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在王朝健在時,圍獵本是一年一次用來考量王室子弟,警醒後世子孫不要忘卻先祖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功績。即使已經搞不清楚正統在哪裡了,這項活動依然流傳了下來。
然而這次卻更像是硬生生的將圍獵活動推到了當天進行。
對並不知道這回事的秦安然來說,就隻是來帶獵物回家的團建活動而已。
她騎著白馬走在前麵,宋嘉澄不知道從哪裡摸了過來,自認為很隱晦的遞上了一匣子的點心。
“做的不錯,小隊員。”秦安然豎起了大拇指。
宋嘉澄的聲音還是那般歡快,“安然哥喜歡就好!不夠還有,等一會兒本世子再帶著你去拿!”
點心自助餐誒。
這趟路要從洛陽走到並州,和蒙古部落的大草原接壤處的大圍場正是慣用的地點。
一趟從天亮著走到天黑,秦安然一口一個的就已經吃完了。
“不夠啊,完全不夠啊。”
雖然很好吃,但是彆說是填飽末世人的肚子了,就連一個正處於成長期的人都沒辦法靠著吃點心扛過一天的吧。
秦安然已經開始對著路過的動物流口水了。
不管有沒有主,在外麵跑著的就是無主的,無主的肯定就是可以吃的。
在餓出末世人本能之前,秦安然決定先下手為強。
下一秒銀槍就要貫穿旁邊的羊,宋嘉澄趕在血腥事件發生之前又湊了過來,“安然哥!我們去找吃的吧。”
信賴度很高。秦安然爽快的把銀槍放回身後,調轉方向跟著他走。
宋嘉澄騎著馬又特意舉起手臂,如果在平地上肯定會蹦跳兩下吧,現在就隻是在馬背上彈了兩下,“這邊這邊!”
馬車周圍的士兵連忙擋住,“世子殿下,現在是非常時期還請……”
“退下,前來的隻有本世子和寧遠將軍,你在質疑誰?”宋嘉澄的聲音突然冷下來,露出如同郊狼般尖銳的神情。
士兵兩股顫顫,連忙退開。
宋嘉澄一邊掀起馬車的簾子,一邊又像是覓食的狼崽子朝裡麵喊道,“父王,我肚子餓了!”
“食物啊,隻有這些。”坐在裡麵看竹簡的宋澤川像是對此習以為常,輕描淡寫的瞥了他一眼,吩咐侍從遞出桌上的點心。
“太好啦!是糕餅,我們來分一半吧,安然哥。父王這裡的糕餅又鬆軟又甜,還很管飽,你肯定也會喜歡的。”
宋澤川這才看到跟在後麵分糕餅吃的秦安然,冷如冰霜的麵容仿佛來到了初春,綻放出些許笑意,“安然也跟著來了,那毛頭小子吃點糕餅就管飽了。孤的將軍要不要進來喝些茶水。”
“父王,我!”
“那碟糕餅,拿去給明宇也嘗嘗。”
“知道啦!”宋嘉澄迅速的撤回了一起留下來的申請,“真好啊,還能坐在一起喝茶。”
這到底是在羨慕誰啊。
細膩的香甜糯米和甘甜的蜂蜜混合,秦安然默默地咬著她分到的那半糕餅,試圖用沉默表明自己不是很願意進去用水填飽肚子。
和領導吃飯大概率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馬車中的男人輕笑著,故意用隻有秦安然能聽到的音量低語,“孤這裡還有一點肉乾,要是分給嘉澄,那你可就吃不上多少了。”
“我來了。”秦安然果斷的翻身跳上了馬車,木板隻是輕微的晃動後就恢複了平靜,她掀開簾子探身走進去。
桌子上一邊是風乾的肉乾,一邊是飄著細小花瓣的茶水。
秦安然略微糾結了一秒禮儀的問題,隨後習慣性的采用了來自老家的經驗,“領導…我是說,主公好。”
“好?隨便坐就可以。”
果然相當順利,不小心和領導撞見後說句這個就能解放了,現在差不多也是相似的情況吧。秦安然坐下來一邊嚼肉乾一邊喝茶水。
用特殊的工藝醃製過的肉乾帶著些微甜味兒,而茶水中也很合時宜的加入了清香的桂花與蜂蜜。
宋澤川也不看他的竹簡了,隻是撐著麵頰在旁邊觀察,“果然很不可思議。”
秦安然一邊吃,一邊感覺內心敲起了警鈴。
顯然是領導打算提問的情況!
