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希夷 我雖然醜,可他不醜(1 / 1)

無二諾 靈籟嵐 3918 字 10個月前

徐澄照跟著溫澈走出屋子,來到外頭,圓月正當空朗照,四野亮如白晝,村中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

一顆高大挺拔的古樹屹立在寬闊的曬穀場正中,樹根盤根錯節,冠頂枝繁葉茂,如一柄遮蓋天幕的大傘。村內公用的巨大石碾停在樹下,石碾旁便是村民們設下的驅鬼法壇。

那是一張朱漆供案,案上清水、供果、紙錢等一應俱全,正中央擺著一個插著四支香燭的小爐子,香爐兩側安置著兩把招魂幡,桌旁掛著一串紫金鈴鐺。

燭光在晚風中抖動,紫金鈴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黃色的紙錢四處飛散。

法壇旁圍著十幾名身著赤紅色裡衣、外罩黑色外袍的年輕人,正嘰嘰喳喳地嬉戲打鬨,如同一群吵鬨的麻雀。

有幾人圍著古樹張開雙手:“這棵樹可真大呀,我們合抱一下試試。”

一名虎牙少年對著石碾饒有興致:“這石碾子也好大,估計得好幾頭牛才拉得動。阿希,你能拉得動這個石碾嗎?”

“哼,你是把我當牛了?”

被他喚作阿希的少年雙手抱臂,麵如冠玉,眉目清朗,打扮穿著較其他人精致許多。

黑色交領長衫外罩著赤色窄袖褙子,外袍後頭繡著一隻拖著長長尾羽的孔雀,白玉發冠裡插著幾支金羽,兩條滾著火雲暗紋的黑色冠帶從中垂下。腰間墜著的白玉腰牌上,雕著一隻振翅欲飛的鳥,正是上古傳說中的神鳥朱雀。

目光在朱雀腰牌上停留片刻,溫澈嘴角一絲冷笑蔓延:“哼,果然是陸家來的……”

徐澄照接話:“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是最負盛名的修真七大世家之一——燼州火邙山的陸氏弟子。”

“哪七家?”

“除陸家之外,還有斟尋葉氏,蘭台溫氏……”

溫澈話說到一半,就聽見一聲冷哼傳來,正是那佩朱雀腰牌的少年:“溫氏被滅門那麼久了,居然還有人記得?‘仙門七家’早在許多年前就隻有六家了!”

他向二人投來一瞥,倒吸一口涼氣,轉頭對同伴大喊道:“這二人也太醜了吧!”

身側那虎牙少年神色不快:“阿希,你要講禮貌,不能這麼隨意評判他人的相貌。”

說著,也轉頭看了過來,隻一眼,便“嘶”了一聲,轉過頭去,對佩朱雀腰牌的少年道歉:“對不起,阿希,是我對你大聲了。”

徐澄照看向溫澈,印象仍停留在他麵具底下那張美麗絕倫的臉上,心道:我雖然醜,可他不醜。

溫澈覆著人.皮.麵.具的臉上神色如常,他盯著那無禮少年佩著的朱雀腰牌,仍是對著徐澄照說話:“陸家世代供奉火神祝融,修習禦火之術,以神鳥朱雀為尊。”

聞言,佩朱雀腰牌的少年雙手抱胸,揚起下巴,用鼻孔看著二人,一臉高高在上的傲慢:“哼,你這窮酸道士,還算有眼光嘛,知道本大爺的名聲。”

溫澈搖頭:“我隻認識你陸家那塊牌子,並不知道你是什麼人。”

“你既然知道這塊牌子,怎會不知道我的名字?”少年十分驚訝,表情誇張地看向周圍的同齡人,眼中透露著“快點向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宣揚本大爺”的訊息。

擁簇者們趕緊捧場:

“就是!我們陸家少爺‘小霸王陸希夷’的大名你居然不知道?”

“他可是陸家掌門最寵愛的孫子!近年最被看好的少年新秀!之一!”

“修真界人人都知道的‘天驕三子’!”

“除了‘小太歲’葉勝和‘小瘋子’蘇含笑,我們‘小霸王’陸希夷可是三子之首!”

“陸離你閉嘴!”陸希夷抬手在最後說話的虎牙少年頭上敲了一把,“誇我就行了,不準提彆人!尤其是那個姓葉的!姓蘇的也不準提!”

陸離捂著頭賠笑臉,嘴角兩顆尖牙隱隱若現。

溫澈隨手指向附近一間農人草屋,淡然道:“那你們該小心了,死在我手裡的陸家人,那間屋子都裝不下。”

陸希夷一臉嫌棄:“哼,哪來的瘋子,牛皮都要被你吹破了!”

他眯著眼睛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溫澈,嘲諷道:“彆說替這群鄉下人驅鬼了,你隻怕連布陣都不會吧?看你穿的這一身白,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道士!”

“你說得對。”溫澈點頭,“我的確不會布陣,也並非什麼正經道士。”

陸希夷一愣,想不到還有什麼話說,叫嚷著指揮眾人布陣驅鬼。

陸離歎氣道:“阿希,你既然不會罵人,還是講禮貌一點比較好。”

“你閉嘴!”

