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族刷分的便利不止引起了燕嶼的注意,還有另一個人止不住地在意。
因為池澗西的專業是數據建模,正好是目前校隊裡缺少的成員。不少人感到焦慮,但又心存僥幸。比如說萬灣:“怕什麼?他一個混血人魚,憑什麼跟我爭。”
作為帝星議員的兒子,萬灣想要什麼都能拿到。在他的世界觀裡,羊水決定了人的三六九等。他服從丹妮格林,是因為孕育丹妮格林的羊水比他更高等。
至於半人魚?什麼下賤東西?早幾十年的時候他們還是觀賞魚呢!這些愚昧的生物在現在也隻靠賣笑為生,區區畜生,也敢跟他爭。真是倒反天罡!
他也沒有一個蟲族朋友願意幫忙刷分,但沒關係,解決不了問題,他可以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萬灣便直接去堵了池澗西:“聽說你最近很出風頭啊。”他直接伸手拽住半人魚的頭發,“怎麼?你想去參加聯賽?我很好奇,跟著他們站在一起,你不會感到自卑嗎?”
“——身為一個肮臟的雜種私生子?”
從被堵在角落開始,池澗西始終垂下的眸終於抬起,和他對視。半人魚的眼睛裡沒有心虛與自卑,就像平靜的海麵,無聲倒影出萬灣的醜陋。
他怎麼能如此鎮定?萬灣忍不住進一步羞辱:“人魚是什麼肮臟的東西,也配和我當同學?一百年前是食物,幾十年前是禁臠。而你,我查過你,你的媽媽不也是彆人養在魚缸裡的情婦嗎?”
上流社會很多人喜歡買下柔美天真的人魚當情婦,甚至人魚能夠被列入智慧生命名錄、身份從獸類轉變為享有人權的智慧生命,也有這方麵的因素——誰會和一條食物魚上床呢?
萬灣的父親也養了一條,那條純血人魚有著一條紅色的魚尾,在他小的時候,那條人魚懷孕了。他的議員父親認為這是一樁醜聞,指示妻子處理掉那一團未成形的血肉。
“怎麼能讓人魚的劣等基因汙染我的血脈呢?”
他看見那條人魚被拖上岸,身下暈開一團血,從紅色的魚鱗上往下流,又被水給稀釋了。魚尾無力地拍在地麵上,空氣中是魚的腥氣與血的腥氣。
萬灣看著,覺得她跟菜市場案板上的魚也沒什麼區彆。
全程父親沒有出麵,隻有在他的妻子料理完一切之後,他才姍姍來遲,握著人魚的手痛斥妻子的冷血,訴說自己的愛意與愧疚。而受傷的人魚依偎在父親懷抱裡,滿是依戀。
哦,原來這就是人魚。
他記住了,這是劣等基因、是弱小的、愚蠢的、柔弱無助的。
這種生物,憑什麼和他爭?
他查過池澗西,他的母親也被上流社會某個人買下了。這種身份的池澗西讓他想到自己那個未出世的私生子弟弟、那團任人宰割的血肉,這就給他了一種心理上的優越感。讓萬灣覺得,自己可以掌握他,他的未來、他的生死。
“啪!”
可是現實回答他的卻是一個響亮的巴掌,物理層麵的。驚得萬灣下意識鬆開手。
池澗西趁機逃開,他的手在輕微地顫抖,卻努力克製住。與霸淩者糾纏毫無意義,他隻想離開。他頭也不回地奔跑,一隻魚離開海洋,在陸地奔跑,空氣中稀薄的水汽讓他感到窒息。
“怎麼了?”他撞上了回宿舍的燕嶼一行人。
燕嶼扶住池澗西,有眼淚落在他的手上。他不禁和夏凜月對視了一眼,知道肯定有事發生了。
“慢慢來,發生了什麼嗎?”人魚麵對的隱形歧視其實大家都有所了解,但能讓人哭成這樣,肯定不是小事。
池澗西被他們安慰著,把事情原委和盤托出。他知道萬灣很有背景,在學校裡能幫助他且願意幫助他的人不多,老師們對學生之間的霸淩也沒有真正有效的辦法。他需要爭取燕嶼這個團體的庇護。
燕嶼抓住了一個細節:“他調查過你?”
夏凜月見怪不怪:“給人做背景調查,帝星人的常用手段。他父親好像是議員,以前在信息部門工作過,挖出來的信息肯定更詳細,知道這些也不奇怪。”
他甚至還舉例:“比如說你,你在考試出名之後,肯定祖宗十八代都被他們翻出來了,說不定比你還了解你自己。”
燕嶼:……
在發現自己混血身份之前,他會覺得自己普通老百姓沒什麼好查的,他們在白費功夫。但現在他覺得這完全是個恐怖故事。
帝星,不正符合他的懷疑方向?
但換個角度來看,他對於自己身世感到茫然,來自帝星的調查會不會給他一些啟示?
