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這廂思考著,那頭靖明歡也由著婢女洗漱上了床。
她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之上,睡姿十分端莊的躺在床正中央。婢女喜陽睡在腳踏上,時刻守著靖明歡。
黑乎乎的夜晚,靖明歡兩隻眼睛眨巴著,忽然發聲,“喜陽,你睡了嘛?”
喜陽立馬坐了起來,“公主,奴婢沒睡。”
“窩睡不著,咱們嘮嘮嗑吧。”靖明歡一翻身到了床一側,在黑夜中借著夜光鎖定了喜陽的方位。“你今年幾歲了?為何進的宮?”
“奴婢今年十三,家父是承德大將軍的副將,喜自勝的女兒。將軍擔憂您在公眾受欺負,特意把奴婢送進宮來照顧您的。”
靖明歡一頓,她還以為是淑妃從後宮之中找了個家世清白的宮女到自己身邊呢,這直接讓副將的女兒來伺候自己,合適嗎?
“你……本人願意留在窩身邊嘛?”
喜陽聽到公主這麼問,沒忍住抬頭往裡麵望了一眼,什麼也沒看見,但她就是感覺到了公主在看自己。“奴婢是願意的,公主,想來您身邊伺候的人軍中數不勝數,若不是奴婢年紀剛好,怕是還選不中奴婢。”
喜陽眉眼彎彎,態度和在淑妃麵前隱隱有些不一樣,似乎是更為輕鬆了,“奴婢是快馬加鞭從邊疆趕回來的,小將軍還特意讓奴婢見了您去一封書信過去,好好描述一下您的模樣。”
靖明歡摸了下自己臉頰,有些惆悵。上一世她吃不飽穿不暖,整日裡麵黃肌瘦,長相實在是好看不到哪裡去。這舅舅問自己容貌,想來是個愛美的人,若是醜到他了?
靖明歡彆扭了一陣,又想通了。爹媽給的容貌,有什麼好嫌棄的,若是舅舅因為這個不喜歡她,那她也沒有跟他相處的必要。以後遠著點,敬著就是。
“你什麼時候寫信?”靖明歡想通這點,一下就把注意力換到了彆的地方。她想提前籠絡一下自己外公承德大將軍。那可是殺敵無數,前世她一個處於深閨,不見天日的人都知道承德將軍的力大無窮,一杆槍力挑七人,陣前一箭射穿敵方將軍眉心的英勇事跡!
喜陽被靖明歡催的沒法子,隻得起來點了燈去找筆墨。
淑妃一直暗中觀察著偏殿的動靜,見房間點了燈,偷笑幼安果然是離不開自己的小崽崽。又擔心她找不到自己哭,就攏了衣衫快速往那兒走去。還沒到門口,就得知了幼安是尋筆墨不是尋自己。
仔細一問緣由,她便推門進了。在靖明歡疑惑的眼神下施施然坐下,狠狠捏了捏她的臉頰,“給母妃父親寫信,母妃怎麼能不在呢?”
淑妃拿起小號毛筆和一張紙遞給還沒桌子高的靖明歡,“不能浪費紙張,你畫成什麼樣就什麼樣給外公看。”
靖明歡大驚失色,一臉震撼,“母妃還沒學寫字!”
淑妃抿唇一笑,所以說是畫嗎?
一伸手將靖明歡提到了軟榻上,“你在這上麵寫畫。”
靖明歡抓著筆沉默,隨後一抹臉,畫就畫!她畫工也很好的!
淑妃坐下,思量幾番便提筆寫信了,待到寫完,抬頭就見靖明歡把自己糊了一臉一手的墨水奮筆勤書著。
本想看看寫了什麼內容,誰想靖明歡小手一捂,背朝淑妃,甕聲甕氣,“母妃窩不看你的信!”你也不能看窩的!
不看就不看,一個小豆丁字都不會寫有什麼好看的!
等靖明歡認認真真疊好交給陳嬤嬤後,淑妃大手一揮就讓人把她帶下去洗漱,自己偷偷摸摸從陳嬤嬤手裡拆開看了。
陳嬤嬤瞧著自家娘娘笑了好半晌,小公主都快洗完了還拿著書信,趕忙催了催淑妃,“娘娘,彆一會兒讓小公主發現鬨起來哭了。”快給奴婢吧!
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小公主發現前把信紙疊好拿了出去。
靖明歡對此一概不知,隻乖乖上床準備睡了。當然,麵對著母妃可憐巴巴的眼神,扭身讓出了位置,拍拍床榻。
一個美人就這麼鑽到了她的被窩裡。
宮中紀律嚴明,凡是送信出去都要經過三次查驗,根據身份高低,檢驗信封的人自然也不同。
第二日下了朝,淑妃宮中的信封就到了明武帝手中。明武帝看了信封好幾眼,才確定這信真有一封是幼安寫的,一挑眉拆開了。
好半晌,明武帝才從巨大的衝擊中清醒過來,呐呐發問,“朕的教育當真這麼失敗嗎?”
