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臟六腑被這股力量拉扯著,撕裂般的疼。
這股力量自下而上,不斷衝擊著乾澀的經脈,漸漸痛感達到頂峰。
“砰”一聲,這道力量衝破了某種阻礙,瞬間變得溫和下來,在她體內平緩流淌。
應染猛地睜開眼,按住心口,大口喘息。
“蠱王幫你打通了任督二脈,從現在開始,你也算是個高手了。”老人聲音飄渺,仍背對著她,手中念珠滑動。
應染握了握掌,果然感覺氣息澎湃,她目光複雜地看著老人:“前輩為何幫我?”
為什麼告訴她調用蠱王的方法?
老人說:“老身並非幫你,而是在幫天下黎民。”
應染懵懵懂懂,但還是謝過老人,離開了北山。
剛剛踏上尚雲軒的長廊,應染便瞥見天邊遙遙飛來的一抹白。
她食指和中指夾於唇間,吹了長長一聲哨,那抹白色便徑直朝她飛來。
應染捏住信鴿,從它腳上解下信管。
那日沉昀牽魂引發作後,她就與丹晏分道而行,跟著煙雨城一眾人回了雲歸穀。
如今數日已過,不知江州情況如何。
應染憂心忡忡地展開信紙,看罷內容,她心驀地一沉,快步穿過長廊跨進主屋。
沉昀一襲素衣端坐在椅上,淩雲淩煙分坐在下首。
幾人對視一眼,登時都明白了情況緊急。
“丹晏傳來消息,江州城,破了。”應染神色微凝。
淩雲微微頷首:“我也收到了消息,江州城破,北黎軍隊退守到了薊州,而且巫師盟給北黎不少將領下了蠱,導致北黎軍隊實力銳減,邊鎮百姓亦有中蠱。”
沉昀合了合眼,疲憊地揉著太陽穴,慢慢說:“魏昌本與南疆商定了計策,不知為何南疆突然反悔,打了魏昌一個措手不及,隻能退守薊州,如今魏家軍與江州殘軍都窩在薊州一處,那薊州太守是魏昌的人,想必現下魏昌與北滄王正針鋒相對,爭搶兵權。”
沉昀瑩亮的眸子看向應染:“你打算怎麼做?”
應染聲音微沉,抿了抿唇道:
“是時候,讓世人知道我的存在了。”
亮出寧晉侯之女的身份,才能讓應家殘軍重聚軍心,與魏昌抗衡。
沉昀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與你一同出穀。”
“城主!”這一語驚得淩雲淩煙猛然起身。
應染擰眉:“不可!牽魂引發作的滋味你還沒嘗夠嗎?”
“如今天下大亂,皆是起源於巫師盟,這本就是煙雨城未能斬草除根的後患,我身為城主,自當為煙雨城了結這段宿怨,又怎能躲在雲歸穀苟且偷生?”沉昀抿口茶,又歎道:“我若不先發製人,煙雨城很快就會被巫師盟踏平。”
應染垂下眸子,神色黯然,她明白沉昀說的都是事實,巫師盟已經掌握了煙雨城的確切位置,一旦烏曈恢複過來,定會率巫師盟的人攻打雲歸穀,屆時,這片世外之地的百姓又要慘遭屠戮。
“可是,牽魂引要是再發作一次,城主就會......就會......”淩煙難得哽咽起來,說不下去。
“會像師父一樣嗎?在聚星池底孤獨終老?”沉昀似是認真思索著,唇角驀然揚起一抹笑:“不會的,我向來命硬。”
他站起身來拍拍淩煙的肩,“你向來是最穩妥的,把煙雨城交給你,我放心。”
淩煙感覺肩上的大手用力了些,耳畔是郎君沉重的囑托:
“守好煙雨城,等我回來。”
——
薊州軍營。
“魏昌,本王給過你機會,交出虎符,留你全屍。”
隔在二人間的小案被一掌拍斷,“轟隆”一聲碎成木屑,粉塵揚在空中,而對麵的人依舊穩穩當當地坐著,麵不改色。
“本公不知北滄王在說些什麼,虎符不是一直都在王爺手中嗎?”魏昌羽扇輕搖。
丹晏麵色陰沉,身後一眾黑甲衛紛紛將手按在刀柄上,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本王離開黎都時,聖上並未賜下煞羽軍的虎符,江州一戰,前來支援的煞羽軍全然聽憑你的指揮,對江州城的百姓不管不顧,你還說虎符不在你手?”丹晏說。
魏昌輕搖了搖頭,無奈歎息一聲:“王爺又何苦在此為難本公?放著滄州那般好的地盤不呆,偏要跑到南境受苦。”
說著,帳外軍靴急踏聲響起,鐵甲長矛穿帳而過,將丹晏及其一眾心腹團團圍住。
丹晏冷笑環視一周,光帳內看見的就有數十人,帳外恐怕整個營地的江州殘軍都被煞羽軍控製了。
魏昌不慌不忙地起身,直視丹晏:“王爺此戰慘敗,本公已如實上報黎都,本公勸王爺一句,現在離開薊州,安安分分地回到滄州待著,或可躲過一劫。”魏昌眸底冷光迸發,聲音也隨之低沉下來。
丹晏嘴角浮現嘲弄,悠悠道:“定國公終於肯露出自己的真麵目了?本王很是好奇,若本王執意留下,國公會如何對待本王?”