萬灣對於他的調查,有沒有記錄他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孤兒院之前的事?再比如他養父的事?
有機會一定要搞到手看看。
這邊夏凜月骨子裡的幫扶弱小情節又發作了,一邊安慰池澗西一邊問燕嶼能不能帶他一起組隊。“剛好我們沒有建模師。”
燕嶼自然答應了。正好他想試試和蟲族組隊的效率。
*
另一邊,萬灣推門而入。
丹妮格林正坐在裡麵,一副等候已久的模樣,她皺著眉問:“我聽說你去威脅那個人魚了?我說了彆把帝星那一套帶到這裡來,溫莎脾氣不好,是真的能宰了你。”
萬灣心氣也不順,他被打了一巴掌後就要去追,卻看見了燕嶼一行人的身影,不得不避其鋒芒。
現在他一看到丹妮格林就想到燕嶼,又想到她競爭失敗才導致帝星人不得不被壓一頭。她真的能領導他們嗎?
是,她是比他優秀,出身也比自己高貴,但是那又怎麼樣?她畢竟是個女的。
萬灣沒好氣:“我是去競爭自己的位置去了,你倒是光明正大,到時候撈不到一個席位,你就看著繼承權離你遠去吧。”
他惱怒道:“調查報告都給你了,燕嶼高考失利是因為吃了過敏物,他能因為過敏錯失高考,那也能因為過敏錯失聯賽。”
“你自己看著辦吧,是要你沒用的驕傲,還是要繼承權吧!”
他又摔門而出,留下丹妮格林目光幽深地坐在原地。怎麼連一條沒腦子的狗也能不聽話呢?
*
人類這邊在為了幾個名額明爭暗鬥。另一邊隱翅蟲在藝術係左右逢源。
或者說男女逢源。
沒有信息素,蟲族根本分不清人類的男女。
他看誰都覺得對方可能是雄蟲,積極接近每一個人,好不容易混熟了發現對方是跨物種的“姐妹”。
……啊?這,這不算同性對吧……
隱翅蟲輕輕地碎了。
有時候真的挺想報警的,你們人類為什麼兩性性征那麼隱秘啊?詐騙,這是天大的詐騙啊!
還有個曼努埃爾在他每日彙報進度的時候,不言不語但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你還不如直接開口嘲笑呢!
曼努埃爾不直接嘲笑是因為他的調查進度也陷入了瓶頸,在隱翅蟲奮鬥的這些天,他也不是什麼都沒乾。
隱翅蟲接近誰,他安插在隱翅蟲身邊的下屬就借機去采血,麻痹性的鱗粉塗抹在傷口上,神不知鬼不覺。
統一抽血行不通,他就自己偷偷來。
但不知道是隱翅蟲真的倒黴,還是他眼光不行。接近的每一個都不是,都不能讓血液試劑盒有反應。
曼努埃爾:……
他有時候也挺想報警的,廢物隱翅蟲除了裝雄蟲網戀詐騙還能不能有點用了?
這個時候亞成年蟲崽找上了門,來詢問人類同學向他們發出的交易請求——希望能用一定報酬換取蟲族同學幫忙刷分。
曼努埃爾同意了。
他和腦子裡都是刻板印象的雌蟲不同,即使是軍校生,他也會不吝嗇自己的懷疑。
“你們時刻留意一下。尤其學校體檢的時候。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什麼時候重新體檢,但如果一旦開始,我希望你們能及時關注到。”
隱翅蟲眉梢壓抑地跳動了兩下,想說什麼但又咽回去了。想想自己的命,不要衝動,就當不知道采血體檢這件事是他做的。
他不說,那曼努埃爾就當沒看見:“人類方防我們防得太嚴了,唯恐軍校生的基因樣本泄露,你不需要做什麼,隻要注意觀察,確保每個人都老老實實完成了抽血就行。”
人類那邊被接二連三的事故整得ptsd了,還多調了人在宿舍區巡查,各種安防設備不要錢地加。軍校生警惕意識也比普通學生強多了。不然他早就翻窗夜襲,挨個抓著放血了。
保證第二天誰也不會發現。
曼努埃爾惋惜。
倒是這些亞成年什麼也不知道,既不知道所謂的雄蟲轉校生其實是臭名昭著的網騙隱翅蟲,也不知道重新體檢一事是軍雌在背後做手腳。
他們隻是懷抱著一種年輕的熱情,想要帶幻想中的雄蟲閣下回家,自然無有不應。
走出門後,他們還在幻想。
“我最近一直在跟人類接觸,要是雄蟲閣下都是人類這樣就好了。”
“什麼?”
“我的意思是,他們對伴侶都很尊重和專一。”
“……本來雄蟲閣下就少,那這樣的話,我們獲得雄蟲青睞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你說得也是。那他還是花心點吧,反正又沒誰圖雄蟲的心,給我足夠的生殖基因就行了。”
雌蟲亞成年們嬉笑著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