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被她問得莫名其妙,李嬤嬤看在李妙養傷的份上,安排她來臨時照顧她的起居,她又不是事事都能及時知曉。
況且,去了又能怎麼樣。
徐大夫私下和她說了,李姑娘至少兩個月內不能冰嬉。
見她激動,海棠斟酌著說道,“丞相是臨時起意,許是李嬤嬤也未來得及通知吧。”
李妙卻不聽她解釋,直愣愣說了句,“廢物。”
海棠聞言瞬間不高興了,不過伺候她幾日而已,她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李姑娘教訓的是。”一句李姑娘,道儘了她們之間並不熟的關係。“冰場裡的人各司其職,乾不好或者沒法乾自己的分內事,那都是廢物。”
海棠生怕李妙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特地在“沒法乾”這三個字眼上加重了語氣。
李妙聽出來了,原本秀氣的臉龐突然變得有一絲猙獰。
這是被她戳中了傷心事。
她一把掀開桌上的茶盞,茶盞瞬間四分五裂,碎片濺的到處都是。“你倒是口齒伶俐,罵不得說不得,趕明兒我就同李嬤嬤說說,不必讓你在我這受這般委屈。”
剛剛幸好海棠反應得快,往後退了一步,這才避免被誤傷。
李妙這話是不要她伺候了,想到她要求換教習時的咄咄逼人和剛才的無理遷怒,海棠求之不得。
李妙說完後就在等著海棠的道歉求饒,畢竟她要去李嬤嬤那裡告狀,李嬤嬤少不得要罰海棠一頓。
誰知海棠隻是沉默片刻,而後敷衍地向她福了福身子,便頭也不回地邁出秋雨居的大門,“奴婢自會去找主事大人請罪。”
海棠自知剛剛有些衝動,所以存了私心。
李妙晌午這麼一鬨,必定惹了主事厭煩,她此刻去請罪,必能從輕處罰。
魏大明聽後,當機立斷地辯出了是非。
他右手緩而有序地摩挲著桌案上的鎮紙,思考著如何處理這二人。
“你既不願在李妙身邊伺候,那便去找餘嬤嬤,讓她給你安排個灑掃的活兒。”魏大明抬首,望向桌案前跪得端正的海棠。
灑掃屬於苦役,但比起受皮肉之苦,還算是好接受。
“多謝主事大人。”
魏大明見她說完後暫未離去,也明白了她在等什麼。
“李妙既還有心思折騰,想必也恢複幾分了。”
說著,魏大明從一旁抽出本書冊,“這是朝廷新編撰的《大曆冰嬉史》,福安你去傳個話,讓李妙為女娘們各謄抄一本。”
候在一旁的福安上前接過書冊,“是。”
海棠見那書約有一指寬的厚度,各謄抄一本,那就是至少要再抄寫十一份。
魏大明見海棠離開時麵上帶了幾分笑意,不禁搖了搖頭,心中腹誹:這明顯兩敗俱傷的事情,不知有什麼可鬨的。
那邊,膳房的午膳剛剛結束,李素錦便被福安請走,說是秋雨居又出事了。
李嬤嬤跟著福安匆匆往秋雨居去,徒留眾人在膳房外麵麵相覷,這李妙才回去多一會,還真是不消停。
“呦,今天這麼熱鬨,唱的哪出啊?”楊信達身後跟著幾人,從對麵的膳房裡走出。
今日他們下訓早,沒想到竟然能看到這般精彩的場麵。
楊信達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可以陰陽怪氣的機會。
緊隨其後的吳立壯幫著搭腔,“女娘們冰嬉練不好,但若論起吵鬨生事的本領,咱們可是差遠了。”
“領隊,這相比起來你才知道我們多省心吧。”
“就是啊,天天放著正事不乾,專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鬨騰。”
“……”
楊信達為首的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女娘們向來不與他們逞口舌之快。
宋清益見他們趾高氣昂地對著女娘一頓輸出,當下覺得有些煩躁,下意識地翻了個白眼。
這一幕,剛好被楊信達瞧個正著。每次麵對他們的言語攻勢,女娘們向來都是默不作聲,今日這個女娘居然有膽量對他翻白眼。
“怎麼?”楊信達一個箭步上前,眼裡帶著挑釁,“我們說的不對啊?”
