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沙啞的聲音再一次出現:“人永遠都不想打碎自己的鏡子,不想親手葬送自己兒時的抱負。”
壓抑了許久的低落情緒不能爆發,現下正好拿天機盤撒撒氣:“我偏不,此生在世,矢誌不渝,向死而生!”
字正腔圓的幾句話震的懸空的天機盤晃晃悠悠的,怎麼也站不穩。
天機盤:“……”
為了給楚文豫一點小小的懲罰,天機盤故意激怒道:“曾經的你已經死了,親手被你殺死了,你現在可是孤掌難鳴!”
“自少時起,我楚文豫便決定:不鳴輪回,隻鳴驚人。即便孤掌,吾亦不忿。我跌倒了,定能再爬起來!”剛才的氣勢不減,楚文豫揚起嘴角握緊拳頭,想要揍一頓天機盤。
“為……為什麼?”天機盤開始結巴起來。
“為了不負內心,也不負心中人。”楚文豫用餘光瞥向微生冥絕,卻不敢直視他,然後用他的話回答道:“因為有人和我說過,他不怕我變壞,也不怕我殺人,隻怕我以後會後悔。”
微生冥絕讚同的點了點頭,十分驕傲的看著天機盤,仿佛在宣告:沒錯這句話就是我說的。
天機盤懶得和他倆計較,直接無故消失了。
“這就走了?”微生冥絕空洞的開口,然後再木訥的閉上嘴。
楚文豫示意性的眨了眨眼:“還不夠明顯嗎?被你氣跑了唄!”
微生冥絕:“……”
隨後,一道新的大門打開。
一條溪水沉淵,一道天塹昭雪。
那應該走哪一條呢?
楚文豫左思右想的難以抉擇。
突然想起一句話:溪水沉淵照溝渠,天塹昭雪化通途。
答案很明確,走右邊這條。
一走上去,果然和看到的大不相同。
看上去是一道天險,可走上去卻是實打實的柔軟。
走過這一條長約百丈的天險之路,楚文豫來到了一座亭子前。
夕陽廬下,正經的亭台樓閣在此刻顯得分外妖嬈。
向上望去,亭子上寫著沽名閣三個大字。
看到這三個大字,楚文豫第一反應就是沽名釣譽。
撇了一眼旁邊的微生冥絕,總覺得他大概也是如此想的。
“沽名釣譽?”微生冥絕率先開口,但總覺得這是個不好的詞,可能還有未知的危險。
“你我所想一處。”楚文豫附和著,於崇光微明下撣出一泄春潮。
夕陽沉下,四目相對的二人耀眼的奪目,比這沽名閣漂亮多了。
一時間竟沉醉於深眸裡。
“二位請進。”
說話之人是一個中年男子,臉上明顯的一個月牙形胎記,顯得他略帶親和。
伴隨著中年男子做出的請的手勢,楚文豫和微生冥絕先後邁上沽名閣的台階。
剛一邁上台階,沽名閣已經與之前的截然不同。
一道結界隔絕了外部的美景,留下內裡的繁華。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占滿了整個沽名閣。
清一色的書生打扮。
混跡在人海中,楚文豫都不曾留意自己何時也是這服裝扮了。
餘光遊走,注意到微生冥絕卻是沒變,“你為何與眾不同?”
他並沒有解釋,眼中的淩氣噴薄而出,視下半步風雲,一名書生就此倒下。
周圍的書生接踵而至,紛紛前來圍觀。
隻有楚文豫原地不動,卻被微生冥絕推了出去。
他也成了旁觀的一員。
處於後方的微生冥絕也跟了上來,小聲道:“不要獨樹一幟,要和他們打成一片。”
楚文豫:“???”
他不是不理解微生冥絕的說法,隻是好奇他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獨樹一幟,標新立異的人是微生冥絕而不是他啊!
“你是如何知道的?”楚文豫壓低聲音,覺得微生冥絕好像不簡單,他似乎對這裡格外熟悉。
微生冥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而言:“我好像之前來過這裡,隻是……記不太清了。”
正是因為微生冥絕之前來過這裡,所以他的著裝打扮才沒有任何變化。
這時,倒下的書生驟然直立,周圍的人紛紛退卻。
隻見那書生一直往前走,受到微生冥絕的指引,二人就跟在那名書生的後麵。
這似乎是一條無儘的亭子。
不知過了多久,才跟著那名書生來到了文盛書院。
遠遠看去,書院一片荒涼破敗的景象,似乎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在那名書生前腳剛剛踏入的那一刻,文盛書院煥然一新。
其中的學子背書誦文,也有嬉笑打鬨,看起來一片祥和。
也是那名書生踏進書院大門之時,異樣的目光投射而來:“他回來了?”
