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時光 這船終究比不得大船的穩定性……(1 / 1)

月上枝頭 續杯拿鐵 3590 字 7個月前

剛開年的碼頭上熙熙攘攘的,夕瑤帶著虎子登船的時候,唐家二老以及家裡的行李基本都已經在船上了。夕瑤抬頭開了一眼,是一艘不大的客貨兩用船。

後來聽卞媽媽說起,原以為剛開年,碼頭上的船老大們都在等著接生意呢,還想著可以挑一搜舒適寬敞的客船。等管家去了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大的客船,在過年前就老早已經被訂下了,下定金的也往往都是高門大戶,船老大們拿了人家的定金哪能反悔呢。饒是管家磨了半天,船老大們也隻敢鬆口說得和主人家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讓出半條船來,大家拚一下。

唐家人素來愛清淨,加上又是這個風口浪尖上,和人拚船肯定是不合適了,沒得回頭多出新的是非來。可是小船遠沒有大船穩當,開春了,水流也比冬日裡湍急不少,遇到底下的漩渦更是容易顛簸。夫人還病著,小姐的身子骨也還沒全好,這一路上顛簸可怎麼行。一時間可愁壞了老管家。

最後好不容易找到了這條客貨兩用的船。

船分為上下兩層,下層貨倉部分年前其實已經被人整個訂走了,結果下定的人臨時出了點意外,貨少了一半。正好,那一半留給唐家放行李。

上層客艙部分原本有些陳舊,管家多給了船老大銀兩,讓他找人提前打掃收拾一下,幾間客房裡的家具擺設都換了新的,被褥簾子也都用自家的,這樣收拾完倒是也像回事兒。

唯一的不方便是貨倉裡的那些貨,人家定了是從上京送到鎮江府的。話句話說,在途中,船隻得靠岸卸貨,來來去去會耽誤一些時間。但橫豎船隻本來也需要偶爾靠岸補給,卸貨也就當是順便了。另外呢,官家給的聖旨裡並沒有寫明到任的時間,想來也隻是找個名頭讓唐老爺外放。想到這裡,管家更是放一百個心。

夕瑤上船後先帶著虎子去看了父母,把樊嬤嬤和桂香嫂子的話都轉達了。唐父唐母都是好一番感慨。然後夕瑤讓仆婦們幫著調整了房間的安排,把虎子安置在自己邊上的客房裡,又和身邊的人都打了招呼,五六歲的孩子,得多關照著。樊嬤嬤唯一的孫子,桂香嫂子的一片苦心,夕瑤摸摸虎子圓溜溜的小腦袋,這倒春寒的日子裡,她終於覺得不這麼冷了。

船上的生活單調而無趣,一開始幾日還有點新鮮感。加上天氣也好,大家偶爾還去船艙外透透氣,看看兩岸的景色,看看水上的飛鳥,後麵一連十數日的落雨,濕答答的,甲板也上不去,大家隻能窩在船艙裡。卞媽媽帶著丫頭們做做針線,夕瑤找了一本三字經,教虎子人人字。雖說也算有事做,但是這麼長時間一直悶在船艙裡,還是不免仍人覺得氣悶。

更難受的是,雨大,往往風浪也大,這船終究比不得大船的穩定性高,一船人在搖搖晃晃中紛紛開始暈船。

儘管已經第一時間讓大家服下了暈船藥,然而也隻是略略緩解了一下惡心難受罷了,要完全適應,終究還是得靠時間。

夕瑤每日的生活基本就是給母親熬藥,陪著母親在船艙裡說話解悶,帶著虎子認字或者在船艙裡稍微走動一下。

因為走得急,虎子除了幾身換洗衣裳基本他娘就沒帶啥東西了,夕瑤原本打算安排小廝給孩子做點玩具,可一來船小,除了必要的家丁外,小廝們都留在唐府準備分批安排回杭州了。二來呢,家丁們也是一邊暈著船一邊輪班日夜巡護,脫不開人手。

好在這小子倒是不嫌無聊,每天跟在夕瑤的屁股後頭走東走西的,夕瑤和母親說話的時候,他自己看船外的小鳥或者對麵駛過的船隻也挺高興。

“虎子,我一會兒要去做個魚羹。廚房裡煙熏火燎的,你就彆跟著了,和紫草去翻花繩兒吧。”

唐夫人原就病著,加上暈船,食欲更佳不好,一頓喝半碗粥就飽了,原本就消瘦的身體更是瘦了一圈。夕瑤和唐老爺急在心裡,可是要適應船上的顛簸畢竟需要時間,加上船上的新鮮食材也少,天晴的時候尚且能捕些新鮮的水產,遇到雨大的時候,隻能靠些肉乾菜乾或者魚鯗,好些菜即便想做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日裡船老大捕到了一條一尺多長的白條魚。白條魚常見,但是這個大小的可不常見,這可是補虛益肺好東西。夕瑤準備下廚給母親做個魚湯。

“姑姑,你就讓我跟著你吧,翻花繩兒是女孩兒玩的,我才不想玩呢。” 虎子見夕瑤瑤開口反對,連忙補充道:“我保證不搗亂,其實在家的時候,我還經常幫我娘燒火呢。”