溫澈兩手籠在袖子裡,站到一旁。看了兩眼他們的步法,對徐澄照道:“這是無明玄火陣,陸家的一種高階陣法,常用來驅鬼除魔,據說也能用來禦寒。”

陸希夷笑容囂張:“哼,你這窮酸道士也算識貨。”

“剛才你不還說,彆人是有眼不識泰山……”

“陸離你是哪邊的?!”

望著若有所思的徐澄照,溫澈扯了扯他的袖子,低聲道:“十多年前,有一群人曾用此陣抓我,後來他們就變成了‘死在我手裡的陸家人’。”

徐澄照微微俯身,也低聲問:“十多年前,你多少歲?”

“我如今三十四歲。”

回想起他麵具下那張年輕的臉,徐澄照更是費解:“你……”

溫澈道:“我這十年都不曾變老,你也一樣。”

“為什麼?”

溫澈看他一眼,又轉過臉去:“我不告訴你。”

“哦。”

徐澄照摸了摸自己的臉,那道長刀疤的觸感並不舒服,原來他已醜了十年。

陸氏弟子們陣已結好,溫澈拉著他站到一旁:“看看他們要做什麼。”

那廂陸希夷大聲嚷道:“哼,算你們走運,今天就讓你們兩個窮酸道士見識見識,陸家的十方超度!”

四野的風聲早已止息,紫金鈴卻叮叮當當響個不停,旗子動了,燭光也在顫抖,一陣微弱的寒意拂麵而過。

空無一人的地方顯出一道朦朧的虛影,緩緩飄蕩過來。那道影子渾身濕透,臉色慘白,濕漉漉的長發貼在臉上,正是村內徘徊不去的女鬼。

徐澄照下意識地往溫澈麵前靠了靠,將他擋在身後。

溫澈道:“我不怕,見得多了。”

徐澄照默默地從他麵前移開。

鈴鐺又響了幾聲,兩三隻飄蕩的小鬼也被引入了法陣之中。

溫澈冷笑:“嗬,陸家的十方超度?方圓十裡的鬼可不止這麼些。”

陸希夷衝他喊道:“你個臭道士少說廢話!”一躍而起,抓過身旁一名同伴的佩劍往那隻女鬼身上刺去,劍身火焰流淌,將那團縹緲的影子捅出一個窟窿。

火邙陸氏雖以鑄劍本領聞名天下,火神傳人之名也是不虛,陸家先祖將禦火之術與劍道結合,創造出了一套“神炎劍法”。神火能燒儘世間一切邪魔穢物,即使是無形之物的鬼魂,也能被這火點燃。

那女鬼慘叫著,淒厲的聲音並沒有持續多久,便化成一縷黑煙散去。

溫澈擰眉“嘖”了一聲,神炎劍法專為斬妖除魔而創立,要驅逐這等遊魂野鬼,用最低階的術法也綽綽有餘,陸希夷這麼做,顯然是有意在他麵前賣弄本事。

陸希夷把劍扔還給同伴,揚起下巴望了二人一眼,重新站回陣中。

一隻小鬼靠近了陣法的另一側,守在那裡的陸氏弟子如法炮製,卻被瞬間逼至身前的一道影子驚得臉色慘白。手中長劍被那人以兩指輕鬆製住,陸氏弟子後退兩步,出了陣法範圍,那隻小鬼趁機從缺口溜了出去。

陸希夷氣急敗壞,衝著溫澈叫道:“你做什麼?!”

溫澈鬆開手指,冷聲道:“你們既然是正派修士,就該明白,這些霞靈徘徊人世僅僅因為執念未了,要叫他們離開,不該用這般殘忍的手段。”

“呸!”陸希夷唾了一口,瞪著溫澈,“你們這群臭道士就是這麼婆婆媽媽的,以你們的資質,終其一生也夠不到修真界的門檻!少來多嘴!”

他正要發難,卻聽到一陣低沉急促的頌咒聲響起,轉頭看去,那個疤臉高個子雙手在胸前結著法印,口裡念念有詞。

霎時間,狂風大作,桌旁鈴鐺急響,紙錢四處飄散,燭火在風中劇烈抖動,即將熄滅之際又重新複燃。

森森鬼氣從幽暗處蔓延開來,四麵八方皆是被徐澄照的咒語吸引而來的亡魂。幢幢鬼影將眾人團團圍住,偶爾能在荒山野嶺之中聽見的鬼魂低語被無限放大,合著他的聲音就像是魔咒一般。

溫澈抓起一把黃符撒向空中,符咒散開向四方飛去,貼到了村中各戶大門上。

陸氏弟子們從陣中站起,背抵著背圍成一團,手中長劍一致對外,劍尖卻抖個不停。

陸希夷聲音顫抖:“怎、怎麼來了這麼多?”

逼到近前的每張鬼臉都極度扭曲,有的麵如土色,臉上長著苔蘚一樣的綠斑,手腳隻剩幾根骨頭;有的渾身血肉模糊,麵目全非,腦袋上殷紅的血汁和白色的腦漿不住滴落;有的眼窩深陷,眼球卻像魚目一般地突出,齜牙咧嘴,一條豬肝色的長舌頭吊在唇邊……

在場的陸家弟子們,人人都有獨立驅鬼的本事,可他們從未有過被這麼多隻鬼包圍著的經曆。

這些鬼有一百隻,一千隻……疤臉高個子的咒語聲還沒有停下來,或許還會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