正在嬉笑打鬨的學子停止了所有的動作,齊刷刷的趕了過來。
為首之人十分霸道,教唆在場的全體學子圍攻上來:“喲,這不是文曲星嗎?怎麼……堂堂文曲星還要回到文盛書院這個小小的地方乾什麼?”
那名書生什麼也沒有回答,隻是礙於周圍的情況,他也無法繼續前行。
他這副誰都不理的樣子,讓在場之人更加惱怒:“陳熹奎你什麼意思?”
就像是聽到自己名字之後的應激反應一般,他垂著頭不停的搖晃著。
周圍傳來其他人變本加厲的嗬斥聲:“不就是仗著自己文章寫得好被聖上青睞了嗎?”
“不過是運氣好罷了,還真當自己是文曲星下凡啊?”
“文曲星怎麼不說話了,問你呢!”
麵對其他學子的惡意揣度和排斥,陳熹奎並沒有多少反應,隻是低頭不語。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過後,一名老者走了過來,其他學子看到他都是畢恭畢敬的。
經過微生冥絕的介紹,楚文豫了解到這是文盛書院的掌院,也是陳熹奎的養父。
文盛書院總共有一名掌院兩名副掌院,教書先生不計其數,是當地最大的書院,也下設許多學堂。
下設的學堂歸兩名副掌院管轄,隻有掌院親自掌管文盛書院。
也就是說,如今的文盛書院內,隻有掌院一名實際領導者,還是陳熹奎的養父。
據微生冥絕所知,掌院為人溫和,作為掌院這麼多年以來,可以說的上是真正的淡泊名利。
他膝下無子,多年前看中陳熹奎的兩句詩,恰好陳熹奎也是無父無母,就收下他做養子。
父子二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矛盾,而且掌院對待陳熹奎是極好的。
遣散了其他的學子,掌院將陳熹奎帶到了自己的書房。
楚文豫和微生冥絕二人也跟了上去。
不知為何,其他人好像看不到他們。
一路上,楚文豫就懷疑過這個現象,直接問微生冥絕:“他們……是不是看不到我們?”
微生冥絕直言道:“我之前也隻是進過這裡,但並沒有找到文盛書院,所以,文盛書院裡麵發生的事情,我也是一概不知。”
楚文豫頓時好奇起來:“那你是怎麼出去的?”
微生冥絕毫不避諱:“信念。”
楚文豫:“……”
到了掌院的書房之後,陳熹奎這才抬起頭來。
“你就任憑他們這麼欺負你?”掌院和藹可親的問道。
話語間充斥了滿滿的無奈與不甘,可他又不得不隱忍下去。
陳熹奎慢慢放鬆下來,平靜的作揖道:“無妨。”
他倒是可以什麼都不在乎,隻是掌院這個做父親的,很是心疼。
雖然不是親生的,可還是當親生的養的。
自從七歲那年一見如故起,陳熹奎就跟著他了。
“孩子,我身為掌院,也無法時時刻刻護住你,你要記住,要自己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陳熹奎點了點頭就退下了。
空蕩蕩的房間裡隻留下掌院一人唉聲歎氣:“這性子,可是隨了老夫了。”
簡短的幾句話,聽的楚文豫越發不理解,退出房間後問道:“掌院對陳熹奎的好,也不像是演的,可他身為掌院,為何會放任自己的兒子被欺負?”
微生冥絕也十分不解,索性聳聳肩道:“再看看吧!”
他們又跟著陳熹奎來到了講堂。
講堂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講課幽默風趣,學子們很喜歡聽他的課。
除了第一排,講堂裡沒有多餘的位置。
這第一排也並非是學子不主動就坐,而是這位老先生自己定下的規矩,這第一排,隻有他的邀請或者是得到他的肯定後才能坐。
陳熹奎選擇一個角落坐了下來,沒有桌子,也沒有椅子,就隻是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裡聽講。
但是老先生注意到了他,揮手示意他去前排。
不能拂了老先生的麵子,陳熹奎這才走到第一排坐了下來。
老先生繼續講課,課上一切正常,陳熹奎還被老先生誇讚了。
下課以後,底下人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他們不停的傳紙條,或者來到陳熹奎的後方鬨事,陳熹奎絲毫不理睬。
隻是全身心的投入到自己的文章中。
後麵的學子看到了陳熹奎寫的,嘲諷般的大聲念了出來:“知音寥寥少弦月,露水晨曦殊圓缺。幾經散回沽源雪,滿地荒蕪一杯絕。哈哈哈……就這?寫的是什麼東西啊?”
他並未理會,而後又寫下後四句,又被大聲讀了出來:“枯骨寂怨燒劫掠,朽木靜幽燃剝削。聚散無時咽殘血,祈世安康終無虐。”
等他落筆成詩,其餘人等笑聲震天。
他們並不是嘲笑陳熹奎的詩,而是嘲笑他的力量。
渺小無能,微不足道,豈敢?怎敢?能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