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殿內,兩人安靜對立著。
胡如玉一臉懵懂無辜神色,仿佛先前重傷同門、發狂嗜殺之人不是她一般。
蘇時雪不緊不慢地走回正座上,開口前先打量了眼胡如玉頭頂。
依舊是漆黑的負數進度條,但對她的崇敬值比先前高了些,-28。
難道是肉脯的功勞?
思索片刻後,她悠悠開口:“為何要出手傷人?”
胡如玉蹙了蹙眉尖,眼中迅速泛起淚霧:“師尊,我什麼都不知……”
“是因為你修煉的功法出了問題,對吧?”
蘇時雪看著她惹人憐愛的神情,不為所動,冷冷開口打斷。
胡如玉一愣,瞳孔幾不可察地縮了縮,很快矢口否認:“弟子的功法沒有問題,師尊這是何意?”
“你的本命功法有一缺陷,須得每三月回一次淨弦穀壓製。而近日宗門規矩嚴了,你沒能及時趕回,這才失控發狂。難道不是嗎?”
蘇時雪的作者身份就像是開了天眼,筆下所有角色的底細、秘密,她都一清二楚。
聽到這胸有成竹的問話,胡如玉麵色僵了僵,無辜之態如冰雪消融般退去:
“你都知道了?”
“我什麼都知道。”
胡如玉瞬間冷下臉色,氣息瞬間變得危險。
下一瞬,她身上的鎮魂索金光一閃,捆得更緊了些,令她呼吸都有些困難。她動彈不得,隻能怒目瞪著蘇時雪,冷聲問:
“那方才的大好機會,你為何不把我殺了?”
蘇時雪垂下眼眸,沒有答話。
她是可以趁機殺了胡如玉的,為什麼不呢?
或許是想要維持她作為師尊的正麵形象,又或許是為了達成‘仰望’成就換取係統獎勵,也可能隻是因為……
她知曉這少女的苦衷和不得已。
種種思緒劃過,蘇時雪不答反問:“你就沒想過,徹底補全這一缺陷?”
話落,胡如玉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笑話般,輕笑出聲:
“還以為你真知道些什麼,如此看來,不過是胡亂猜測而已。”
“怎就是胡亂猜測了?”
蘇時雪上身前傾,直視胡如玉眼睛:“功法之缺無法彌補、隻能終生受限一事,是淨弦穀主告訴你的吧?你竟從沒有想過,這缺陷是誰造成的嗎?”
胡如玉臉上閃過一刹疑慮。
“你有沒有想過,這所謂的缺陷,隻是他綁在你身上的風箏線,讓你永遠不能逃脫他的掌心?”
“你胡說,怎麼可能?!玄武妖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
胡如玉猛地睜圓眼睛,滿臉驚怒之色。
蘇時雪手中憑空出現一卷古老木簡,遞到胡如玉麵前:
“可不可能,一試便知。這本心法可以修補你的功法缺陷,讓你不再受其操控,拿去吧。”
胡如玉看也不看那木簡,臉轉向一旁,回絕之意明顯。
蘇時雪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見她時不時地掃一眼地上散落的肉脯,心生一計。
“你修煉這卷心法,我便給你做肉脯吃。”
胡如玉一聽,幾乎要炸毛:“你把我當小孩子耍?”
“還給你做蜜汁烤翅,很好吃的。”
“……”
“風乾鴨脖,吃過嗎?還有香辣牛肉粒,豆乾夾肉……”
胡如玉咬咬牙轉開臉:“我才不稀罕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吃食!”
看著她傲嬌的模樣,蘇時雪了然一笑:“把這心法拿回去,三日後再來我這兒。”
“……拿就拿。”
鎮魂索撤去,胡如玉不情不願地接過木簡,轉身時卻幾不可察地吞咽了一下。
望著胡如玉離開的背影,蘇時雪輕輕歎了口氣,心下喜憂參半。
若是每個逆徒都像這小狐妖一樣貪嘴就好了。
但隻是安撫住胡如玉一人,還遠遠不夠。真正危險的不是風箏,而是握住風箏線的人——淨弦穀穀主、玄武妖祖。
想到這個陰險可怖的千年老妖,蘇時雪又連歎了幾口氣,隻覺前路危險重重,虎狼環伺。
良久,她才收回心情,打開係統商城查看。
商城麵板一角,記錄積分的地方,顯示著一個圓潤的數字0。
方才她給胡如玉的那卷心法,耗空了她全部的積分。
她本想攢一攢積分,兌換一些修複傀儡不知神的材料,眼下看來,又得等等了。
蘇時雪走回寢殿,打開收著不知神的床邊暗格想要查看,視線卻被一枚戒指吸引。
暗色金屬雕成蛇紋,盤著一顆血紅寶石——是徐長峰的納戒。
先前她修為被封,無法使用這納戒,可現在……
她手指撫上戒麵,心念微動,一堆零零碎碎的物件出現在眼前。
幾封信、兩大袋金銀財寶、幾株草藥,以及一個銅鈴狀法器。
