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 他被埋在碎石之下,滿身鮮血。……(1 / 1)

鋪天蓋地的塵埃散去,少年竟仍立在原地,白衣纖塵不染,長發絲毫未亂,腳下一小片磚石完整無缺,再向外,幾成廢墟一片。

“現在,該我了。”

司空無雲淡然開口,與此同時,一道劍影從他背後緩緩升起。

那劍影近乎透明,如同雲霧般飄渺無害,而被它鎖定的寧天德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指尖甚至隱隱顫抖起來!

他竟完全看不透這清瘦少年的修為!

看不穿他人修為,無非兩種原因。

其一是對方刻意收斂——而此時司空無雲劍勢已起,顯然並未有絲毫掩飾。

另一便是……比他要強很多、很多倍!

寧天德感覺周身泛過一陣寒意,還未來及細察,劍影已逼至他麵前,一化二、二化四,一道劍影瞬間分化成無數道,強勢地封死他所有退路。

每道劍影都帶著逼人鋒芒,像是下一瞬便要將他紮成篩子!

一瞬驚異後,寧天德迅速反應過來,提劍抵擋。

他的修為並不低,宗內罕逢敵手之稱也並非誇張,手中長劍舞得龍騰雲起、虎嘯風生,很快擊潰了死死包圍著他的劍影。

“哈哈哈,不過如此……嘛……”

肆意笑聲剛出口便滯在唇邊,寧天德整個人驟然緊繃,視線緩緩向下,眼球轉到了極限,才看清他先前那股寒意來源。

一柄泛著冷光的長劍淩空懸浮著,不知何時橫在了他頸前!

寧天德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先前那些劍影並不是為了攻擊他,而是貓捉老鼠般的戲弄。

真正的鋒芒,早在一開始便貼在了他最脆弱的頸側!

寧天德詫異抬眼,對麵司空無雲仍立在原地望著他,眸中甚至帶了一絲不耐,似乎是在嫌棄他覺察得太晚。

被戲耍的羞惱感湧上心頭,寧天德想要閃身避開頸前的劍,再次發起攻擊,卻突然覺得後心一痛!

觸感這才遲鈍地傳來,原來司空無雲的劍不僅貼上了他的脖頸,還分化出幾道劍芒對準了他的後心、腰眼、丹田,散發著洶湧寒意!

仿佛隻要他再動一下,便會數劍貫體、橫死當場!

意識到這一點的刹那,寧天德才真的慌了,他不可置信地望向不遠處的少年,才恍然意識到,自始至終,那少年似乎連手指頭都不曾動過一動。

……都這麼強了,還來參加月考核做什麼啊!

寧天德心頭忿忿,剛想抬手示意認輸,卻渾身一涼。

緊貼著他頸側的劍更近了,劍刃已陷入肌膚,帶來一陣令他膽顫的痛楚!

“好了,點到為止,寧天德輸。”

威嚴的女聲從不遠處響起,險些切入血肉的劍才停了。

寧天德猛地吸了一口氣,有些驚恐地望向對麵。方才一刹那,他真的感覺到死亡正在逼近!

而差點要了他的命的少年卻始終一副風輕雲淡、波瀾不驚的神情,像是絲毫不在乎一條人命!

內門何時來了這樣一個瘋子?!

寧天德摸了摸亂跳的心口,隻覺心有餘悸。

演武台旁,尚夢及時宣判了比試結束,一邊在記分簿上記錄,一邊朝蘇時雪輕語:

“你這小弟子有點蹊蹺,修為已在化神境界後期,如此深藏不露,怕是不簡單……”

蘇時雪也有所覺察,擰眉朝司空無雲望去,後者恰有所覺般抬起了頭,對上她的視線。

烈日之下,司空無雲更是蒼白到近乎透明,幾無血色的薄唇微微翕動,還未出聲,身體便猛地一晃,徑直從演武台邊倒了下去。

演武台懸浮於群山之間,其下沒有任何遮擋,若是這樣摔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蘇時雪心頭一窒,顧不得方才的異常,立即縱身追上。

不到兩息工夫,她接住了司空無雲下墜的身體,這才發現他通體冰涼,甚至在微微發顫,精致眉頭緊緊蹙起,像是在忍耐著極大的痛苦。

正打量著懷中的少年,蘇時雪覺得腰間一緊,低頭便看見一隻修長纖細的手緊緊攥住了她的衣角,用力之大,指節都隱隱發白。

像某種沒安全感的小獸。

正這般想著,司空無雲恍惚地睜開雙眼。

“師尊……?弟子這是……怎麼了?”

