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霏走出凱瑟琳的房間,再次環視了一下這一等艙的長相。
和她穿越前看的一部關於大船的電影差不多,奢華但對她不太有驚豔感。
而且她的兩位老師買的位置算比較偏僻的,據說中間的艙室可以看到航行最前方的風景。
不過即使偏僻,一等艙的平穩度的確比二等艙好得多,等回去問問鄭淼,她對這個明明高度更高但更平穩的現象感到一點好奇。問他正好專業對口。
這邊陳霏又開始了神遊,那邊一聲小孩的尖叫響起。
陳霏微微皺眉,已經邁進電梯的身體反射性地往遠離聲源的地方偏轉,耳朵自然也沒有仔細聽尖叫的內容,隻當作背景音。
直到電梯門一直關不上,老式電梯的電動機一直沙沙作響,她才往按鍵區看去——剛剛她一進門就按了的。
正正好對上了一個白人小男孩仇視的目光。
那男孩看起來七八歲,狗討嫌的年紀,手一直按著開門鍵,電梯門因此剛關了兩三公分又開啟。
他直直地衝著陳霏再次用英語尖叫:“為什麼有黃人在這裡!”
陳霏把目光對上站在男孩身後的父母,母親目光外移,好像電梯牆上的木質花紋十分有意思似的;父親倒是敢和她對視,卻不是表達歉意,而是聳聳肩:“女士,你看到了,我的兒子看到你們就有點應激,或許你可以坐下一趟?”
“你們兒子在上海的時候也應激麼?那裡可是天天有黃人。”陳霏還記得這趟輪船是從上海出發的。
男人不說話了,也沒有管教他的兒子。
陳霏沒有理會熊孩子,她看著眼前電梯開開合合,接著說:“你們這樣會影響其他人使用電梯,你們的素質和文明呢?”
“隻要你坐下一趟。”
“No.”陳霏抱著胸,靠在電梯牆上,等了一會兒,那對父母也沒有反應,她煩了。
陳霏伸手撥開熊孩子的手,並將再次想按下開門鍵的小孩的手握住,讓他動彈不得。
電梯門終於關上了。小孩又開始尖叫了,陳霏英語口語一般,更不會臟話,但也能從那對父母的表情看出這些話絕非好話。
那母親終於喝了一句:“安德魯!”那父親倒是衝過來,想“救”他的小孩。
陳霏提起小孩丟到那男人懷裡,那男人沒想到她動作這麼利落,堪堪接住他兒子。剛好電梯門開了,陳霏就走了出去,但身體半側著回頭看那對父母,眼神犀利。
那對父母沒敢追出來,小孩也終於不鬨了。直到電梯門關上,那一家三口也沒再說一個單詞。
小小插曲,結局不算壞,陳霏的心情就沒怎麼受影響。
她走到她和元真的房間門口,沒進去,而是在等隔壁房間的同學回來——就是她剛剛出來時遇上的同來報安和領錢的兩位。
這次出洋的經過種種挑戰,一共五位,她和元真一間,另外三個就在隔壁。
她看到其中隻有兩個去一等艙,也沒有太驚訝,估計另一位也在裡麵和元真一樣休息著。
等那二位回來,她們交談了一番,也沒問出凱瑟琳老師為什麼會接替布萊克先生。
“也許布萊克先生正在交際著?”一位燙著手推波,穿著貼身旗袍和玻璃襪的女孩說道,緊接著又明豔地笑著說,“我自己正想著去看看,有沒有人一起?”
自五四之後,風氣更自由,陳霏穿越前看到的漂亮旗袍就像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女孩子中剪短發的也漸漸多了。不過即便如此,燙頭發燙成波浪卷的還是足夠少見和自信。
和明豔女孩一起的,正是陳霏出發前在三人間宿舍的室友黎用濟,她不久前的護照還有問題,但最終還是險而又險地出發了。她話不多,隻是提起嘴角,有點出神地搖頭。女孩便望向了陳霏,陳霏糾結了一下,說:“我先看看元真的情況,她可能還要照顧。”
“行吧。那你一會兒來隔壁找我。”
等送走兩位同學,陳霏才到施元真的床前看她情況。
施元真拿著一本書讀著,眼睛瞥到陳霏靠近,說:“怎麼了?”
“就來看看你,你不暈了?可以看書?”
“有點暈,不過也沒事做,除了睡覺。”
敏銳的施元真微微一笑:“你怎麼了?”
不久後,幾抹靚麗的身影出現在甲板上。
海鷗從上方滑過,海水在幾層樓高的腳下,時不時卷起的白色浪花帶著海風猛力拍擊著這座鋼鐵巨獸。
謝希妍踩著她的小皮鞋,不可置信地說:“哪個大聰明提議到甲板上來的?誰會頂著大太陽活動?”
