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山 原來那個舊友果真是姓顏的……(1 / 1)

無二諾 靈籟嵐 5170 字 10個月前

次日,徐澄照和溫澈啟程之時,陸家的弟子們已經離開。

溫澈又拿出人.皮.麵.具戴上,徐澄照雖不解其意,也拿出自己那張戴上。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直走到夕陽西下,來到一座山前。

徐澄照伸手揭下貼在麵前大樹上的一張畫紙,上頭筆墨狂放潦草,依稀能分辨出是個人形,底下畫了許多彎彎曲曲的蟲子,還有一隻栩栩如生的黃狗,醜得十分精致。

他問溫澈:“怎麼到處都貼著這樣的紙……畫著人和狗,還有蟲子。”他們一路上見到了不少這樣的畫像。

溫澈道:“這是葉家放出的追殺令,那隻黃狗,乃葉家供奉的靈獸,是名為‘夔牛’的一足牛。”

徐澄照點點頭:“哦,看著挺像狗。”

溫澈冷哼:“葉無患那個老東西,還在搞這套沒用的把戲。”

二人又走了一段,走到了山腳下。

大路旁的古樹下支了一個棚子,棚頂上懸著一張三角旗,一麵寫著酒,一麵寫著茶。棚子前頭和兩側的空地上,都擺著數十套桌椅,喝茶的這一側還有幾張空桌,喝酒的那一側已坐滿了人。

遠處山腳下散落著不少修士,成群結隊的穿著統一的服裝,一看便知師出同門;三兩結伴的人穿著各異,從各自的裝束上來看,也能也能分辨出背後的宗派。

如此多的修士齊聚於此,若是不知內情的人倒會覺得,山上是不是要舉行什麼盛會。

溫澈和徐澄照走上前去,茶攤兩旁也貼著不少通緝令,二人在大樹下的背陰處駐足,看著粗壯樹乾上貼著的畫像。

此處張貼的畫像比先前見過的要精細一些,畫中人麵容標致,下頭的小字也寫得十分工整,那隻醜黃狗仍然栩栩如生。

徐澄照伸手一指,戳上畫中人眼底下的淚痣,轉頭對溫澈道:“溫澈,這是你。”

溫澈環顧四周,見沒人注意這邊,用力拍下他的手,壓低聲音道:“閉嘴。”

原來他被通緝,難怪要戴麵具。

徐澄照摸了摸被打紅的手,也低聲道:“他們把你畫醜了。”

“我當然知道。”

徐澄照又看向另一張:“這是誰?”

溫澈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副畫像,皺眉道:“畫得這麼難看,一點都不像。”抬腳往茶攤走去。

他為何要看我一眼?

徐澄照有些疑惑,這很明顯不是他的臉,兩張臉都不是。他仔細看了看那畫像下頭的生平小字,一瞬間如墜冰窖。

原來那個舊友果真是姓顏的!

可那人分明已經死了,為何還會被通緝?通緝令都跟溫澈的挨在一起!

徐澄照極力平複心神,卻怎麼都平複不下來。

他神情恍惚地跟上溫澈,路過大樹向陽的那一側,一位老者正站在背陰處繁茂的枝葉下說書,十幾名衣著華麗的少年盤腿圍坐在他身旁,聚精會神地聽著。

溫澈尋了一張空桌子坐下,徐澄照在他身側落座。

昨夜徐澄照睡得很好,整日的趕路也不覺得累。溫澈也並無疲態,正對著落日,整個人浸在夕陽的餘暉中,周身氤氳著一圈暖色的光,徐澄照隻能看清人.皮.麵.具上紅色的疤痕。

桌子正中擺著一壺茶,倒扣著四隻白瓷小茶杯,溫澈取了兩隻,倒滿一杯放到徐澄照麵前。

徐澄照拿起杯子,問道:“你的舊友,已經死了吧?”語氣中隱含期待。

“他們怎麼會通緝一個死人?”溫澈給自己倒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或許半死半活,還沒死透呢。”十二被他藏了這麼多年,那幫蠢貨畫不出他的模樣情有可原。

失憶後的他變得有些奇怪,溫澈覺得十分有趣,若等到他想起一切,不知道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徐澄照點頭:“哦,原來如此。”心中卻五味雜陳,遠遠不像麵上表現得這般雲淡風輕。

那人果然沒死透!

他仰頭將茶一飲而儘,放下茶杯,向四周看了一圈,想把話鋒轉到彆處:“這麼多修士都聚在此地,難道都是來追殺你、你和……”根本轉不出去。

溫澈也喝了口茶,道:“這山間似乎出了什麼事情,若是為了來追殺你我,不至於隻有這麼些人,還都是些小鬼。”

你我?