“方才你突然昏倒,從演武台上摔了下來。”蘇時雪皺眉望著他:“是身體哪裡不舒服?還是之前的傷未好全?”

司空無雲搖了搖頭,輕輕掙了掙身體:“弟子無事,師尊把我放下便好……”

話未說完,他又捂著胸口連咳了一陣,雙頰泛起病態的緋色,右胸前的衣襟也透出了一點紅。

見到他白衣下透出的血色,蘇時雪臉色一沉:“這麼久了,你的傷還沒好?”

“都好了的,隻是……方才有些撕扯,師尊不必擔心。”

少年剛咳過的聲音有些沙啞。

“……既有傷,為何還要強撐著參加考核?”

蘇時雪雖在訓話,心頭卻升起絲絲內疚與不忍。若不是她一連半個多月都沒去看望,她又怎會不知這個小徒弟的身體情況。

她調轉方向,朝清凝峰而去。

衣襟卻再次被人握住:“師尊……弟子還沒有搬去師尊的清凝峰。”

“為何?是不方便?”

司空無雲稍稍轉開了臉:“弟子怕……給師尊添麻煩。”

蘇時雪垂頭望著少年緋紅的耳廓,有些難以相信這和不久前一招擊敗寧天德的是同一人。

“怕這個做什麼?”她轉向司空無雲在清流峰的小築,輕聲開口:“之前說過,沒有麻煩、沒有不滿,等你好了,我叫人幫你搬。”

少年微紅著臉,輕輕“嗯”了一聲。

小築內,蘇時雪彎腰將輕似羽毛的司空無雲放在窗邊榻上,卻沒有立即起身。

“手,可以鬆開了。”

她望向仍緊攥著她衣角的手。

司空無雲像是才發現一般,整個人一驚,迅速收回了手,頰邊再次染上一抹緋紅。

蘇時雪剛直起身,他便緊接著坐起,啞著聲音開口:“師尊,我……”

“躺好再說。”蘇時雪按著他肩膀將他推回榻上。

少年乖順地躺了回去,嘴唇囁嚅了許久,開口卻在認錯:

“師尊莫怪弟子。”

“怪你什麼?”蘇時雪有些詫異。

“弟子……不該有傷還去參加考核,累得師尊為弟子擔憂。”

司空無雲聲音低如蚊蚋,又忍不住為自己辯駁:“弟子是覺得,若不去參加考核,師尊必定麵上無光,所以才……”

說著說著,他又咳了起來。

蘇時雪歎了口氣,撫了撫他因咳嗽而不斷抖動的肩:“這是什麼傻話?因傷缺席考核再正常不過,以後不要這樣硬撐了。”

許是扯著胸口的傷,少年連咳嗽都輕得像小貓。

過了許久,司空無雲才緩過勁來,修長手指卻仍擋著臉,聲音低微:“……怕師尊討厭弟子。”

“什麼?”蘇時雪怔了一下,好半晌才聽清,有些哭笑不得:“我怎麼會討厭你?”

“師尊不討厭我嗎?”

司空無雲小心翼翼地抬眼,剛嗆咳過的眼底濕漉漉一片。

被這樣一雙眼睛望著,蘇時雪心頭驀地一軟。

她依稀記得,麵前這個少年不久前也是用這樣希冀又可憐的眼神望著她,說崇敬她多年,說擔心她不滿。

真是個沒安全感的孩子……明明天資豔絕又實力卓群,怎如此在意她的看法。

“不會討厭你的。”

蘇時雪輕聲開口,隨即看到少年的眼神被點亮幾分。

空氣靜了一息,她又問:“需要我幫你換藥嗎?”