蘇時雪先是打開信箋掃了幾眼,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金銀財寶和草藥也沒什麼用處。最後,她拿起了形似銅鈴的法器,打量片刻後,會心一笑。
原來這便是當日徐長峰的‘後手’,鎮骨鈴。
這銅色鈴鐺看著平平無奇,實則是背後偷襲的利器——
隻需少少法力催動,哪怕是比自身強大許多的對手,也能被封印入內。
蘇時雪一邊將鎮骨鈴收入納戒,一邊再次感慨當日她先除掉徐長峰這一選擇的正確性。
掃開其餘雜物後,她捧起躺在暗格內的黑皮娃娃,心頭惆悵。
玩偶態的不知神呆滯地張著眼睛,腰腹處有幾道明顯裂痕,像是再施一點力便要斷裂。
這是它對付皇城獸潮時,被那一龍一蟒撕扯的。
想到當日情景,蘇時雪耳邊不禁再次回響起那句冰冷威脅。
「我必不會放過你。
記住我的名字……玄方。
下次再見,是你的死期。」
雙拳緩緩攥住,蘇時雪擰緊了眉,眼中閃過一抹決絕神色。
她不能坐以待斃。
不僅如此,她也不能乾等著技能卡恢複、等係統給她解封修為。
那都是虛幻的、不可靠的,她需要有一些真正握在她手中的底牌。
蘇時雪將不知神放回原處,走出寢殿,朝後山而去。
與其等著係統給她恢複實力,不如她自己去爭取。
雲清宗後山,連綿山脈與雲海相接,巍峨神秘。
山路蜿蜒而上,漸入深處,周遭越發僻靜,恍若置身原始叢林。
小路儘頭,天地豁然開朗,清淺日光投在一處石台上,石台中心有一玉珠,折射著斑斕光芒。
那玉珠仿佛被摩挲過千萬次,表麵極為瑩潤,內裡隱隱有法力流動,很是神秘。
此處便是後山秘境的入口,而這玉珠便是開啟秘界的‘鑰匙’。
蘇時雪停在石台前打量片刻,而後抬手輕按在玉珠上,隨即掌心微微一熱,她的身影瞬間從原地消失。
再睜眼時,周圍漆黑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定睛望去,才見極遠處有幾點光芒,時明時滅、飄渺虛幻。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她分不清上下、辨不明遠近,仿佛置身於無垠荒漠,化身成其中一點細砂。
這便是七秘界中的寂滅秘界——虛空之境。
而原身的功法正是虛空之力,在此秘界修煉,可以得到極大的增幅,事半功倍。
蘇時雪輕輕闔眼,原身的本命功法在體內運轉開來,吸納著寂滅秘界內的虛空之力。
不久,她心頭一喜。果然,經脈內的阻滯隱隱有鬆動跡象,絲絲暖流湧遍周身,先前消耗的力量迅速回流,甚至有越來越多之勢。
看樣子,隻要常來此處修煉,修為恢複不是難事!
蘇時雪感覺壓在心頭的憂慮散去了些,她深深吐息,如乾燥海綿般吸取著周遭力量。
就在此時,一道低沉男聲自腦後響起:
“想不到,這麼快就又見麵了。”
蘇時雪身體一僵,立即回頭望去,隻見身後不遠處,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輕男子立在虛空中。
他半邊臉隱沒於黑暗,隻露出鋒利的下頜與含笑輕勾的唇角。看不清相貌,但她能清晰覺察他周身散發的無拘野性。
墨黑長發隨意披散著,身上衣物像是由藤葉編織而成,隻蓋住半邊身體,露出大塊肌膚,肌肉緊實飽滿,無窮力量蘊於其中。
蘇時雪卻無暇欣賞美色,一瞬警惕起來:“你是誰?”
年輕男子緩緩靠近,開口不急不緩:“之前我們見過的,你忘了嗎?”
蘇時雪望著他在虛空之中仍如履平地的腳步,心中升起一個猜測。
難道是生長在這片秘界中的靈獸?
其餘六大秘界中,都生有各自屬性的靈獸,或許這裡同樣存在著虛空屬性的靈獸也說不定。
而原身從前常來此地修煉,必定見過這隻修成人形的靈獸。
她剛想開口,呼吸卻突然滯住。
黑暗中,一雙燦金色眼瞳緩緩靠近。
年輕男子聲線低沉微啞,似蠱惑又似威脅:
“是我啊,玄方。”
認清的一刹,蘇時雪便要閃身逃離,卻絕望地發現,周遭空間已被設下禁製,將她困在原地,不能動彈分毫!
心臟一瞬提到嗓子眼,寒意湧遍全身。
使用‘頂峰重現’卡的時候,她都無力與洞虛龍玄方對抗。
更彆提現在技能卡失效、隻能依靠一點修為的她了!
簡直必死無疑!
玄方卻並不急著動手,反倒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像打量獵物般看著她,良久才悠悠開口:
“看你的樣子,是想起來了?”
