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又來了客人，老板娘一閃身拿著個帕子招呼起來，方覺夏早已習慣，論賺錢的本領她跟老板娘比還是關公麵前耍大刀了。
她在原地思量了一下，還是在出攤和圍觀中選擇了銀錢。
不過這個冒充酒香的人她一定是要揪出來的，還要弄清這人到底是何目的。
在集市裡呆著還是有些好處的，比方說能從大家口中拚湊出案件的大致情況：死者是幾年前剛到安平國的一個小醫師，名為葉千澈，官爺初步分析致命傷是胸口的劍傷，臉已被燒毀一半，不過還是有人通過衣服上的配飾認出了他。
死得很慘，不知道有什麼仇怨，市井中已經眾說紛紜，對酒香開始持厭懼態度的也不在少數。
方覺夏暗自歎氣，人們總是會審時度勢，發表當下最得讚同的言論，她酒香的美名恐怕也要在這個殺人犯的幫助下栽了個大跟頭。
那邊林席安匆匆忙忙跑到柳府，氣喘籲籲地向柳知念傳達外麵的消息：葉千澈死了，他箭步過去接住了跌坐下來的女孩。
柳知念用手掩著麵，肩膀不停抖動著，發出輕輕的抽泣聲，林席安默默拍著她的後背，心裡也有些悶。
三年前，他和柳知念在安平國一處世外桃源遊玩，柳知念玩得開心，硬要拽著他上山去，沒想到在山腰迷了路，這山人跡罕至，幸而那天碰到了采藥的葉千澈，帶著二人順利下山。
葉千澈為人謙遜有禮，樣貌也十分乾淨俊美，柳知念此後便默默心許，能出府的日子都要先去醫館找他。
這樣的人，林席安實在想不通為何會被殺害。
懷裡的姑娘突然抬起頭來，臉上還掛著淚痕，碎發隱隱搭在通紅的眼睛邊，柳知念看著他，眼神很堅定的道：“席安哥哥，你帶我出去尋凶手吧。”
林席安知道她的意思，葉千澈在安平無依無靠，身份地位也不高，且還是外籍人，如果要案頗多，依當地衙門的作風，抓不到便會草草結案。
不過他還是拒絕道：“我去查，你乖乖在府裡。”
他起身準備出門，被柳知念輕輕抓住衣袖，她咬字很重：“離爹娘回來還有兩日，就讓我跟你去吧，我總要做點什麼，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林席安沉默良久，最後道：“好。”
他們首先來到葉千澈所在的醫館，醫館規模不大，除葉千澈外就隻有一位老師父和兩個學徒，草藥混雜的味道彌漫開來，館內看病人寥寥，實在不難注意到身形高挑的女子。
一身白衣的人提著一包藥回身正好與林席安二人撞個照麵，柳知念看見林席安眼睛轉轉，像是恍然大悟，跟這女子打招呼：“是你啊。”
對方也仔細回想，最後視線定在他臉上，淺笑道：“嗯，最近染了風寒來抓藥，還有人在替我看攤子，先告退了。”
三人互相行了禮，柳知念才順著林席安的目光看著女子的背影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林席安抬手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語：“有點遠了。”
葉千澈的醫館，離她的攤子遠得有點多此一舉了。
路上的方覺夏背著手往集市走去，纖細的手指提著藥包的細繩來回晃蕩，她邊走邊想，剛剛假作買藥旁敲側擊葉醫師的人際關係，他生活十分簡單，平日裡除了采藥就在醫館待著。
這麼簡單的人，到底為什麼會被殺害，又或者殺人不是重點，重點是栽贓給酒香？
方覺夏彎腰謝過了替她看著的老爺爺，將手杵在臉頰上冥思苦想，眼神聚焦到一處就放空下來，絲毫沒注意到一男一女正走到她的攤子前。
同樣沒在醫館問出什麼的林席安帶著柳知念找到“可疑女子”，那人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麵，林席安順著那道視線看了又看，最後用食指骨節敲了敲擺絲綢的木桌。
對方回過神來，馬上眯起眼睛道：“小姐公子，有什麼需要？”
“姑娘也在查葉醫師的事情？”林席安開門見山的壓聲說道，漂亮的眉眼直直望向她。
在醫館走之前那老師父歎道千澈出事後一大早官爺，和剛才那姑娘就已經把這些問題問爛了。
方覺夏沒什麼反應，隻是笑了笑道：“恰巧與葉醫師有點交情，便去問問看能否幫上什麼。”
聽了這話，柳知念倒是起了好奇心，急切的發問：“什麼交情？”
壞了，這三個人之間不會很熟吧，方覺夏心裡暗暗後悔。
“不過泛泛之交，得葉醫師指點調理身子的方法罷了。”
柳知念像是鬆了口氣，不等林席安攔她便搶先發出邀請：“不如我們一起吧，有了線索互相交流一下。”
她不想錯過任何一個跟這個案子有關係的線索，這個案子遲一天破開，她的心就多疼一分。
正巧邊上來了買家，方覺夏衝她點點頭，就招呼起人來，沒問他們兩個姓甚名誰，林席安知道她隻是應付一下，當即使了個眼色，拽著柳知念走開。
二人走遠，方覺夏笑著送走買家，將手掌裡的銀錢把玩下，又從衣袖中拉出一張字條：
目擊者，王家二公子。
替她看攤子的老爺爺姓袁，是整個安平國，乃至整個世界上唯一知道她就是酒香的人，看攤的時候，老爺爺聽到了不知哪裡的目擊者的消息，老爺爺無兒無女，就在她旁邊賣自己種的蔬菜，自她來這裡後十分關照她，將她當親孫女看。
那晚行動差點中了官府的陷阱，腹部受了傷的她被袁爺爺發現，看著夜行衣爺爺一下就明白了，但他還是匆匆給她包紮，扶她去了自己家躺好，並無聲張。
第二日清晨，袁爺爺在床邊問她，當這個所謂俠盜是為了什麼。
她說，觀人間之不公，願拯百姓於水火。
哪怕讓一個欺行霸市的紈絝憂懼，酒香就值得。
王二公子，想來也真是巧，幾日前剛劫了這浪蕩少爺的錢袋子，他平日最喜混跡青樓，轉賣姑娘，如果說是晚上迷於胭脂堆醉得不省人事，過了宵禁時辰碰巧撞見凶殺案，也再正常不過。
富貴人家好麵子，少爺宵禁後醉酒遇到殺人被嚇得屁滾尿流自是不會聲張。
畢竟，死得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市井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