“小姐,你就讓著虎子跟著你吧。這小鬼,彆看不鬨騰,可是有一堆的問題。前兩日就奉茶的一會兒功夫,他問我,為啥有些雞蛋可以孵出來小雞,有些不可以;為啥有的鳥會捕魚有的鳥不會,你說這我哪知道啊。今日早上更好玩,這小子還跑去甲板上問船老大為啥船是兩頭尖中間寬,船老大剛回答他,他又接著問人家那為啥那些江邊的小舟是兩頭完全尖像一個紡錘,而咱們的船雖說是兩頭尖,但是卻好似兩頭都被削掉了一塊。如今,連船老大都躲著他咧,” 紫草平日裡伶俐,但是一說到帶虎子也是一肚子苦水。

“行,就跟著我吧,先說好了,去了廚房,刀和火都不許碰啊。”

進了廚房,魚早就收拾好了。夕瑤將魚稍稍醃製,然後放在蒸鍋中蒸一刻鐘,接著把魚拆碎,魚頭和中間的大刺用筷子撿出來。白條魚多刺,剩下的部分很難挑刺就用乾淨的粗孔紗布包裹起來,在水裡用勺子慢慢碾,魚肉碾碎了透過紗布落到水裡,紗布裡的魚刺和渣子就能一次收拾掉了。

為了防止虎子搗亂,夕瑤還特意給了虎子一個任務,擇菜。

等魚肉熬成濃湯,加上一點點香油香醋和芹菜碎,就齊活兒了。

剛熬完了湯,夕瑤一回頭,虎子不在小圓凳上了,台子上光禿禿地留下一把擇好的芹菜。

夕瑤看著空空的圓凳,腦袋裡一下子浮現出女兒被搶走的情景,背上的冷汗蹭地就上來了,“虎子,虎子…”夕瑤放下手裡的活兒趕緊往外走。

“姑姑,我在這兒呢。”

聽到了聲響,一個小腦袋從灶台後頭伸了出來。

這小鬼,手裡拿著個小缽,裡麵是剛剛裝魚刺和肉渣子的紗布,這會兒魚肉渣子沒有了,隻剩下乾乾淨淨的魚刺。

“嘿嘿,我瞅著這裡還有肉呢。”

“這紗布裡,都是白條的魚刺,你就不怕卡著你啊?”

“不怕不怕,這魚肉好吃呢,要是有個餅子就更好了。”

夕瑤哭笑不得,用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不知是白條魚確實鮮美,還是唐夫人看在女兒一片孝心的份上,一碗魚湯被喝得一滴不剩。而鍋裡剩下的呢,被虎子一個人配上三個現烙的餅子消滅完了,那小肚子,撐得圓溜的。

小船一天天往南走,日子也在這流水聲、鳥鳴聲以及虎子稀裡嘩啦吃東西的聲音中過去了。

再過兩日就要到鎮江了。

夜裡 ,夕瑤坐在靠窗邊的椅子上,朦朧的月光透過樟木的直欞窗,灑在夕瑤的側臉,勾勒出散發著珍珠般光澤的側影。

抬頭看向窗外,月亮被層層的厚雲遮住,隻能模糊看到一個發著光的巨大圓盤,墨黑色的夜空中一粒星星也看不到。

夕瑤手裡緩緩摩挲著一個匣子。這是樊嬤嬤那天在梁府給的那個匣子,裡麵的賣身契已經被夕瑤一把火燒掉了。如今匣子裡麵放著半盒粉色的小珍珠和珊瑚珠珠,這還是上元節前給唐棠做頭發卡子剩餘的。

夕瑤的手指拂過一粒一粒的珠子。也不知孩子在梁府過得好不好。那日她走得急,來不及再回去看看,唐棠睡醒了肯定哭慘了吧。這兩日開春了,小家夥長個子了嗎?最近說話清楚了嗎?

正想得出神,卞媽媽來敲門,“小姐,老爺剛才說,再過兩日咱們就要到鎮江府了。樓下船艙裡的貨得搬卸,到時候人來人往的,怕衝撞了女眷。加上夫人在船上,睡得總是不太踏實,老爺打算我們在金山寺住上兩天,休整一下,等貨搬完了,貨倉打掃乾淨,再補給些新鮮蔬果,然後繼續上路去杭州。老爺讓老奴來問問你的意見。”

“能上岸修整一下當然好啦,隻是金山寺是皇家寺廟,我們能臨時進去借宿嗎?”

“這個小姐放心,金山寺的了空大師和老爺有多年的交情。老爺說,若是小姐也覺得好,拿他就修書一封,讓船家放小舟先去金山寺報個信。”

金山寺內,一個男子正在廂房禪房內與方丈對弈。他身著月白色細葛布棉袍,袍子上任何紋飾刺繡都沒有,隻在腰間用墨玉封著一條同樣月白色的腰帶。

禪房內燭火隨著微風搖曳,他剛好落在暗處,透過暖黃色的燭光,隻能看到他的下半張臉,棱角分明的嘴唇輕輕抿著,下顎線條流暢地連接到脖頸,露出中衣領口一圈白色的邊緣。

“施主,你要等的人來了嗎?”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