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林席安跟柳知念回府,兩人不約而同的差了幾名信賴的小廝秘密尋找手上有長疤的人。
被買回來的姑娘說自己名叫鶯兒,方覺夏在自己床邊支了個簡單的榻子,向客棧老板娘借了枕被讓姑娘先住下,姑娘想必累著了,沒多言語便很快入睡。
方覺夏坐在自己床上,眼睛定定看著前方,她還是有些憂慮,不如明早起來直接問問她。
不行…現在就問!
她當即立斷,起身走過去,蹲下輕輕開口:“鶯兒。”
鶯兒看來睡眠很淺,隻叫了兩聲便緩緩醒來,問她怎麼了。
“我問你,你手指上的繭是不是練劍出來的?”
對方沒想到她會這麼直白,硬是怔了幾秒,才道:“沒…沒有,是做女紅搞的。”
方覺夏似是笑了,眸子倒是陰沉下來,語氣加重:“彆說謊,你也知道我在查東西。”
她這話一出周身氣場都好像加強了幾分,鶯兒肩膀微微顫抖,在極低的氣壓之下,她突然眼睛猛地睜大,方覺夏順著她的目光,落在睡袍下自己胸前的紫石項鏈上。
鶯兒跪了下來,聲音有了哭腔,九年前,鄰國--紫竹國,鶯兒作為罪奴之女服役結束被趕到街上,她不甘乞討,想要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奈何身份與性彆束縛住了她。
雪天的巷子裡,一位小姐將熱乎乎的燒餅放到她懷裡,見她死活不肯要,把她領去了一間醫館幫忙,醫館師父善劍,她也跟著學了些防身之術。
“於大夫跟我相識,你就留在這邊學邊做工吧,早日把燒餅錢還上哦!”
鶯兒那時年紀尚小,記不清那位小姐的樣貌聲音,甚至忘了問是哪家的小姐,但她記得那串紫石項鏈,閃閃發光,十分漂亮。
聽完她斷斷續續的敘述,方覺夏愣了愣,她咬住唇使勁回想了一下。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那時她也尚是小孩,是紫竹國前忠武將軍的獨女。
方覺夏又勾起嘴角,似是自嘲般的笑了,她爹半生為國征戰沙場,立下無數戰功,卻因為失手打死了一個正淩辱姑娘的二品文臣家的少爺,被朝廷敵派大臣參了幾本,聖上最後以有謀叛之嫌下令滅了方家。
她猶記得父親跟她講得最後一句話,是如果重來,他不悔。
從小待她嚴厲逼她習武的父親沒有讓她複仇,隻說不後悔。
紫竹的忠武將軍何其忠武,可惜紫竹的天子不知何時已經不再是為天下人的天子了。
鶯兒抬手輕輕拭掉了方覺夏臉頰上未曾察覺的淚珠,她又說,後來她被歹人綁架,輾轉賣到了安平國。
“小姐,對不起,我答應了一位蒙麵之人,要彙報從王二公子手裡買走我的人的行蹤,沒想到竟是我一直想尋的恩人…”
方覺夏眼睛還紅著,耳朵先捕獲到了信息,抹了一下眼淚問道:“什麼蒙麵人?在何處彙報?”
“隻是從王家進來找到我,跟我講隻要我為他做一件事,他就告訴我當年幫我的小姐是誰。就約在不遠處的廢院子裡!”
鶯兒哭著說話,斷斷續續地講居然才認出她,實在不該,雖然不知道她在查什麼,但願意助她。
“小姐是為何會來到安平國?又住在這樣的客棧中?”
到底是逃不掉這個問題,方覺夏搖搖頭,隻向她道了句:“不用喚我小姐了,叫方姑娘或者方覺夏都好。”
鶯兒眼裡的輕波蕩了蕩,抿起嘴點點頭。
方覺夏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頭,讓她先睡下,自己又坐回床上,思緒萬千。
她的那麵窗子正對著天上的一輪明月,明月彎彎又皎皎,她就這麼盯著看。
皎月之下同一片土地的林府中,翩翩少年坐在自己房的檀木桌前,窗子開了一半,風緩緩吹進搖動了他的發絲。
林席安望著麵前大大小小的書本,手撐著下巴正歎氣,這是林家的製酒秘方和近幾月的賬本,林夫人命他認真研究,早日接手些家業。
從與念念的婚事開始,他好像就失去了對自己的掌控權。
兒時他就喜歡習武,把長劍練得有模有樣,十六歲那年南邊民族進犯安平國,安平出兵平亂,許多將士殉國,至那以後,林家便斷了少爺參軍的念頭。
這樣的保全,他不喜歡,堂堂七尺男兒,習得一身武功卻無法為國為民傾灑熱血。
林席安將書本搬到一邊地上,又開始思索起今天的事情,他向門外喚了一聲,矮個兒小廝聞聲推門而入。
“明早順便再去查查集市的方姑娘。”
“是,少爺。”
天色剛亮,方覺夏頂著濃重的黑眼圈拉著鶯兒來到林府門前不遠的麵攤坐下。
在她吃完最後一口麵條的時候,林席安一身玄色的衣袍從恢宏的大門走出,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裡看見她,改變了步伐朝麵攤來。
方覺夏站起拱手行禮,鶯兒也匆匆低了下身子,林席安抬手回禮,隨即一隻沉重的錢袋就放在了他手上。
林席安飛速接住了重心不穩的錢袋子,用手掂量了一下,裡麵零零散散各式各樣的錢都有,但也不是小數目,抬眼就向對方投去疑問:“方姑娘這是為何?”
那人指指旁邊的姑娘道:“昨日救鶯兒的錢,該還給公子的。”
不說他都差點忘了,也沒指望她會還,可眼前這人眼睛亮晶晶,仿佛載了萬千星河,漂亮的眼下還暈著不容忽視的黑眼圈,宣告昨夜的戰績。
林席安心中微微動容,他能想到昨天夜裡眼前人有零有整的分著錢,不願欠人分毫。
昨夜鶯兒睡下後,方覺夏(數錢版):這鋪子是開不成了。
林席安對著她的黑眼圈笑出了聲,姑娘聞聲,不滿意地抱起胳膊。
她有自己的驕傲。
他想到這裡,不做推托,將錢袋收入懷中,談起正事來:“我們家的人查到,曾有市民在王家門口看見一個手上有疤的送菜人。”
對方倒是很淡定地點點頭:“跟昨夜鶯兒講的一樣,那個人約了她在集市外的廢院子中,待今日酉時我們去看看。”
言罷,方覺夏趕著去擺攤子,拜彆了他,少女拽著鶯兒快步走遠,另一邊一個小廝也急急忙忙來到林席安身後。
“少爺,方姑娘和葉公子一樣,不是安平人,幾年前才在集市開了張賣絲綢,餘下的目前還查不到。”
眼前的背影逐漸縮成了兩個小點,林席安低眸,眼底暗了暗。
查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