隸參以為陛下還在為昨日考問太子和三皇子功課的結果傷心,出言安慰,“陛下多謀善斷,兩位殿下定然不會差的,許是開悟的比較晚罷了。”
明武帝點頭,“對,不怪朕,幼安才三歲,剛開始開蒙,比葫蘆畫瓢成這樣已然不易,朕不能對他們要求太高了。”
兩人牛頭不照馬嘴,各自說著自己的話。
明武帝收起信件,讓送信的人快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把它送到霍業手中,務必要仔細看承德大將軍看完信之後的表情如何,回來仔細描述給他聽。
言罷,他又讓隸參去淑妃那兒把明歡公主抱過來。
明武帝滿眼堅定,他要親自教導靖明歡,好證明自己的教育是成功的。不能太子平庸,三子愚笨,唯一的公主還大字不識一個!!!
於是。
靖明歡到正陽殿時,瞧見了一個打滿雞血,勢在必得的明武帝。她被安置在右邊的一張小木桌上,正對麵還有一張和明武帝案桌相似的桌椅板凳。
這是……?
不待疑惑,外間有太監稟告太子到了。
明武帝將人喚了進來,指著身側的桌椅道,“今日起,你隨朕左右,朕來教你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太子。”
靖元激動的顫抖,強行穩住聲音,“是,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望!”父皇肯親自教他,就說明父皇對他還是有期待的,他的位置還是穩的!
摸著案桌,太子靖元一掃昨日的喪氣,成了滿麵遮不住的春風。直到坐下才注意到對麵還有一套縮小版的桌椅,凳子上做的人正是他那被調包剛找回來的四妹妹。
父皇也要教她嗎?
靖元一下子就冷靜了,他說不上心裡什麼滋味,隻覺得複雜至極,從此他就不再是唯一擁有被父皇教導之榮的人了。
靖元看著對麵拿著毛筆在桌子上開始畫畫的小人,勉強揚起一抹笑,“四妹妹現在就要開蒙嗎?”
明武帝看著奏折,頭也不抬地說,“昨兒你也看見了,幼安多聰明呐,九連環兩刻就解開了。”
言語之間的驕傲之意就像是一根尖銳細小的木刺,存在感不明顯,但隻要一觸動到那附近就隱隱作痛。
“是,妹妹很聰明。”靖元吩咐侍從去將自己昨日的課業進度拿到正陽殿。父皇沒罷免太傅,就代表著他是除了正常課業之外才來聽父皇教導……
往後他睡覺的時間就更少了、
靖元抿唇,半晌無聲長舒了一口氣,將心態調整好,認真投入到了君子道中。
靖明歡也沒閒著,明武帝給她布置了十張大字,明武帝說了,今日就是胡亂瞎畫,也要給她照著字帖畫出來。
好好好。
靖明歡暗暗跟自己較勁兒。重生一世,我愛學習的胡漢三又回來了!
在學習這件事上,多活一世並沒有什麼用,撐死也就是前期大部分課業遊刃有餘罷了。若是長大後泯然眾人,小時候展露再多智慧,得到眾人無數稱讚也無用。
明武帝批奏折批累了就看看埋頭苦學的兩個孩子,一瞬間腰不疼腿不酸,還能繼續再戰兩個時辰。半天下來,三人的進度都加快了不少,尤其是明武帝,一早上就解決了一天的政務。用了午膳,明武帝哄著靖明歡午睡,自己則提著太子去偏殿深學了《四書》,下午同朝臣商議朝政時,也帶著太子參與了。至於靖明歡?
屏風後麵庫庫描大字呢!
累了一天,夜晚回到清風殿時她已經睡著了。就連淑妃給她洗漱擦拭臉時都沒醒過來,可把她心疼壞了。但一想到這也是明武帝喜愛幼安的證明,她勉強忍了下來。
轉瞬到了十月,靖明歡已經進宮小半年了。
秋天要到了,天氣漸漸涼了下來。
慈寧宮忽然傳召皇後娘娘侍疾,說是犯了風疾,頭痛難忍,好幾日沒休息好了。
一時間所有人視線都投到了皇後身上,想知道她這回會不會低頭前去慈寧宮侍疾。
坤寧宮。
皇後在宮中摔碎了一套茶盞,麵色難堪至極。貼身宮女竹歌從外麵匆匆進來,遞上一張紙條。
皇後看了紙條,情緒平複不少,“通知嬪以上的妃嬪,都跟本宮一起去慈寧宮侍疾。”賢妃說得對,與其自己一個人受辱,讓旁人看了笑話,不如把所有人都喊去,禍水東引。
慈寧宮藏著的那個鳩,也該出來鬨騰鬨騰了。省得婆婆一大把年紀還整日上躥下跳找存在感。
皇後恨恨的想,要是太後是真的病了也成,忍兩年也就過去了。可農婦大多下地種田,洗衣做飯,身子骨十分強乾,尋常根本生不了幾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