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吳有力聊天的方向看過去,夕瑤這次仔細端詳了傅望意的長相。
她個子在女子中算比較高,身材修長。從上往下看,一頭雲髻蓬鬆高聳,更顯得脖子的修長。臉上是時下京城裡最流行的檀暈妝,纖細秀麗的蛾眉,麵頰中部微紅,逐漸向四周暈染開。上一次在梁國府,梁飛雪上的就是這種妝容。隻是無論是傅望意還是梁飛雪,五官和臉型都偏硬朗。特彆是傅望意,顴骨微微凸起,顯得整張臉棱角分明,配上如此柔美的妝容,雖然不難看,但多少有點不合適。
夕瑤站在吳有利右後方,大半個身子都被吳有利擋著,讓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人家而不被發現。
都說傅望安和傅望意這對龍鳳胎長得很像。這樣一張臉放在女子身上,似乎多了一絲英氣,如果換個妝容,應該可能會更好看些。那若是放在一個男子身上,會不會有些女氣呢?
正亂想著,吳有利和傅望意寒暄起來。
“傅大娘子是今日剛到鎮江嗎?聽說您家官人這次去福建可是做成了大生意啦。”
“哎呦,哪裡話,也就是一點小生意,不值當什麼的。”傅望意滿麵春風,自家郎子能乾,這次去福建賺來不少呢。“吳大人今兒來珠寶鋪子,是想給自家娘子添置些首飾嗎?”
“傅大娘子就不要羞臊我了。我那幾個俸祿,哪裡說得上添置首飾啊,就是我家那個過兩日生辰,我來買一對銀耳環,回去哄哄她開心。”
“這些年,我阿弟在鎮江,多虧吳大人幫襯,吳大人的這對耳環就記在我賬上吧,算是我的一番小小心意。”說著傅望意笑著回頭示意掌櫃的。“對了,吳大人,我不在的這幾個月,我阿弟可還好?我今日剛到鎮江,還沒來得及去他府上呢。”
“您客氣啦,傅大人可是堂堂的度支員外郎,哪裡用得上我們這種小蝦米幫襯,我們不過是偶爾跑個腿,遞個消息罷了。”
吳有利這明晃晃的話裡有話,傅望意自然是第一時間領會了,“吳娘子難得做個生辰,吳大人不如再選個銀鐲子,搭配上銀耳環,剛好湊一套。”
吳有利見目的達成,也不賣關子,往前一小步,小聲說,“前些日子啊,傅大人府邸出了些小事,說是小娘屋子裡的管事,安排歹人搶劫了大娘子娘家的女眷,幸好被新上任的代知府韓大人及時救了,不然怕是要出人命啊。”
傅望意聽了這消息,著實吃了一驚,不自覺往後退了一小步,後麵的女使眼尖,趕緊上前撐住。
也就是一瞬間,傅望意馬上回過神來,依舊是滿麵笑容,“多謝吳大人和我說這個事兒啊。我弟媳前陣子難產,估計後院一時間管理失察。回頭我一定找我弟弟去好好說說,定好好肅清家裡的風氣。”
說著,帶著一大群人急匆匆走了。
回程的路上,銀翹在車裡和夕瑤八卦著,“這吳有利大人的名字可真是取著了,有利有利,可不就是哪裡有利往哪裡鑽麼。傅府這事兒,衙門裡怕是都傳遍了,他居然還用來拿好處敲竹杠,而且居然還給他成事兒了。”
“小祖宗,小聲些,人家好歹是朝廷命官,咱們在背後議論,回頭傳出去了可不得了。” 夕瑤看著銀翹頗有有點無奈。
今日這種事情,放到官場上怕是多了去了,一對銀耳環,一個銀鐲子,都屬於小兒科級彆的,沒看見“落玉盤”的掌櫃以及傅大娘子身邊的下人們全程眉毛都沒動一下麼。也就是自家,以前和外麵交往得少,這種事情看得也少,才少見多怪的。
"傳出去,我就在自家馬車裡說說,怎麼會傳出去嘛?"銀翹雖然年紀不小,但是一直以來都是陪著夕瑤在內宅裡,還是一副小孩子天性。
“咱們這一車都是自家人,這要是傳出去了,那肯定是車把式說的。”
外麵正在趕車的柳四聽見了,冷不丁嚇個哆嗦。拿著馬車鞭子的手都抖了一下。
剛回到寺裡,還沒等坐下,就聽到小沙彌急匆匆來傳話,船上的王媽媽來報,說船老大出事了,官差剛剛來了船上,還請老爺給拿個主意。
“咦,父親呢?”
“哎呀,”唐母心裡暗道不好,“你父親前兩日和我說,要和了空大師一道下山去附近的幾個村子裡給農戶們義診,得去個幾天,算算日子,好像就是今日出門。你快去問問小沙彌,看看他們走了沒?”