蘇時雪望著他不答話,努力維持著表麵鎮定。
見她不答,玄方哂笑一聲:“我倒是想履行承諾,立即殺了你,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隻不過,我的哥哥依然深受你那可惡火焰折磨,日日生不如死。”
聞言,蘇時雪眸光一閃,想了起來。
前幾日在皇城外,她用未名火重創了玄方的哥哥、那條巨蟒。未名火不同於尋常火焰,隻要她不動念,便永不熄滅。
玄方作為神龍或許尚能抵禦,但他的哥哥卻隻能日日遭受火焰炙烤,想來確實痛苦。
蘇時雪垂眸思量片刻,再抬眼已冷靜許多:“放開禁製,讓我離開這裡,我便收起火焰。”
“先熄滅火焰,否則彆想離開。”
玄方答得不急不緩,態度卻很是堅決。
“你想讓你哥哥永受那火焰炙烤?”
玄方挑挑眉,學著她的語氣:“你想永遠困在這片虛空?”
兩人沉默對峙,一個神情嚴峻,另一個漫不經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時雪見麵前的男人沒有半分退讓之意,隻得無奈閉了閉眼,問道:
“如果,我將你哥哥身上的火焰熄滅,你便會放我離開?”
玄方像是早就料到她會服軟,滿意地勾起唇角,“嗯”了一聲。
蘇時雪凝視他片刻,而後緩緩閉上眼睛,意念穿越千裡,來到一處幽林。
叢林深處,人跡罕至,幽暗到近乎呈墨色的水潭邊上,一條遍體鱗傷的巨蟒痛苦掙紮著,不時發出淒慘嘶鳴。
巨蟒鱗皮破碎,渾身上下千瘡百孔,傷口中透出點點火光,遠遠望去,如同一隻詭異燈籠。
望著那隻巨蟒,蘇時雪心念微動,點點火光隨之熄滅,巨蟒抽搐了幾下,軟倒在地不動了。
神識歸體,她睜開雙眼,冷冷看向玄方:“滅了,可以讓我走了吧?”
玄方微微側頭,像是在傾聽遠處的動靜,片刻後笑道:“確實滅了,但是……”
他話鋒一轉:“我想了想,還是想要殺了你。”
蘇時雪被他的無賴行徑噎住,怒上心頭:
“玄方,是我幫你覺醒了神龍天賦,如此忘恩負義,你不羞愧嗎?況且,這裡是我雲清宗地界,你又是如何來的?”
“羞愧?可是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以怨報德,這些詞都是人類教會我的。”
玄方一步一步靠近,唇邊笑著,眼底卻冰冷一片:
“至於你說的‘雲清宗地界’……笑話,凡有虛空之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蘇時雪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眼看著他越來越近,停在半臂之距,而後緩緩俯身。
高大身影帶著壓迫感傾下,燦金雙瞳如攝魂漩渦。
心跳因緊張而快到某個臨界點時,突然緩了下來,腦海中有個猜測一閃而過,隨後她輕笑一聲開口:
“我知道了。”
“什麼?”
蘇時雪直視玄方微訝的雙眼,嗤笑一聲:
“我知道了,玄方。不是你想不想殺我,是你現在根本殺不了我。”
她猜不到是什麼原因,但幾乎可以確定這個結論。否則,以他的實力和脾氣,早就把她滅成灰燼了!
玄方顯然被說中了,麵色猛地一僵,隨後朗聲大笑起來。
他離得太近,蘇時雪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顫。
笑了許久,他才輕歎了口氣,帶著玩味神色感慨道:
“看來在狡猾這一點上,我仍然比不過你。你沒猜錯,我暫時還無法以真身穿越虛空,所以今天隻能食言,饒你一命了。”
話落的一瞬間,蘇時雪便覺察到周圍禁製被撤去,她立即退開數丈遠,準備離開這片秘界。
在她身後,玄方的聲音悠悠傳來:
“放走你這一次,下次我可就要履行承諾,取你性命了。”
聽到他戲謔的聲音,蘇時雪心頭火起,學著他的腔調開口:
“你既知我狡猾,又怎會猜不到,我在令兄身上留了一星火種?隻要我想,那火隨時會複燃,將他燒成灰燼!”
“你!”
玄方眉頭一皺,想要上前製住蘇時雪,虛空之中卻已隻剩他一人。
無垠荒漠再次回歸寂靜,玄方怔了片刻,隨後唇角斜斜勾起,輕笑起來。
秘界之外,天色已然黑儘。
蘇時雪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寢殿,關上殿門,卻仍覺得心頭陣陣發慌。
她根本——沒留下什麼火種。
那是她為了讓玄方有所忌憚,瞎編的。
聽他的意思,他可以隨意穿行於虛空之中,且現在尚不具真身便能將她困住,若以後他變得更強……
不堪設想!
如此說來,她不僅不能再進入寂滅秘界修煉,就連在戰鬥中利用虛空躲閃,都有遇上他的可能!
蘇時雪無力仰倒在床上,隻覺得前路一片黑暗。
“反派也太多了……”
她輕聲抱怨著,緩緩合上雙眼。
寢殿外,蕭雪山完成了所有清掃工作,又給墨無喂了些食物,才回到住處。
小屋一片昏暗,他剛想點燈,卻猛然察覺到異常——
屋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