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上午的時間,演武場第一次那麼鬼哭狼嚎。與往日散發著陽剛之氣又秩序井然的訓練場景截然不同,遍地都是被狠狠地打了,就那麼躺下的士兵。
大概是野外遇到熊,為了避免與它正麵對峙,於是選擇了裝死的逃避技巧。事實證明裝死是沒用的。
始作俑者平靜的看著倒了一地的人,把明明沒怎麼受傷,但愣是倒下裝死的都踢起來。
在平等的給了所有人教訓後,像是為了讓沒記性的小孩子,知道為什麼挨打。秦安然強調著他們被打的重點原因,“我不喜歡被調戲。”
“所以這就是你把所有人都打了一遍的原因?”帳中,周明宇經曆了一晚的心理拷問後才把凶獸放進了自己的軍營裡,並且在一上午的醞釀後,收獲了自己締造的苦果。他咬牙切齒的問著秦安然,果不其然看到了她沒有絲毫波瀾的表情。
明明長著足夠漂亮的臉,這個時候卻讓他有揍她一拳解氣的衝動。
周明宇像是念經般不停說著,“打不過她,打不過她,用暴力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
他下意識的捂著胃,盯著秦安然看。
按照常理來說,初來乍到的指揮官為了取得權威和士兵們的信服,采用各種手段來樹立威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周明宇沒有乾涉的必要,連樹立威望這麼基礎的事情都做不好,才是說明指揮官能力不足,無法服眾。
雖然秦安然她就是個小隊長,連百夫長都算不上,也不知道有什麼威信需要建立的。
“但竟然把一千人全部單挑打趴下了,他們的傷勢不好,你自己來補充他們的空缺嗎!”
周明宇本次衡量了吳衛的總戰力,一共帶兵三千人出征,為的就是把他們的兵力全都留下。“現在明明都已經把敵軍齊刷刷的活埋在黑狼寨下麵了,還附帶了一個寨子。沒有付出一兵一卒的大獲全勝了,結果怎麼偏偏就折在你手裡了!你突然像是從石頭裡麵冒出來的,真的不是特意出來克小爺我的嗎!”
“這叫什麼,大獲全勝是有代價的?”
秦安然完全沒有認真聽周明宇說話,就像是她帶著小隊出發之前,領導人也會在發言台上麵大說特說,三十分鐘的時間就沒有一句話是有用的。
落到實際上來考慮,秦安然就隻會一邊聽著耳旁風放鬆神經,一邊想要從哪個方位追喪屍比較快。現在沒有追喪屍的需要了,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她還需要把小隊集齊了。
“我需要組建一支小隊。”
“你完全聽不懂小爺在說什麼嗎!”周明宇算是認清了和秦安然雞同鴨講的事實。他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頹然的坐回主坐,向著秦安然擺擺手,無力道,“行吧行吧,你自己去挑人建你的小隊,彆禍害我的兵了。”
無論過程如何坎坷,秦安然最終還是得到了許可並且莫名其妙的全身而退了。
秋日的天空顯得格外高遠,雲彩悠悠妝點著一片純色的藍天。這副場景總是讓王虎回憶起他的家鄉,金黃色的麥穗沉甸甸的擠滿了田野,那就是他們一家五口人一個冬天的倚靠。隻是如今那片田野已經被戰場的火焰點燃,隻留在他的記憶中。
眼前就剩下黃土枯草,以及吹動著樹葉的西風,嘩啦啦的在他耳邊吵個不停。
王虎就這麼趴在樹上,視線落在空無一人的前方,顯然已經神遊天外。
這一天似乎從一開始就不那麼順,揍了他的人就趴在他旁邊,像是窩在樹枝上的變色龍一樣一動不動。如果不是知道旁邊趴著個人,王虎恐怕也要把她忽略了。
對於秦安然來說,都真刀真槍的比試了,那沒有直接捅他就是留情。
所以雖然王虎沒掛傷,但腰腹部的淤青也讓人好受不到哪裡去。
就在他一邊悄悄地揉著痛處,一邊吃著往日美味可口的飯時。
跑到將軍營中沒過多久的秦安然已經歡快的跑了回來,在吃飯的人群中找了找,迅速的鎖定了蹲著吃飯的王虎。