一問,已經走了一個多時辰了,怕是追不上了。
“那母親,王媽媽這邊我去一趟吧。出動了官府總不是小事,我先去看看什麼情況,回頭回來再和您商量。”
“這......哎,又得你一個女孩子家在外跑了。那你多帶些人手?” 唐夫人有些猶豫,但的確,家裡也沒有彆的人了。原本管家可以去辦的,偏今日管家以及幾個小廝都跟著老爺出去了。
“我把紫草和銀翹都帶上吧。坐車去,還有車夫呢,也差不多了。”
一行人匆匆到了碼頭,王媽媽大老遠就在岸邊伸長了頭盼著了。
一直到馬車靠近了,紫草打起簾子,王媽媽才看到他們。
“哎呀小姐,怎麼是您來了?” 邊說著,邊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扶夕瑤下車。
“爹爹今日和了空大師去給附近村裡的農戶做義診了,我一時聯係不到他,先來看看情況。” 夕瑤扶著王媽媽的手問道,“這幾日您和何伯過的可好?船家出事,沒有影響你們吧?”
“好,好,我們都好。小姐彆擔心。”
一行人往床艙裡走,王媽媽給大家都準備了茶水,又吩咐老何頭去艙門外麵守著。等坐下喝了茶,王媽媽才說起細節。
“那日您和夫人老爺上了岸,過了沒多久另一戶人家就派人來卸貨了。一共來個十幾個壯漢,也就是一個多時辰的工夫吧,卸完了貨,船老大得了錢,他自己也就跟著上岸了。”
“媽媽可知咱們船上的貨倉裡裝了什麼東西?”夕瑤捧著茶盞問道。她依稀記得上回和虎子在船艙裡,她摸到了類似鐵屑一般的東西。
“看不清楚,都在大木頭箱子裡。但是看起來頗沉,一箱東西,兩個壯漢抬都有些吃力。我看那扁擔,壓得彎彎的。” 王媽媽仔細回憶著,“等他們卸了貨,咱們這個船吃水都相差了不少。”
“所以那船老大自那日上岸就沒有回來過嗎?官差來了怎麼說呢?”
“可不就是麼。上次小姐您不是帶著虎子回來過一次麼,也問起過船老大。他就是自打上了岸就沒回來過。算起來也有些日子了。您上次不是還和我說起麼,咱們耽擱人家這麼久,可能得補點銀錢給人家,誰承想,連個人影子都再沒見過了。”
王媽媽眼看著自己有些扯開去了,忙收回來,“哦,對,官差。官差是今天一早來的,說船老大沒了。”
“沒了?” 紫草聽著聽著不自覺捂起了嘴,“是死了?”
“可不就是麼,說是人死了。”
“怎麼死的?”一群人異口同聲。
王媽媽看著他們頗有些無語,這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等著聽故事呢。這表情,仿佛和岸上那些吃著瓜子聽人說街坊閒話的村婦也差不了多少。
“哎呀,人怎麼死的,這我哪能知道啊,官差也不能告訴我啊。我來找老爺,是因為官差說了,因為涉及到命案,所以咱們這個船啊,回頭他們也得來調查。”王媽媽說著說著,有些著急了起來,“他們原本今日就要上船搜查了,但是咱們船上這麼多女眷呢,留下的行李也有很多是女人家的,哪裡能讓一幫粗魯的官差亂翻。更不用說...”
王媽媽往外頭瞅了瞅,見老何頭還好好守著,壓低了聲音說,“更不用說,咱們家和上京梁家的官司且還打著呢,這個節骨眼兒上,若是行李裡麵被人放進來了什麼,可就說不清啦。夫人下船的時候特意和我交代我,讓我格外小心呢。”
夕瑤的眼睛有點紅紅的,她和梁家的糾纏,原來大家都在替她上著心。這些細微之處,若不是母親想得周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給人算計了去了。
“今日我拿了老爺和您的名頭出去,官差還是有忌憚的,不敢硬來。隻說他們無意冒犯,但是船家出了事,照流程總得上船來調查一番。所以他們給了我們兩日時間,讓我們把自家的行李都搬走,他們就要上船來調查了。”
“人都沒回來過,船上有什麼好調查的。”銀翹小聲嘀咕。
一旁的紫草戳她胳膊肘,“你少說兩句吧,彆回頭真給小姐惹事兒了。船不就等於船家的家麼,人死了,官差上家裡來調查一下,不是也應該麼。”
看說得差不多了,夕瑤站了起來,“這事兒辛苦王媽媽了,爹爹這兩天怕是很難聯係上,我回去和母親商量,儘快下個決斷。最晚今天晚上,我一定派人給您回個話。另外,您和何伯也收拾一下東西,回頭咱們一起搬走。”
“誒,好。”
眼看快走出船艙了,夕瑤回身問了一句,“王媽媽,官差可有說起這船家是在哪裡出的事?”
“這倒是沒有。”
“肯定是在倚香樓。”老何頭在門口聽到了,搶著搭話。
“你這死老頭子,上次就和小姐胡說,怎麼還死性不改?”
夕瑤回身握了握王媽媽的手,“媽媽彆說何伯,讓他說完嘛。”
“何伯,您為何說肯定是在倚香樓呢?”
“那船老大,好像還沒成家。有個相好在倚香樓呢,”老何頭得意地瞄了自家媳婦一眼,換來一個白眼,依舊喜滋滋的,“之前一路上,咱們不是都會找小漁船采買些蔬果麼,他是既舍不得喝也舍不得吃,天天就是些個鹹魚湯配餅子。難得撈上來些大的魚蝦,還想著賣給人家換些銀錢。後來聽附近的船老大說,他有個相好在倚香樓裡,他就是攢著錢給人贖身呢。這次船靠了岸,結了運資,他可是懷裡揣著挺大一包錢,一上岸就美滋滋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