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川支起一條腿,懶散地靠在雲上,載著寧知極速掠走。起步太快,慣性讓寧知一個後仰,直接躺倒在了雲上。
好軟好香的雲,柔軟且溫暖地托著寧知,充沛的靈氣自雲間湧入身體,一遍遍遊走著,四肢都得到了放鬆,舒服得簡直有點過分了。
穿越前她已經連續加了兩周班,穿過來這兩天搞不清楚狀況,為了改寫劇情,從頭到尾都揪著一顆心,直到這會兒瞧著反派大佬像是已經接受她這個莫名出現的便宜徒弟了,她才終於放下心來。
精神一鬆懈,人就有些恍惚,迷迷糊糊隻聽見溫故戚戚慘慘地在抱怨著什麼,似乎還混著誰的輕笑聲,就連耳邊的風都變得輕緩……
寧知竟是直接睡了過去。
宴川好笑地看著自己這個小徒弟,“鐘離玨這到底是撿了個什麼東西回來?”
他把雲速降低,任由雲載著他倆在清冷的夜空裡緩緩遊蕩著,耳邊是寧知清淺的呼吸聲,入目是明朗的星點,千百年來宴川也頭一回有了名為“放鬆”的情緒。
他重來了太多次,為了改寫結局,幾乎什麼方法都試過——將鐘離玨關起來,一個不察他還是入魔嗜血;給雲暮設禁令不許她出宗門,她就將凡界男子全帶回宗門來,一三五幸這個,二四六陪那個,氣得鐘離玨差點沒把宗門一把火燒了;想儘辦法給老三彆的任務,可老三永遠都會在特殊的時間去特定的地方,背上殺人全家的黑鍋;溫故就更氣人了,滿世界追著人亂跑,然後被整得半條命都沒了地爬回來,關過罵過也逐出師門過,全都不好使;至於綠蘿,寫書寫得形如枯槁,被修仙界唾罵至道心崩塌……
宴川拿這幾個徒弟一點辦法都沒有,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他這一師門弟子,全都修不得圓滿。
就好像無論多少次,他都度不過那個死劫,隻能無數次地回到從前一般。
從前師傅說他是天才,修仙界的未來全都仰仗他,可他看不見什麼未來,隻能看到循環往複的天道,天道叫他不得好死,他便隻能不得好死。
他本已經是放棄了的,可不知為何,這一次竟然多出了一個變數,是這個變數讓他回到了更早以前的時間嗎?
宴川瞧著這個變數,自語道:“你會是一切的因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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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知是被臉上冰涼輕柔的觸感叫醒的。
原是下雪了。
她從小長在不下雪的山城,以前工作忙也沒機會出去玩,沒想到這麼簡單而樸素的看雪願望,竟要等到死後穿越才能實現。
她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在掌心,掌心的溫度將雪很快消融,隻餘一小滴澄澈的水,像極她無牽掛的人生。
寧知笑了,她喜歡這個能看雪,不用上班,身邊都是大美人兒的修仙界。
……如果大美人兒不陰惻惻看著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就更好了。
“師尊。”寧知老實喊道。
宴川又是看了她半晌:“彆人引氣入體後,都是精神百倍,隻覺脫胎換骨。怎麼就你昏睡不醒?嗯?天才。”
好氣哦,但寧知不敢跟他吵,看他這幅弱柳扶風的樣子,一看就是睡眠不好,嫉妒她能吃能睡是吧!
寧知決定不和他計較,隻在麵上堆出一個甜笑來:“我引氣入體了那以後是不是也可以坐雲出門啦!”
宴川:“才煉氣一層,想禦雲就多修煉…………你知道怎麼修煉嗎?”
寧知無辜地搖搖頭。
宴川眉頭跳了又跳,忍耐道:“調用你的靈識去內觀,如何,有沒有看到一片靈海?”
他這小徒弟,委實是有點仙緣在身上的,天生劍骨就罷了,修行之路也如此順利。凡人修仙,第一步往往也是最難的一步,除了要能感知得到天地靈氣,還要利用靈氣在體內開辟出一片靈海,都得經受刀削斧鑿般的痛苦。她倒好,吃個毒菜往地上一躺,起來就煉氣一層了,不得不說是另外一種程度的天賦異稟。
寧知照他說的去做,雀躍道:“哇,真的有片海誒,還在泛金光!真漂亮!!!”
宴川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勾,又被他壓下:“這便是你的靈海了,日常修煉隻需吸納天地靈氣,將你的靈海反複壓實,直到將靈海壓實成一顆金丹,這便是進入金丹期了。”
“……可是師尊,如果靈海那兒……有口……鍋呢?”寧知緩緩舉手,遲疑道。
宴川:“???”
看見宴川高高揚起的眉,寧知覺得大事不妙。就算她沒正兒八經修過仙,但看過這麼多本修仙小說,沒聽說過誰識海裡有口鍋的,哪怕是丹修也沒有!
“這片山頭就是你大師兄的桃灼峰了,下麵是他種的十裡桃花,沒事你少往這邊來。”宴川移開眼,竟是切了話題。
寧知:???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為什麼切話題,合著你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是吧?!!
寧知在心裡冷笑一聲,給了他這個麵子,敷衍道:“哇哦,好漂亮的桃花!”