宋清益往後退了一步,臉上掛著敷衍的微笑,“不,楊領隊說得對。”
此話剛落,宋清益明顯感到身旁女娘的目光紛紛開始盯著她看。
“您作為男子冰嬉的領隊,自然是身負重任。”
聽了這話的楊信達也帶了幾分飄飄然。
然而,宋清益停頓了片刻,不緊不慢地接著說,“但若是經常參與這口舌之爭,難免顯得男子們也天天放著正事不乾。”
“你……”
眼見著“回旋鏢”紮到自己身上,楊信達憤怒地紅了臉。
女娘們見楊信達吃癟,努力憋著不笑出聲來。
趙君樂早就看不慣楊信達他們的做派,這會兒壯著膽子上前,“就是啊,我可聽說楊領隊上個月帶著隊伍,去北濱和當地的男子進行冰嬉比賽,可是十場九輸。”
“對對對,我也聽說了。”沈初沅捂嘴笑了笑,裝作懊惱地皺了皺眉,“後來不知怎麼某些人就改了口,說是去體驗風土人情的。”
男子眾人被戳中了痛處,吳立壯見被嘲諷,忍不了一點,“你們怎麼敢對我們無理?當心我去告訴主事大人罰你們。”
“哼,惡人先告狀。”一旁的陳思思抱著手臂冷哼道。
此刻,明川閣內的魏大明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北濱這事是姚冰和女娘們閒聊時說出來的,也民間也算不得什麼秘密,隻是為了給楊信達他們留麵子,默契地不提罷了,沒想到一樁趣聞竟在此刻派上用場。
之前男子挑釁,女娘們未反擊倒是讓對方得寸進尺,如今看來這楊信達也隻是欺軟怕硬之輩。
先前楊信達他們的行為實在是過了,這會連平日裡最安靜內斂的陳思思都開了口。姚冰看得清楚,她自認不能甘於人後,“楊領隊想看熱鬨怎麼不早些出來?剛剛李妙姑娘可在這。”
聽著姚冰這略有些突兀的話茬,女娘們有些不解。
宋清益望了望姚冰的神情,某些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隱隱約約抓住了些。
周遭沒有外人,姚冰也不和他們賣關子,“還是楊領隊怕李妙情緒不穩,從而鬨著要查明自己受傷的來龍去脈。”
楊信達此時有種被戳破秘密的惱怒,李妙受傷確實是他授意的,誰讓她一開始就在女娘選拔時冒尖兒,他決不能讓女子在賽場上風光,這樣才能維持他們男子現在享受的地位。
雖然可能被眼前這女娘看出來,但她們終究是沒有證據。楊信達仗著有靠山,強撐著冷靜下來,“凡事得講證據,姑娘若是亂說話小心禍臨己身。”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初出茅廬的女娘們沒有楊信達這種老油條似的心性,聽著他威脅的話語本能地產生了三分懼色。
楊信達望向一旁沒有反應的宋清益,語氣強硬地撂下一句,“往後你在冰場,也給我小心點。”
“楊領隊讓誰小心點?”許明月冷冽的嗓音從女娘們身後傳來,她正和幾位教習並肩走來。
吳立壯見說話的是許明月,擔心地望向楊信達。
這許明月有近半年的時間沒露麵了,怎麼正好這會趕上替女娘出頭?
“我當是誰呢?”楊信達擠出一個笑臉,“真是久違了啊,許教習。”
眾人看著楊信達態度的大轉彎,心中不由地對許教習產生些許敬意。
許明月笑了笑,“看來你消息還不夠靈通。”
“怎麼?”
“冰場給每兩個女娘分配了一個教習,這不,我也出來帶女娘了。”
什麼?楊信達和吳立壯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可置信,女娘們憑什麼這麼快就和男子們有一樣的教習待遇。
吳立壯一時嘴快問了出來,“憑什麼?”
許明月瞥了他一眼,“上頭的決定,需要跟你們解釋?”
吳立壯醞釀著準備開口,被一旁的楊信達製止住。
這許明月,他們暫時還不能得罪。
許明月見唬住了楊信達一行人,在他們的注視下尋了宋清益往明悅閣去,走之前還不忘提醒,“楊領隊往後還是多把心思放在提升技藝上,要是再生出事端來,我可是個追根究底的人。”
楊信達這才明白過來,難怪一開始敢跟他翻白眼,原來是背後有許明月撐腰。
宋清益一路跟在許明月的身後,她也好奇為何剛剛楊領隊的態度為何變得那麼快,但因著和許明月還不算熟悉,她屢次欲開口又止。
許明月看出來了,“有問題我以後再慢慢給你解釋。”
宋清益點了點頭,許明月先帶著她在明悅閣內轉了一圈,明悅閣之大讓宋清益有些咂舌。
許明月笑著解釋,“以豐蘭路為界,明悅閣在冰場依北,是我的私產。”
宋清益聞言微微怔住,冰場裡的建築從外觀上來看是明晃晃的皇家產物,她難以想象在這樣的地方有私產是什麼樣的概念。
“冰場在後頭,我帶你去看看。”
明悅閣的冰場大小和女娘們平日裡訓練的差不多大,但在維護上要用心得多,宋清益靠近了些,幾乎沒有看到浮起的碎冰碴。
參觀結束後,許明月領著宋清益原路返回,“對我這還算滿意不?”
宋清益點了點頭,腦海中忽然浮現了一絲不真實感,她哪裡來的這麼好運氣?
“好!”許明月正了正色肅聲道,“接下來,再和你說說我這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