她現在記著的就隻有救世小隊宣言!
秦安然戀戀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肉乾,想了想還是有點不舍得,乾脆直接塞在嘴裡,“需要了解一下我們的救世小隊宣言嗎,我隻記得這個,所以就決定是它吧。”
“雖然也很好奇,但孤現在不打算問。”
壞了,秦安然感覺碟子裡的肉乾也不再屬於她了。
“果然,你的眼神中完全沒有敬畏。”
“這個涉及到表情管理了。”
雖然嚴格來說,從知識和實踐層麵,秦安然沒有掌握這門學問的基礎。
但礙於情緒波動極其稀少,所以秦安然在物理層麵實現了完美的表情管理。
也就是沒有表情。
“答案也都很有趣。不過你也並不是無知、傲慢的任意一種,更不是赤子之心不明事理的單純。”宋澤川還掛著那抹笑意。
認真去觀察,秦安然這才發現。按理來說微笑時會自然鬆弛的眼部肌肉,在宋澤川臉上卻沒有一絲變化的跡象,他隻是敷衍的上揚了唇角罷了。
就像是狩獵時為了讓獵物放鬆警惕,不吝嗇釋放出些許好意。
“你不太能理解複雜的話吧,那就把鋪墊全部省略。”無論用多麼柔和的笑意去吐出話語,他注視著秦安然的始終是冰冷的眼神,“像是在一塊絕對不適合花朵生長的土壤中,開出了燦爛的花一樣,存在的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
“從一個叫做末世的地方。”秦安然沒有任何猶豫的說出結論,“到處都是變異的喪屍獸、植物和喪屍,土地和水都變得沒辦法利用了,人們隻能占據少量的未經汙染地域組建成基地,主要負責戰鬥和基礎工作,基地的上層還會有安全區。”
“安全區的人會做什麼?”
“……”秦安然可悲的保持了沉默。就像是古代的農民會覺得皇上有金鋤頭耕地,秦安然也隻知道他們會享有高級晶核,但是會做什麼呢,“在上麵無所事事,並且時不時的來基地找麻煩。”
“完全是視察工作啊,果然你說話很有趣。”宋澤川突然笑出聲。
這下子麵無表情的換成秦安然了,總感覺有種被嘲笑的錯覺。
“我沒有笑你的打算。原來如此,完全處於割據狀態的階級,上方擁有著絕對的資源控製權,即使嚴格意義上賴以生存的資源全部依靠下方,他們也會依仗著權勢活下去吧。”
“權勢?”
“對,權勢。”宋澤川撩起簾子,立刻就有侍衛附耳湊近。
他隨手指著正好在不遠處的羊羔,絲毫不顧及是否有主人,“去把那隻羊做成烤全羊,端進孤的馬車中。”
“是。”侍衛得令,和幾個人湊在一起將羊羔圍捕起來。槍尖穿刺的聲音和羊羔尖嫩的叫聲不絕於耳,又被他們的馬車拋在身後。
世界上確實存在著付出勞力的地方,但同樣也存在著享受勞動成果的那一方。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那隻羊會被乾淨利落的扒皮醃製,並且被端到宋澤川的餐桌上。
而真正勞動的侍衛和廚師頂多嗅著飄出的香氣罷了。
此時的馬車中就是這樣的地位。
秦安然這才遲緩的意識到,作為三國鼎立的一方梟雄,宋澤川的地位遠遠的高過了她曾經見到過的領導們。
真正的居於權勢的金字塔上,統率著一切的楚王。
此刻隻是興趣盎然的看著她吃肉乾。
“彆著急,不僅僅是羊羔而已。隻要孤想,子民、臣子、王族,全部都可以是那個位置。你不會好奇這裡的光景嗎?”