然而等她垂眼往下一看,卻真真正正被驚到了。因為下著雪,下方又星星點點地亮著燈,即使在夜裡,也能見到綿亙不斷的一片粉白花海,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我還以為十裡是個虛詞來著,大師兄好大的手筆!!”寧知哪見過這世麵,“美人和花海,絕配!”
隻是這話不知道又觸到了宴川哪根敏感的神經,他冷哼道:“隻會背地裡來這套,簡直丟我琉月宗的臉。”隨即便加速從桃灼峰掠了過去。
寧知坐立不穩,伸手拽住宴川的衣角:“師尊,慢點……”
宴川瞥了一眼麵色不佳的寧知,嘴上說著“怎的這般柔弱”,到底還是又慢了下來。
好一個巴音布魯克之王,惹不起。
宴川帶著寧知見識了二師姐的水雲台,顧三冷冰冰的刀海峰,一切都超出了寧知這個現代人的認知。虧她還以為他們琉月宗窮得全部人都要一起住竹屋了,甚至在心裡盤算過晚上是不是要和溫故輪流打地鋪這種慘事,結果那居然隻是綠蘿師姐一個人的自留地!
綠蘿師姐不愧是碼字狗啊,審美當真高雅,她這種俗人還是比較喜歡雲暮師姐那種仙氣飄飄看起來就又香又好住的風格。
看著寧知震撼又驚喜的眼神,宴川隻覺得五臟六腑七經八脈都通暢了許多,連帶著看這個又蠢又天才的徒弟都順眼了不少。
“那我住哪裡呀?”寧知帶著熱切一轉頭,就詭異地發現自己這個陰晴不定的師尊臉上竟然掛著一絲絲……滿意?
不是,他在滿意什麼,一副終於炫耀到了的樣子怎麼回事?寧知悟了,琉月宗弟子太少,這師尊當得,缺少了些許成就感。
寧·善解人意·知果斷又是一通彩虹屁輸出,這還不把大佬輕鬆拿捏?
宴川卻隻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了一眼寧知:“就住這兒。”
寧知看著四野一片空蕩,除了雜草什麼都沒有的小山丘,滿臉問號:“?我們是不是走錯了呀師尊。”
宴川收了雲,帶著寧知落到地上:“沒走錯。”
寧知想哭:“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難道要讓徒兒睡荒郊野外嗎?萬一被蛇鼠蟲蟻咬了怎麼辦?徒弟死了事小,辱了師門名節是大啊。”
宴川寬大的衣袖一拂,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張懶人椅,悠哉哉地就躺了上去,行雲流水做完這一係列動作,方才抬眼看她,語帶懶倦:“不妨事,琉月宗向來沒名節。”
寧知撇撇嘴:“那還是勞煩師尊帶我回綠蘿師姐那兒,讓師姐收留一下我吧。”
“你師姐寫文最喜清靜,你去會吵著她。”
“那我去大師兄那兒住!”
“你大師兄十裡桃花隻為你二師姐種,我都進不去。”
“那……那我去……”
“怎麼?想去你三師兄那兒?”
寧知想起黑皮美人的冷臉,氣勢瞬間就弱了下來:“三師兄不熟。不對,我住這兒溫故住哪啊?”
“自然跟你一樣,天地為席,隨意找處山洞歇了便是,有利於你們感知天地靈氣,加快修煉速度。”
寧知盯著宴川瞧了又瞧,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卻隻看到一片坦蕩。
“……那好吧,師尊說如何就如何。”
宴川瞧著滿臉不樂意的寧知,終於收了神通,不再逗她:“你師兄既給了你乾坤戒,我這做師傅的沒你師兄有錢,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這芥子袋你且收著。”
隨手將芥子袋扔給寧知,宴川便消失在了原地,隱約留下一句話在空中:“明日睡醒來主峰尋我,教你術法。”
寧知手忙腳亂接住芥子袋,被宴川這手仙人隱跡驚了個咂舌,拍拍自己的臉反複寬解自己:“修仙界,修仙界,不是鬼,不是鬼。”
四周一片寂寥,遠山深處隱約有不知名的獸嚎聲,擴散在黑色的夜裡,寧知哪見過這陣仗啊,差點快嚇哭了,連忙哆哆嗦嗦調動意識去探芥子袋,嘴裡還喃喃道:“師傅你彆丟下我啊……”
芥子袋裡五花八門的東西一大堆,每一個都被氣泡包裹著,小小的縮成一團漂浮在空中。
寧知一眼就看到了其中光芒最盛,最五彩斑斕的一個,隱約可見氣泡裡是一幢房屋的模樣,寧知來不及多想,意識往氣泡裡輕輕一探…………
她人麻了。
隻見一套占地三百多平的水上宅院,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了寧知麵前的空地上。主樓足有四層之高,蜿蜒的庭廊架在澄澈的水池上,連接了主樓與左右兩座側樓,通體散發著溫潤紫光的大樹枝丫伸出庭院之外,不知名的錦繡花團簇擁著這座美輪美奐的宅子。
屋內已經點亮了燈火,在黑暗的夜色裡,溫暖又讓人安定。
寧知站在無邊夜色裡,抬手揉揉眼,揉去快要掉下來的眼淚。
修仙真好,修仙真妙,修仙才能入門就發大房子,她在現代007到死都不可能擁有這樣一座神仙才能住上的宅子。
她要在這兒躺到老,誰攔著都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