王虎: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
就像是知道了麵對野熊,裝死已經不管用之後。那麼人類總是想要妄圖突破自己的極限,嘗試著從野熊的熊掌下死裡逃生的。
但是麵前這個凶獸顯然沒想過要放過王虎的這個可能性。
她歡快到臉上的表情都變得生動起來了。如果清空一上午的記憶,讓王虎回到早上剛見麵的時候,那他肯定也是想要吹吹口哨的。
總是有人麵無表情時透著一股超凡脫俗的清冷,仿佛看透了塵世間的一切煩惱,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傲。但是笑起來就仿佛一瞬間入世了。
讓王虎想到故鄉的杏花。
綻放在早春的時節,純白色的柔軟花瓣像是白淨的麵龐,細軟的花芯像是纖細的眉毛,她隻是笑著跑過來就像是映著尚且帶著冷意的日光。透著綿長而又令人安心的香氣。
就這麼被臉迷惑了。王虎乾淨利落的忘記了一個上午經曆了什麼,他剛才又是怎麼如同嚼蠟的吃著往日裡覺得可香的飯。
像是獲得了特殊對待般,在周圍士兵的注目禮中,更是添了幾分趾高氣昂。
“你是叫王虎是吧。”
“對!”你們看,她揍了那麼多人,現在隻叫我的名字。
“我記得你是最強的是吧。”
“那當然!”他可是千夫長誒,除了將軍,那當然是一軍中最強的。
“加入我的小隊吧!”
“好,…啊?”
秦安然問得理直氣壯,王虎回答的沒帶半點猶豫。但當他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了什麼後,立刻睜大眼睛,悔不當初。
連忙遏製了秦安然,嘗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等等,等等。你先彆激動,我可是千夫長啊!”王虎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所謂千夫長,那便是在行軍作戰中,引領千人規模的一軍進行作戰的將領。
儘管沒有到自己率軍出戰的程度,但也是正經的長官。
隊伍這個規模再大也不過是區區五十人,“你是怎麼想得試圖往區區隊伍裡麵塞一個千夫長的啊!”
“沒事,你就當自己在打兩份工,你這邊的算兼職,完全不影響。”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計劃宣布了失敗。
秦安然才不管這個人有沒有其他的職位,她隻知道這是她的小隊要最強的,她現在抓到的這個就是最強的,現在他不願意走,那她乾脆直接搶人吧。
邏輯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在秦安然的腦子裡完成了閉環運動。她當即抓住了王虎的手,直接拽著人走。
這可讓王虎懵了,“你也太不講理了吧,果然人類和凶獸之間存在著絕對的差距嗎!”那這差距也太大了吧!簡直是珠穆朗瑪峰橫插在中間的距離啊!
為了不麵對珠穆朗瑪峰,王虎咬緊牙關索性比拚起來力量。他再怎麼說也是征戰沙場,在那個血腥的絞肉機中活下來,並且打拚到如今地位的將領。就算一朝輸掉了,那也不能說明連比力量都比不過吧。
王虎拿出冬天殺豬的力氣,兩隻腿像是嵌入了土地裡的樹苗,被扽得在地麵上劃出了長長的溝壑。
“怎麼可能!”
他們之間的體格差那麼明顯,但秦安然愣是完全不費力的,單手拖著王虎硬生生向前走。還說是殺豬呢,王虎自己都快變成小豬崽子了。
什麼美麗,什麼旖旎,還杏花呢,王虎那點兒被魅惑的心情頓時碎成了渣渣,都不需要風吹就散了。
為了不孤身一人麵對珠穆朗瑪峰,王虎拚儘全力向身旁看去,也不管什麼平日裡積攢下來的威望了,在即將一個人挑戰珠峰的恐懼之前,他看向在旁邊吃飯的士兵們,渴望有那麼一個人替他說句公道話。
“你們就沒有人勇敢的站出來嗎!”
然而並沒有!