宋澤川沒有用看著人類的視線去看她,隻是一種好奇心的觀察罷了。他像是捧起一朵花般捧起秦安然的臉,用拇指去觸碰她的唇瓣,“眼神改變了一些,終於察覺到地位的懸殊,以及權勢代表了什麼嗎。”
“原來你就是大領導啊,我還沒有見到過這個職位的人,”秦安然努力壓抑住反擊本能,握住了宋澤川的手腕。顯然他也是會上戰場的,強有力的跳動透過表皮傳了過來,隻是按壓就能察覺到肌肉的鍛煉程度。相比較來說,宋嘉澄完敗啊。
“但很弱,好像稍微用力就能折斷了,就那麼待在我麵前真的沒問題嗎?”
秦安然理所當然的手下留情了,能夠用蠻力捏斷喪屍頭骨的力量,要是毫無保留的對上未進化的普通人。
下手的結果不是截肢就是掰斷。
宋澤川的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的痛楚,他們僵持住甚至看不出對抗的架勢。
十分平靜的維持著姿勢。
直到宋澤川先一步卸下了力道,他的指尖還有些顫抖。
“對你還太早了,失敗啊。”宋澤川收回了手,順走了一塊肉乾叼在嘴裡。不住地用尖銳的牙尖啃咬。
“不知道你哪裡失敗了。”
秦安然繼續嚼著她的肉乾,像是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不會出去說遭遇主公的職場騷擾,不過還請反省一下。雖然末世後性取向自由,這也是我老家的事情了。”
“安然難道排斥契兄弟嗎?”
宋澤川感受著手中的觸感,像是打趣般的拉開話題詢問。
秦安然並不排斥任何戀愛關係。
在不會涉及到她的前提下,比起談戀愛,當然是去拯救世界啊!
她忙著留名青史呢。
秦安然有些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桌子上剩下的肉乾,選擇整盤的端走,就當是精神損失費吧。
“古代比意料中還要開放,學習到了。”到底是誰說的性取向觀念在末世後才開放起來的啊,誤人弟子,“我先走了。”
“不留下來吃烤全羊了嗎。”
宋澤川的語氣平淡到像是根本就沒有在詢問。
秦安然已經把肉乾放回來,老老實實的坐回原地了。
“吃。”
肉乾毫無疑問是香的,但吃得久了比起正餐更像是磨牙零食。而烤全羊毫無疑問是香得驚人的,金黃酥脆的羔羊被架到廚子特製的烤架上,鮮香的油脂伴隨著飄香一路滴落,秦安然的口水也要跟著一起流下去了。
無論是外酥裡嫩的口感還是香料和羊肉原本的風味完美結合的技術,都讓秦安然驚奇世界上竟然會有那麼好吃的東西。
她麵無表情的啃咬著,一邊咀嚼一邊淌下眼淚。
月光映照著的美麗麵龐和如同月輝流淌般盈盈落下的純粹眼淚。這一切都仿佛有著不現實的魅力,好似夢境中霧裡看花,勾起最□□的衝動。
宋澤川抬起手拭去了她的淚水。
溫熱的液體就好像不曾存在般浸潤了他的皮膚,隻留下大概是存在過的錯覺。
秦安然還是在專心致誌的吃肉,好像根本就沒有哭泣過。
感動與喜悅,以及些許哀傷的懷念就那麼平靜的留在宋澤川的手心中。
也隻有他知道這個瞬間。
秦安然吃飽喝足,拒絕了宋澤川抵足而眠的邀請,順帶還撈了一碟子的肉乾。
快樂的跳下馬車後,像是積攢下來的壓力也清空了。
她在馬上伸了個懶腰,徑直的看向旁邊潛伏的陰影。
“哎呀,有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