司空無雲立即捂住洇出血色的前襟,聲線有些緊繃:“不必勞煩師尊,弟子自己來便好。”

蘇時雪點點頭,又囑咐了幾句,便推門離開了。

門開了又合,司空無雲緩緩垂下眼睫,眸中的那一絲光也隨之消散。

修長手指緩緩攀上衣襟,用力一扯,整齊白衣瞬間敞開,露出染血的右胸。

恰好避開要害的傷口早已愈合。

新長出的嫩肉上,一道顯然剛劃開不久的傷口正往外湧著鮮血。

他扯過衣襟胡亂抹了把傷口,白衣瞬間被血色侵染。

粗魯地擦拭過後,傷口汩汩湧出更多鮮血,可他卻像絲毫覺察不到疼痛般,呆呆地躺回床上。

銀白長發散落滿枕,殷紅血滴劃過肌膚,洇入淩亂衣料暈開了花。

良久,他緩緩轉頭,望向蘇時雪離開的方向,眼中劃過極為複雜的情緒。

下一瞬,錐骨劇痛在他心口炸開,他整個人猛地蜷成一團,在小床上無助地顫抖起來。

蘇時雪再回到演武場時,月考核仍在如火如荼地繼續著。

已被簡單修複的中心演武台上,炫目法光齊現,各式法器翻飛,蘇時雪坐在評判席後看得認真,同身旁的尚夢與沈蒼年偶爾攀談。

日頭逐漸偏西,一組組內門弟子結束比試,考核已近尾聲。

三人正在核算此次月考核眾弟子的得分排名,卻突然覺得手中的紙筆、身前的長桌微微一震。

“哪個弟子,招式這麼猛……”

轟——

沈蒼年疑惑的聲音剛出口,便被更為劇烈的震動打斷!

周遭群山齊齊一顫,不少碎石沿坡滾落,發出連綿不休的震響。

演武台上,正在比試的最後一組弟子默契地停了下來,麵麵相覷。

蘇時雪一把扶住險些被震倒的長桌,心頭突然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猛地回頭朝她的清凝峰望去。

果不其然,高聳入雲的峰頂上,金色法光一閃而過,隨即一團煙塵炸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隨即傳來!

“不好!是你的清凝……”

尚夢剛出聲提醒,卻發現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

不過兩息工夫,蘇時雪便已掠至爆炸發生之處。

隻見原本廣闊巍峨的千雪殿,此時已是廢墟一片,正殿、寢殿乃至殿外的雜物房,儘數坍塌!

蘇時雪望著遍地殘垣,大腦停了一下,下一刻,心臟猛地縮緊了。

“小雪山!”

她驚呼一聲,朝蕭雪山住處方向奔去,可入目儘是碎石斷木,已全然分辨不出先前的模樣。

更看不見一星人影。

“小雪山……?你在哪?”

冷風席卷而來,吹得她尾音微微發顫。

沒人回答。

蘇時雪緩緩吸氣,繼而垂下眼簾放出神識,迅速掃過麵前的廢墟。

沒有……沒有人的氣息。

她蜷了蜷手指,再次擴大神識範圍,一寸寸探查著眼前的廢石堆,又掃過幾成齏粉的千雪殿正殿、寢殿。

神識為眼,她看到碎裂的廊柱、支離的用具,甚至看到從破碎的床邊暗格中掉出來的傀儡不知神。

可她沒看見蕭雪山。

是他恰好離開千雪殿去彆處了?還是……

許是傍晚的風太冷,蘇時雪覺得心臟猛地空了一拍。

正想去彆處尋找時,她隱約聽見一絲獸鳴。

……是墨無!

她立即朝那個方向掠去,隻見龐大白虎正伏在一片碎磚殘瓦之上,埋頭嗚咽著,竟像是在哭。

見此情景,她原本焦灼的腳步卻突然滯住了,似乎有無數藤蔓自地底攀爬上來,困住她令她無法再向前。

她眼睫顫了顫,隨後緩緩閉上,神識一點點朝著墨無趴伏的位置探去。

這處廢墟原先應當是廚屋,此時灶台鍋碗已碎得幾不可辨。

有一個人……躺在碎石之下,滿身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