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下的滾燙 他好像戀愛了(1 / 1)

千雪殿後的小屋內,一豆燈火緩緩跳躍,將兩道身影拉得歪歪斜斜。

燭火旁,一張染血巾帕攤開,露出一截血淋淋的手指。

“認得,對吧?隻是丟一根手指嘛,還死不了的。但你若不乖乖配合我,那可就不好說了……”

蕭雪山失神地坐在桌旁,一隻手壓在他肩上,囂張的聲音湊在他耳邊不斷說著什麼,可他一個字也聽不清。

耳畔像是蒙了一層霧,眼中也隻看得見那根斷指。

它來自一隻常年做粗活的手,指節寬大,滿是老繭,指根有顆痣。

那顆痣,他再熟悉不過了。那隻手握成拳揮向他娘、揮向他時,他見過無數次。

雜亂畫麵在眼前重疊閃回,盆碗破碎聲、哭叫哀求聲和醉醺醺的怒罵聲在耳邊交織炸響,一瞬將他拉回了噩夢深淵。

意識仿佛被抽離,再回籠時,他已被帶到一扇門外。

身旁,有人將一物塞進他手中,凶狠威脅道:

“……看著她喝完,否則本峰主把你爹娘都殺了!”

還沒反應過來,他便被推進門內。殿內燭火還亮著,床幔中依稀臥著人影。

明亮燈光刺入眼底,蕭雪山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捧著……一盞清酒,立在掌門寢殿內。

方才那人……對,是段峰主,段峰主要他將這酒端給掌門飲下,否則便要殺了他爹娘。

他深深懼恨那個他應當稱為“爹”的男人,可是他娘……

他娘將他養大已經吃了那麼多苦,他又怎能任由自己害死她。

雙手顫抖起來,盞中酒液蕩漾,散發出一絲危險氣息。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酒盞,又望了望不遠處的床帳,猶豫片刻後,跌跌撞撞邁開腳步。

蘇時雪今日累極了,剛合上眼便迷迷糊糊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一陣腳步聲驚醒。

她挑開床幔,卻看見蕭雪山正握著一個空酒盞,呆立在不遠處。

“小雪山?這麼晚了,你這是……你怎麼哭了?”

睡意因驚訝而散去,蘇時雪詫異地望著眼眶紅紅的蕭雪山。

“掌門……”

他唇邊殘留著晶瑩酒液,出口聲音很輕,帶著藏不住的驚慌與顫抖。

他深吸了幾口氣,壓下喉中哽咽,近乎懇求般開口:

“求您,救救我娘。”

話音未落,他身體猛地一顫,手中酒盞應聲墜地。

小睡剛醒的蘇時雪還沒搞清情況,身體便已快過思緒衝了出去,接住了他軟倒的身體。

還沒來及詢問,殿門便被大力推開,囂張聲音響起:

“哈哈哈,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本峰主!看本峰主今天把你……”

邪笑聲戛然而止,像是見了鬼般噎了一下:

“你、你怎麼沒……”

段卓呆立在寢殿門口,看著清醒的女子和昏迷的少年,愣了幾息才反應過來。

他苦苦準備的燃情酒,竟被那小子喝了?!

計劃被毀,段卓氣急敗壞地脫口罵道:“真是廢物!”

“你說誰廢物?”

蘇時雪緩緩側首,眸光如刀般掃向段卓。

幾息功夫,她已將當前情況猜明了大半。

段卓用蕭雪山的母親做要挾,逼迫蕭雪山夜半端了加料的酒給她喝。

若非蕭雪山對她忠心耿耿,隻怕此時她已陷入萬劫不複境地!

看來,上次放他一馬,到底是心慈手軟了。

心頭火起,周身瞬間湧過熟悉的熱流,蘇時雪微眯著眼盯著段卓,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段卓幾不可察地吞咽了下,強作鎮定道:“我警告你,不要接二連三地惹我,否則……”

啪!

金色火焰電射而出,狠狠抽在他臉上!

段卓猛地頓住,虛張聲勢的威脅滯在喉頭,直到一截燒焦的頭發緩緩飄落在地,他才惱羞成怒地吼起來:

“你、你竟然打我的臉?!你信不信,我……”

啪!

又一團火焰抽在他臉上!

兩邊臉頰被燒得通紅,皮肉瞬間腫了大片,段卓心頭一陣羞惱交加,抽出長劍便要砍向麵前的女子,卻突然覺得腿間一痛!

他驚慌地低頭看去,火光映入眼簾,鑽心灼痛襲遍全身!

“你瘋了!”段卓驚叫一聲,幾乎破音,連手中劍都拋在一旁,慌張地拍打著火苗。

疼痛愈發劇烈,可那火焰卻怎麼也拍不滅!

“快、快把火滅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段卓驚恐地求饒,抬頭卻對上一雙令他膽顫的眼眸。

那雙眼冰冷到不似人類,望向他的眼神中沒有任何情感,唯有濃濃殺意!