魏昌沉沉盯著他,靜了半晌,魏昌臉色由陰轉晴,恢複了儒雅溫和的模樣,微笑道:“來人啊,請北滄王移居城北寺廟,不得本公令,不得解禁。”
周圍煞羽軍互望一眼,逼近丹晏。
“誰敢動手!”
帳外傳來一聲嬌喝,隨後聽見一陣刀劍碰撞聲,一個紅衣女子掀帳進來,大步走到丹晏身側,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玄衣郎君。
“你......是應坤的女兒。”魏昌眯起眸子盯著應染,“你沒死?”
應染眉眼飛揚,瞳仁亮得像兩簇熾熱的火,“是啊,我沒死,讓你失望了。”
應染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高高舉起:“我乃寧晉侯府千金,我父親忠心愛國,不曾通敵!應家滿門抄斬是為奸人所害!”
說著,應染聲音一厲,抬手直指魏昌,喝道:“而你們眼前這個偽君子魏昌就是害我應家的罪魁禍首!他與南疆皇室暗通多年,控製了無數北黎重臣,鎮南將軍程瀛就在其中,程瀛將軍的死就是他搗的鬼!”
此話一出,周遭士兵紛紛慌亂不已,互相望著,猶豫不前。
魏昌臉色沉得快要滴水,“應娘子莫要平白汙蔑本公!寧晉侯和程將軍的死,本公都十分痛惜,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本公害了應家和程瀛將軍?”
應染冷笑一聲:“我有程瀛將軍遺書在此!”
眾兵嘩然。
“我知曉僅憑一張遺書不能證明我爹爹的清白,但今日我應染既敢亮明身份,就絕不會再讓奸佞小人誣陷我應家。我知曉煞羽軍的將士們,有不少都是追隨過寧晉侯征戰疆場的,我相信諸位心中自會對寧晉侯有一個看法。”
應染揚起令牌,冷光凜冽的寒鐵上刻著明晃晃一個大字——“應”。
“應家令在此,諸位誰願追隨我與北滄王,共抗逆賊!”
帳內霎時安靜,過了片刻,一柄鐵刀墜了地,隨後眾將士紛紛扔了手中的刀。
魏昌驀然哈哈大笑,“荒唐!你們寧願聽信一個逃犯的話,也不願跟隨本公!好得很呐!”
應染眼底迸發寒意,“我先捉了你讓你連逃犯都當不成!”說著,她一掌朝魏昌拍去。
忽然,一人破帳而入擋在了魏昌前麵。
“國公!快撤!”
外麵嘶喊聲震天,是魏家軍與投靠北滄王的煞羽軍打鬥起來了。
帳內“咻咻”幾道黑影落地,護著魏昌向外撤。
沉昀將歲寒劍往前一遞,應染抽劍追去,“休走!”
帳內登時亂作一團。
護在魏昌身前的是一個刀疤臉,兩臂魁梧,掄著一柄大刀。
若是放在以往,應染定然不是這刀疤臉的對手,可如今她內力大增,又有歲寒劍在手,三兩下就挑飛了他手中的刀。
魏昌痛叫一聲,是應染一劍刺中了他左肩。
“夔娘子救我!”魏昌大喊一聲,兩條長綾倏地襲來,應染忙提劍斬斷,定睛一瞧,帳外正立著一紫衣娘子。
夔柒。
“又是巫師盟。”應染暗暗磨牙。
長綾將魏昌卷走,夔柒提起魏昌飛身就走。
應染施展踏雲步,追著夔柒踏簷而行。
“娘子何必追著奴家不放,日後我們有的是會麵時。”夔柒回頭衝她嫵媚一笑。
“可我今日就要將你的命留下!”應染猛地躍起,歲寒劍在空中甩出柔軟的弧度,幾道磅礴劍氣衝夔柒襲去。
夔柒左右閃躲,堪堪避開,但還是被餘威震得唇畔溢血。
“你的功力倒是增進了不少,看來,你學會怎麼用長生蠱了。”夔柒舔了舔嘴角的血,笑得妖冶魅惑。
應染微微一怔,“你知道我體內的蠱叫長生蠱?”
夔柒笑道:“是啊,不光如此,我還知道,你的小情郎就快被你害死了。”
心臟猛然被攥緊,應染瞳孔一縮:“你什麼意思?”
“想知道真相,就來重梓院。”夔柒嘴角扯了扯,轉身朝城門奔去。
應染回過神來,提劍欲追。
忽然,身後一隻大手覆上肩頭,應染回頭,沉昀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
“彆追了,是陷阱。”沉昀看著她,輕輕搖頭。
他唇色略微泛著白,牽魂引時時刻刻都在消磨他的身體。
應染無言望著他,拳頭漸漸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