幾個女孩裡,有的望著遠方,有的捂著胸口,隻有陳霏默默舉手:“是我提議的。”
希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陳霏同學,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你看嘛,元真現在還捂著胸口,她還不舒服著,出來吹吹風,比窩在房間好多了。而且曬太陽也挺舒服的,你看。”陳霏指著不遠處躺在小床或躺椅上的人們,“路途漫漫,還是曬太陽最方便又實惠了。”
“可是這太陽會把我的皮膚曬黑的!”
陳霏又不知從哪個地方找出來了白色遮陽傘,給同學的躺椅旁都插了個。
“……你哪掏出來的?”
“免費出租的。”
正當陳霏這行學生在享受明媚的陽光的時候,凱瑟琳正在她的一等艙等待布萊克的蘇醒。
一等艙的舷窗自然比二等艙的大得多,凱瑟琳煩躁地走到窗台邊,一把拉過簾子遮陽。
她的皮膚向來沒太好,所幸她負責的是帶著女孩們抵達東岸,那裡的陽光也會比西岸溫柔點。
但是她現在有點隱隱的擔心。
因為負責照管去UCB考試的學生的布萊克看起來實在不是個靠譜的人。
是的,就在剛剛,他醉醺醺地到她房間來,滿口胡言亂語,說這船上有大人物,他想去拜訪。
哦,她的上帝啊,他前不久剛把他的工作都甩給她了,她連抱怨他不儘責、酗酒都沒來得及,他現在還想拉著她去拜訪什麼大人物?
她本來還打算直接去找女孩們,天知道這艘船上會發生什麼!
好吧也許她有點神經緊繃了。她認為女人神經緊繃一點也不錯,畢竟這世界對女人就是更危險。
現在她不得不將爛醉如泥的同事安置好,那惡心的啤酒肚重量一點都不小。
凱瑟琳靠在一把中國藤椅上,對著從簾子縫隙鑽進來陽光下反著光的同事的禿頂發呆,並不想再去拉了。
你知道的,如果隻是一大片陽光照到你,也許你會覺得很曬;但如果是一片或是一條陽光長時間照射你,你會燙得像要燒起來。
雖然由於船隻在波浪上起伏,這麼一條陽光並不是長長久久地在布萊克先生的禿頂上照耀,但足以讓他在某一時刻突然睜開宿醉的魚泡眼並大叫一聲“啊!我的頭!!”。
等他把目光投向對麵的凱瑟琳,那驚訝程度仿佛看到了一隻跳舞的北極熊:“凱瑟琳?你怎麼在這裡!”
凱瑟琳冷笑兩聲:“這是我的房間。”
布萊克靠著身體本能把簾子拉好,現在房間裡嚴嚴實實地一點光都透不進來了。布萊克低著頭想著很久很久,終於把睡過去前的記憶都找齊了。他對著嚴肅的同事憨笑兩聲,覺得麵前這位絕對不可能成為自己的可靠同盟者,就打算打個哈哈:“那麼,我現在走?”
然後就準備離開了。
凱瑟琳對著那扇窗,連臉都沒有轉過去給門口那個禿頂啤酒肚的同事,隻說:“這是我們的工作。你怠工,我容忍,你攀附權貴,無所謂,但你要還想影響我的女孩們,上帝注視著你。”
布萊克承認凱瑟琳最後的“God is watching you”有點嚇人,不過他不覺得凱瑟琳能有什麼手段對付他。
他關上了門,走在回自己房間的路上,嘴裡還回味著Chivas威士忌的味道。好吧,雖然這個有錢人脾氣是古怪了點,但是出手還是闊綽的嘛。
雖然最後被醉醺醺地丟出來有點丟人,不過人生是曠野,他就當是在曠野中睡了一覺嘛!他當初在學校的時候也常常在修剪整齊的草坪上休息嘛!
英國總是陰雨連綿的,難得的晴天,他們幾個男同學就會去校外玩,畢竟他的中學又不是那些公爵伯爵兒子上的私立學校那麼嚴格。那時候,泰晤士河的上還有牛津和劍橋的賽艇比賽——戰爭的時候第一次暫停了幾年,但他仍記得岸邊為天之驕子們呐喊助威的人們,尤其是美麗的姑娘們——他想起他的青年時光,雖然隻是作為閃閃發光的人物的邊綴,但他一點也沒有自卑。
他甚至覺得,如果不是父親的賭債,讓他沒有大學念,以至於多年後遠赴他國,他憑著他滿滿“P”的成績單、五又四分之一英尺的身材和優秀的口才,未必不能成為姑娘們尖叫的對象。
“P”——Pass.
姑娘們?他開門的腳步頓了頓,突然覺得自己又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