霎時間,瀕死的恐懼感襲來,段卓心底騰起強烈悔意,隻覺他犯下了一個巨大錯誤。

可這念頭隻持續了一刹,下一瞬,悠悠鈴聲響起,他的意識隨即陷入黑暗。

小巧鈴鐺上,一陣法光流過,很快平靜下來。

蘇時雪握著封印住段卓的鎮骨鈴,心頭泛起一陣憂慮。

方才麵對段卓時,她體內升起的炙熱力量,和她使用‘頂峰重現’卡時瀕臨失控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

可她並沒有使用技能卡,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難道是先前那些魔修提到過的‘墮魔態’?可她又是何時修成這一魔宗秘法的?

種種疑問紛至遝來,可此時顯然無暇多思。她丟開手中的鎮骨鈴,快步走回蕭雪山身旁。

昏迷不醒的少年伏在冷硬石磚上,整張臉都被墨發蓋住,隻露出一寸赤紅耳廓。

蘇時雪在他身旁蹲下,視線碰上那抹緋色停了片刻,才抬手握住他輕顫的肩。

掌下的身體滾燙卻乖順,輕輕用力便被翻了過來。隻是後腦觸及地麵時,許是太涼太硬,他蹙眉悶哼了聲。

蘇時雪垂眸凝著意識朦朧的蕭雪山,突然覺得心頭冒起一股無名火,忍不住皺眉訓道:

“你傻嗎?明知那酒有問題還要喝,你就不怕被毒死?”

回答她的隻有急促的呼吸聲。

“還說什麼救救你娘……難不成你不喝那酒,我就不救了?”

問話不由得帶了些薄怒,可聽者卻全然不明。

蘇時雪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垂眸打量起這個單純到令她生氣的少年。

淩亂發絲散落在他臉上,隨著呼吸不斷顫動,絲縷墨色覆著他眉眼,卻有些欲蓋彌彰,反襯得他肌膚愈發緋紅。

她伸出手去,想要拂開那片碎發,指尖卻在接觸的一刹縮了縮。

好燙。

下一瞬,她停在半空的手被猛地握住,滾燙臉頰主動尋過來,貼上她的手心。

灼熱在柔軟掌心炸開,刻入她每一寸肌理,徑直燒進她骨縫裡去。

蘇時雪隻覺得心頭被燙得一突,忍不住開口:

“……蕭雪山。”

“……嗯。”

少年的聲音有些暗啞,像是在回應,又像是喟歎。

“手鬆開。”

“……不要。”

還沒來得及因他的拒絕而驚訝,蘇時雪便感覺衣襟被人拽住,隨即重心一偏,毫無防備地倒在少年身上。

蕭雪山被砸得悶哼一聲,握住她指尖的手卻更緊了緊。

“……彆生氣了。”

帶著些委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像羽毛擦過耳廓,帶起一陣癢意,擾得蘇時雪全然沒聽清。

“你說什麼?”

“彆生氣了……姐姐。”

撒嬌般的呢喃落進她耳中,在她腦海炸開無聲焰火,燎得她想要撐地起身的手軟了一下,兩人瞬間貼得更近。

滾燙體溫隔著衣料傳來,燙得蘇時雪心頭一跳,猛然想到一件事情。

在很多傳聞記載中,‘那種酒’一旦飲下,便不能自行排解,必須得……否則,便會爆體而亡。

難道段卓端來的那杯酒,也是如此……?

蘇時雪以手肘撐地,拉開一點距離,猶豫地望向近在咫尺的少年,視線卻在某處頓住了。

他的衣領不知何時散開了些,露出一截淡粉脖頸,以及頸側的醒目紅痕。

是個齒印。

視線觸及那抹曖昧痕跡的刹那,蘇時雪隱約也被什麼咬了一口似的,心跳猛地缺了一拍。

再回神時,她驚訝地發現,蕭雪山額間那枚朱砂痣像是活了一般,發出忽明忽暗的殷紅光芒,而他肌膚上的滾燙緋紅也如潮水般悄然褪去。

很快,他的呼吸恢複平靜,體溫也恢複正常,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陷入安然酣睡。

蘇時雪掰開他的手指,緩緩直起身,凝視著那顆紅痣。

她不久前才在另一處見過這抹紅——《魔宗百問》倒數第7頁右上角,‘明草’的插圖。

果然,她先前的猜想沒錯。

蕭雪山,這個溫順良善的少年,便是魔宗遺失多年的‘聖物’——那株有著清心定念之效的萬年明草。

隻是……

蘇時雪輕輕歎了口氣,彎下腰將清瘦少年打橫抱起,走到窗邊軟榻旁,小心地將他放下,又取過一條薄被蓋在他身上。

隻是,他好像戀愛了呢。

蘇時雪走回床邊,撩開床幔躺了進去。

莫名地,她疲憊無比,就連換身衣裳的力氣都沒了。

蕭雪山再醒來時,天光大亮。

偌大寢殿內隻剩他一人,刺目陽光從窗外灑下,令他一瞬分不清虛實。

他怎會……在掌門寢殿醒來?