連我也算在內了?可我的通緝令在哪?怎麼沒和你的貼在一起?

喝酒的那側傳來一陣騷動,溫澈往那邊看去,徐澄照壓下疑問,也望了過去。

遠處空地上擺了八.九張桌子,隻坐著兩撥人,騷動來源便是占了一半桌子的陸家少年,一群人正喝著酒大聲地劃拳。

另外一群人也和他們同樣年紀,穿著明黃色的衫,束著金燦燦的冠,腰上掛著白玉墜,墜子上垂著長長的流蘇。少年們一個個正襟危坐,不僅腰上彆著劍,背上都還背著黃褐色箭囊,裡頭裝著銀色弓箭。

隻有一個人除外。

他背對著這邊,看不見正臉,從身形來看,和其餘人相差不遠,也是十六七歲的年紀。穿著較其他人不同,明黃長袍外套著白色罩甲,一頭長發在腦後束了一個高馬尾。沒有背箭囊,後腰上彆著兩把小臂長的銀色短刀,刀柄和刀鞘上雕著繁複的花紋,鑲著紅色寶石。

他坐得也不如其他人拘謹,手裡拿著一把白扇子慢慢地搖著,姿態很是放鬆。

溫澈盯著那少年的背影看了一陣才轉過頭來。

徐澄照道:“你認識他嗎?”

溫澈放下茶杯,淡淡地笑了笑:“他叫葉勝,是葉家最年輕的少主。陸家小鬼先前說的‘天驕三子’中,姓葉的那個‘小太歲’就是他。”

他低垂眼簾,神情落寞:“他的名字是我取的,他是……”

徐澄照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腰間掛著的葫蘆,心下了然:“他是你姐姐的孩子。”

“嗯,姐姐曾說,葉家不會虧待這個孩子……”溫澈拿起茶杯,目光落到葉勝身側的同伴們身上,“那些追殺令,應當就是他們替葉無患放出來的。”

徐澄照也看了看那群器宇軒昂的少年人,問道:“你怕被追殺嗎?”

溫澈抬起眼睛看他:“我是覺得,這些年輕人死了可惜。”

“哦,那要把他們都殺了嗎。”

“在你恢複記憶之前,我不想節外生枝。更何況,我也絕不可能對姐姐的孩子動手。”

徐澄照點頭,向四周環視,視線在眾人五顏六色的衣服上掃過一圈,轉到那邊樹下聽書的年輕人身上。

溫澈道:“各修真世家都分內門和外門,內門是本宗同姓弟子,外門是拜入門下的異姓弟子。從裝束紋飾上能看得出來,除了那邊樹下聽書的,坐在喝茶這邊的都是外家弟子。”

樹下那群年輕後生們一身珠光寶氣,徐澄照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溫澈道:“那是從鋫州來的司空家門生,當中那位,應該是掌門的兒子。司空一門富甲天下,是金神蓐收的侍臣,門下弟子擅長各類精妙的術法,以禦金術和機關術最為世人熟知。”

他看向喝酒的那一側,接著道:“葉家以侍奉風神為任,內門弟子常穿黃白二色的衣服,以飛廉紋為裝飾;陸家世代修行禦火之術,內家服裝以紅黑二色為主,紋飾多為象征火神的朱雀紋。葉勝和陸家那個草包,都是宗門內的少主,穿著打扮也有彆於其他門生。”

徐澄照也看了過去,溫澈口中的“草包”陸希夷,一腳踩在長凳上,一手撕咬著一大塊雞腿,正在和夥伴們大聲吆喝著劃拳,跟他搭檔的虎牙少年陸離手中捧著一隻缺了腿的燒雞,麵中長著蒙臉沙的陸憑立在二人身側,正在攬鏡自照。

兩撥人相距不遠,陸氏弟子跟葉家門生不苟言笑的嚴肅氛圍截然不同。

溫澈提起茶壺斟茶:“各大世家,除顏氏外,並不限製外門弟子的裝束。不過外家弟子就算穿著各異,看他們衣服上的紋飾也能分辨出是師從何門。”

“葉家外門弟子多以夔牛紋為飾。”他衝著遠處的一人抬起下巴,“你看,那人雖沒穿黃衣,裝束上也有和通緝令上相同的夔牛紋,能看出來是葉家外門弟子。”

徐澄照看著他示意的方向,那是一名身著豆綠色衣袍的青年男子,眉目周正,氣度儒雅,頭發梳得一絲不亂,額間三指寬的綢布上也繡著一隻“醜黃狗”。那人對著葉勝俯身行禮,和他身側的手下說了些什麼,說完後,又對著葉勝恭謹拱手,朝喝茶的這一側走來。

徐澄照轉頭看向溫澈,問道:“溫家呢?”