彆說是給王虎說話了,所有的將領士兵仿佛約好般,齊刷刷的吃飯,看天看地看不存在的星星,愣是沒有人看凶獸搶人的悲慘畫麵。
王虎幾乎要咬碎一口牙。
最後他發現了從軍營中出來,要去吃飯的周明宇。
被他們兩個人發現的周明宇顯然虎軀一震,眼看著就要躲進帳篷裡,但不知道想了什麼。他經曆了短暫的思想鬥爭後,沒能拉開帳篷的門簾,而是麵色如常的忽略了強搶民男的詭異畫麵,朝著他們走來了。
“將、將軍——!”王虎感動到說不出話,西湖裡如果有水,那肯定是他眼中熾熱的淚水。
“你們……”周明宇覺得很難去評價當前的局勢,選擇用最穩妥的方式打開話題,像是出門詢問吃了嗎一樣,自然的提問,“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我們去探索周圍的敵情,尋找喪屍…嗯、敵人的蹤跡。”
“那個被含糊著吞掉的喪屍到底是什麼東西,彆假裝說是敵人,就當作沒有那回事了啊!”
周明宇突然捂住胃。此時吃飯已經從生理所需,變成了生命所需。
他有些不忍直視,所以乾脆當作沒看到。
但秦安然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他,她帶著幾分不滿,“敵人當然就是敵人。在那麼危險的環境中,竟然就隻是派了幾個人在守大門,你們的戒備實在是太弱了。不要因為這裡不會出現實力過強的敵人就掉以輕心啊,還得是我來替你們操心。”
“小爺謝謝你啊。我們是有探子的好不好,才不需要士兵去周邊自己跑。”但為了自己的胃不再經曆磨難,周明宇很爽快的放棄了爭論,擺擺手示意他放行了。
去吧,王虎,他會記住這麼三千人都是在你的犧牲下才苟活的,謝謝你讓他們沒有遭受凶獸的蹂躪。
隻是…真的沒有被蹂躪嗎……
周明宇拒絕思考那麼沉重的事情,他刻意避開了王虎身後的溝壑,朝著吃飯的地方走去。
“將軍——!”王虎幾乎要淚流滿麵。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難道今天一直是在做夢嗎。隻要他能夠挨到今天結束,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就能夠發現,其實並沒有一個天降凶獸來洗滌他岌岌可危的精神。打仗已經很辛苦了!不需要這麼超規格的娛樂項目啊!
“彆哭了,你是斷不了奶的小豬崽子嗎?”
王虎隻覺得萬箭穿心,無力的被秦安然拖著走。
但是直到他如今趴在樹上,不知道多少次重複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的動作,也沒有見這一天那麼過去。
犯人還是理直氣壯的趴在他旁邊,甚至見王虎走神,還踹了他一下。
“秦安然,你到底!”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要稱呼我為隊長。”
“好吧,隊長。”
王虎也算是反應過來了,如果反抗不了那就享受吧。
“做的不錯,隊員,服從你的命令是作為士兵的天職。我們救世小隊自然也要嚴於律己。”
“我們將軍可沒有組建那麼奇怪的組織!”雖然被將軍無情的拋棄了,但王虎還是試圖為英明神武的將軍挽尊,或許這一切都在將軍的許可之下,“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去?隊長。”
“偵察能力有待進步。”她無聲的指向了遠處,王虎跟著看去,隻見一行人數約莫五百人的軍隊即將從他們下方走過。
王虎連忙壓低了聲音,但仍然不減震驚,“是吳王的隊伍!怎麼會這樣,他們不是應該都被埋在黑狼寨下麵嗎!”
正是因為周明宇如此公布他們大獲全勝的信息,所以王虎才會深信不疑,如今看到活生生的隊列,隻覺得難道吳王看破了他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計劃,竟然派了其他的隊伍嗎。
“但這也太少了……吳王到底是有什麼計劃。”
大老遠就看到了江葆騎著高頭大馬,頂著張還帶淤青的臉,氣勢如虹的帶著軍隊向前走。
秦安然淡漠的應聲,“到底是什麼計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