蕭雪山坐起身,很快回想起一些模糊畫麵。

他喝下那杯酒後……居然沒死,而且還……拉了掌門的手,還……

回憶瞬間變得清晰,近在咫尺的呼吸、手中緊攥的衣襟、覆在身上的重量,種種細節全部湧回腦海,他的臉“騰”地紅了,心跳快如擂鼓。

雖然這不是他第一次和掌門挨得這麼近,但……這次是他、是他主動……冒犯了掌門啊!

蕭雪山逃也似的離開了千雪殿,奔回住處,連洗了好幾遍臉,也洗不去麵頰的灼熱與心頭的慌張。

在小屋裡躲了許久,他才硬著頭皮推開門,準備去完成他今日的清掃任務,卻迎頭撞上了令他心虛的人。

蘇時雪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

她做了一夜的夢,夢裡一截近在咫尺的白皙脖頸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擾得她天剛亮便醒了,索性起了身,來到殿後廚屋給胡如玉做零嘴吃。

製作肉脯程序繁瑣,連切帶剁又煎又烤,半上午時間很快過去。

醉心於案板鍋灶間,她隻覺近日來一直壓在心頭的危機與緊迫散開了些,心情都不由得愉悅起來。

端著一盤溫熱肉脯走出廚屋時,卻差點跟人撞了個滿懷。

看清麵前人影,她眉心不自覺跳了下,隨即和聲問道:

“你醒了?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沒有。”

蕭雪山怔怔地搖頭,而後看向她手中端著的盤子,微微詫異:“掌門,這是……”

蘇時雪拈起一塊肉脯,遞到蕭雪山麵前:“給胡如玉做的,你也嘗嘗。”

她沒注意到的是,蕭雪山此時一手提著木桶,一手握著掃把,根本騰不出手去接。

兩手被占據的蕭雪山望著眼前的肉脯愣了片刻,本就有些慌張的心緒突然錯亂,不知怎麼的,他低下頭便銜住了那塊肉脯。

溫熱觸感在舌尖漾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一時間大腦空白一片,含著肉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正愣著,蕭雪山聽見她問:“味道還可以吧?”

他趕忙嚼了嚼咽下,眼神閃爍地答:“味道很好。”

其實他根本沒嘗出是什麼味道。

麵前的人“嗯”了一聲,繞過他準備離開,他心頭一緊,脫口而出:“掌門,我……”

他想為昨晚的冒犯道歉,話到嘴邊卻突然滯住了。

“怎麼了?”

“我……”蕭雪山遲疑片刻,再開口卻換了內容:“我是想說,這些……我也會做,掌門以後不必親自動手。”

“你會做這些?”蘇時雪有些驚訝地問。

蕭雪山點點頭:“從前在家時,我娘時常身子不好,做飯這種事……都是交由我來做。”

蘇時雪“哦”了一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到你娘,段卓的事你不必擔憂。我已將他封印,丟去了烈陽秘界,他不會再傷害你家人了。”

“而且……”她聲音頓了下,“以後彆做那麼傻的事了,我有自保之力。”

說罷,她轉身離開。

蕭雪山停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木桶把手,久久沒有挪動身形。

掌門並沒有怪他冒犯,也承諾了他家人無恙,可他就是覺得哪裡不太對。

一向敏銳的觀察力在此刻偏偏失靈,蕭雪山在原地呆立許久,也沒想出個一二。

回到殿內,蘇時雪隨手將盤子放在一旁,撚了撚手指。

她真不知方才是怎麼想的,竟看也不看地拈著肉脯去喂蕭雪山。

鼻息撲灑在指節的溫熱似乎仍在,撓得她眉頭都皺了起來。

此前她一直將蕭雪山當小孩子看,可昨夜的接觸才猛然點醒她——他已經十七了,四舍五入算是成年人了,她應當與他保持距離。

況且,他脖頸上的咬痕……若是蕭雪山已有了正在交往的心儀之人,她便更得注意分寸了。

一時間,蘇時雪心頭閃過無數打算,譬如從外門另尋一名灑掃童子、或是從係統商城兌換一個保潔傀儡……

手指無意識地輕叩桌麵,她猶豫良久,最終還是打消了讓他離開的念頭。

關於‘墮魔態’的種種疑團仍未解開,若蕭雪山真是那株萬年明草化形,或許從他身上,她可以找到化解‘頂峰重現’卡副作用的方法。

念及此處,蘇時雪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決定暫時先將蕭雪山留在身邊。

三日時間很快過去,蘇時雪卻沒等來胡如玉。

一問才知,胡如玉那日從她殿中回去後,試著修煉那卷心法,甫一接觸,便深陷其中,已經閉關三日了,甚至隱隱有突破趨勢。

蘇時雪隻好暫時先不管她,忙起自己的事情。

將封印著段卓的鎮骨鈴丟去烈陽秘界時,她驚喜地發現,這片岩漿世界同寂滅秘界一樣,對她的修煉也有所增益。

於是,哪怕係統強製執行的五日‘無卡期’過了,她也每天從早到晚地待在烈陽秘界,汲取著天地間的滾燙熱力。

忙碌的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便到了雲清宗所有人都緊張又期待的日子——

月末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