“溫氏並無內外家之分,門下弟子一視同仁,入門之時都會贈一套繡著夫諸紋的藍衣。”回想起往事,溫澈嘴角露出淺笑,“因此,我溫氏門生也有‘藍衣清客’的雅稱。”

那綠衫青年在遠處一張空桌子旁坐下,剛落座,就有三名修士爭先恐後地擁到了他的身側。

溫澈拿出一張淡綠色符咒,抬掌按在桌麵上,掌心湧出一股靈力,徐澄照聽到那桌人的談話聲似乎被放大了許多,在耳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隻……千年……血屍……魔……手下……喚醒……魔性……”

“……我聽……是一……凶魂,在山中徘徊了多年,如今沾了魔教中人的氣息變得更加凶殘了!”

“胡說!分明是一隻妖獸!那怪物青麵獠牙,身長九尺,頭上長雙角,角上還帶著毒刺,毒刺足有三寸長呢!”

三人爭執不下,一齊轉向綠衫青年,道:“柳牧兄弟,那山裡究竟是什麼怪物?”

“三位朋友不要吵架,大家和氣生財。”

柳牧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接著道:“山中不同地方發現的屍體,身上的傷口都大不相同。北邊山頂上的屍身渾身破爛,血肉模糊;南麵樹林中的屍體沒有傷口,卻麵色烏紫,不似人形;而西麵空地上的屍體,身上都有兩個巨洞,渾身的血都被吸乾,四肢都乾得如同枯柴一般……”

“嘶——”同桌一人倒吸一口涼氣,和另外兩人對視一眼,“那,照這麼說來,這山裡的怪物還不止一隻了?”

“山中的那些魔物,都魔力高深,靠吃人為生。近日來,進山的人已死傷數百,還有不少下落不明的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柳牧歎了口氣,放下茶杯,對著三人伸出了手,微笑道,“所以你們三位都輸了,是我贏了。”

三人不情不願地拿出各自的荷包佩囊,嘟嘟囔囔地取出幾片金色銀杏葉放到他手中。

一人看著他額間繡著夔牛的綢布,道:“小太歲的手下們讓我們天黑再進山,這是為何?”

柳牧道:“魔教中人畏懼日光,隻在夜間出沒。死傷的百姓們,一些是走夜路時被伏擊的修士,還有一些……是附近……村……夜間……狩……農戶……”

那邊的談話聲逐漸變得微弱,徐澄照看著溫澈收起了那張符,問道:“你知道山裡的東西是什麼嗎?”

“應當是北冥絕的屬下,溫氏被滅門後,靈州早已沒有了祈援台,那些無處可去的魔修們便都逃了過來。”

“北冥絕又是什麼人?”

“魔教中的北方魔君,死在了我兄長手中,不過世人都傳是我殺了他。”溫澈有些無奈,“我都沒見過他。”

徐澄照回想起昨夜,溫澈用旗子招來的黑衣人,問道:“你的兄長是什麼人?”

溫澈笑了笑,轉頭看向大樹底下的說書人,道:“我兄長的故事,那邊的老頭要是不說,我就講給你聽。”

徐澄照點頭,也朝那邊看了過去。

說書的是個瘦削矮小的老人,手裡握著一塊醒木,麵前桌上擺著一個笸籮,裡麵有幾張銅葉子。穿著一件灰撲撲的舊袍子,下擺上綴了好幾個補丁,滿頭白發披散著,黑色的長胡子和眉毛卻修理得整整齊齊。雖麵容蒼老,眼神卻清澈如孩童,看起來倒像個修真的高人。

老者搖頭晃腦,拖長了音調,慢條斯理道:“那溫懷溪天性善良溫厚,卻與玄默一族的妖女通婚,受妖女蠱惑,釀下大錯……”

“什麼大錯!”司空家有錢的小子們很是捧場。

鄰桌的一人說道:“那老頭還在講溫家那點舊事呢,隻有當年還沒出生的毛頭小輩有興趣聽了。”

另一人接口道:“就是,當年溫懷溪屠城之事誰人不知。”

“屠城? ”徐澄照看向溫澈。

溫澈麵上沒什麼波瀾,他放下茶杯,道:“再喝杯茶吧,聽他們說。”

徐澄照點頭,目光再度轉向說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