，眼巴巴看著寧知，那意思很明顯——小師妹，我都幫你介紹完了，現在可以吃了嗎。
寧知被溫故盯著，差點幻視前世那些在主人下令前不敢進食的大狗，沒忍住嘴角一揚。
易柏都聽愣了，被香味勾引，終於舍得直起身，看著眼前色彩豐富的一餐。
二師姐單手撐著頭，聽完溫故的話，笑道：“前幾日還能感知靈氣時，綠蘿就傳音來說她四師兄很好玩，今日一見，果然很有趣。”
聽見洛雲暮誇溫故，易柏直接又貼了過去。
“還有小師妹的禮物，我很喜歡，謝謝你。”洛雲暮拿起靈酒輕晃了晃，說道，“但我更喜歡小師妹的善良~”
她環顧一桌菜，又捏了一把寧知的臉：“師妹做這麼多菜，實在辛苦你。”
嚶，大美人又謝她又誇她又說她辛苦了，寧知心裡甜，寧知能給二師姐做一輩子美食！！！
仿佛等了三百年，在寧知終於說可以吃以後，溫故迫不及待將筷子伸向了酸菜魚，他就沒在任何地方見過這種做法！
記憶裡的魚總是混合著泥土的腥味，魚肉也蒸得散，筷子一夾就沒了。
可小師妹做這魚！
這魚又嫩又滑，吃進嘴裡首先迸開的是刺激的辛辣，就在舌尖發顫之時，酸意又上湧，層層堆疊帶來層次極其豐富的口感。
好吃得溫故整個人都忍不住搖晃起來。
“小師妹，你就是最強的。”溫故埋頭乾飯，還不忘抬起頭猛誇寧知。
“以後你去哪我去哪，我就是你最忠心的護衛！”
易柏一開始還帶著幾分矜持，夾了一筷子酸辣土豆絲以後再也忍不住，直接被土豆絲脆生生的口感俘獲。
他也不裝柔弱了，加入埋頭乾飯大軍，跟溫故搶起食來。
“你怎麼回事！！”溫故抱著碗怒視他，“沒吃過菜嗎！”
易柏抬眼看他：“沒吃過這麼好吃的。”
溫故立刻告狀：“二師姐你看他哪裡柔弱了！吃個飯比我還快。”
洛雲暮吃飯的動作極為優雅，寧知看得賞心悅目，幾乎能就著她吃飯的畫麵下飯。
她沒想到溫故會告狀，愣了愣，這才笑著喊易柏：“阿柏，你讓著我師弟點兒。”
溫故立刻得意地揚起眉。
洛雲暮揉了揉易柏的頭，解釋道：“阿柏玩心重，平時愛扮個嬌弱什麼來討我憐惜的，我也就隨他去了。”
“他自小被父母賣到玉麵樓，吃不飽穿不暖，樓裡的媽媽總是打他，被我偶然帶出樓後養了幾年，這才身體好些。”洛雲暮見易柏饞酒，隨手倒了一杯遞給他，“小師妹手藝比行宮裡的禦廚還好，我也是很久沒見他吃得這麼開心了。”
溫故：……我可真該死啊。
易柏開心地蹭了蹭洛雲暮的手，也不接酒，就著洛雲暮的手一口就乾了，清麗的臉上緩緩浮現出兩團紅暈。
寧知哎呀一聲：“忘記說了，這酒靈氣重，普通人就這麼喝了怕是不行。”
洛雲暮：“不妨事。易柏他……”
自顧自喝著酒，從頭到尾未發一言的鐘離玨突然開口道：“他的手臂上，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