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少陽在神山胡鬨的日子,時間過的飛快。
明日便要去東海了,千闕有些興奮又有些舍不得神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乾脆起身到院中喝酒賞月起去。
半個月牙掛在天上,如同一彎小舟蕩在水中。
微風吹拂,斷雲緩緩飄動。
千闕提著酒壺斜躺在羽翎花樹上,先數了會兒天上的星星,又透過指縫看了會兒飄著的雲,不知不覺間微醺起來,羽翎花瓣紛飛著落了滿身。
吱吖一聲,院門被人打開了。
“是誰?”
千闕抬起眼皮,輕聲問道。
如此寂靜的腳步聲還能是誰?
不等來人回答,千闕唇邊勾起一抹壞笑,抬手祭出小鳳,身姿翩然朝來人刺去。
羽翎花卷在周身形成點點的花浪,將她婀娜的身姿掩映其中,月下視之,竟襯出幾分風流之韻來。
羽嘉剛踏入院中就見千闕提劍朝自己刺來,眼中光華一閃,先是輕盈盈一個側身,而後抬手取了一束潔白的花枝,輕輕一挑便躲開了。
千闕腳尖自花樹上輕輕一點,一個回旋,再次出招。
微醺粉潤的一張臉帶著幾分頑劣的壞笑,隱在雪白的羽翎花間更顯得蠱惑人心。
羽嘉看到千闕臉頰緋紅勾著一抹笑,眼神也有些迷離,恰巧鼻息間又飄過一陣酒香,知她飲了酒,抿著的嘴角勾了勾,提著花枝陪她耍玩起來。
瑩瑩素手握著花枝輕輕揮舞,卻不見一顆花瓣飄落,閒庭信步間便將千闕的劍招一一化解了。
近睹分明似儼然,遠觀自在若飛仙。
千闕本就三分醉意,看羽嘉一身白衣穿梭於羽翎花間,一時有些晃神,手中的劍也漏出許多破綻來。
羽嘉輕笑一聲,花枝上下輕點,將千闕的破綻處一一指出,爾後在她耳邊輕輕低喃:“專心。”
千闕正在愣神,身型一側,羽嘉一手攬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以手以花枝為劍,帶著她在庭間走了十餘招。
劍招行雲流水卻淩厲異常,發絲間的陣陣冷香將千闕自恍惚中拉回神來,跟著她的招式,全神貫注,揮舞起來。
“可學會了?”
羽嘉鬆開千闕,轉身立於花下,手間花枝如劍般握於身側,花瓣依舊如初,一顆未散。
千闕嗅著殘存的冷香定了定神,又點點頭,輕提了口氣,依著方才的步伐和招式,再次提劍朝羽嘉刺去。
千闕學的很快、身姿矯捷,步伐流轉,手中劍招也變化莫測起來。
不同於方才的半是戲耍半是教學,羽嘉手間的花枝也隱隱帶著些劍氣,在滿庭紛飛的羽翎花中和千闕過起招來。
身姿翩若驚鴻,宛若遊龍,手間花枝隻是輕輕一挑一勾,三五招間便將千闕手中的小鳳打落在地了。
爾後,她一個額間前刺的動作將千闕步步倒逼於樹下,花枝挾著劍氣朝她麵門刺去。
在逼近千闕三尺時,羽嘉手中劍氣一散,點點羽翎花如銀碟般翩然散開。
千闕眯了眯眼睛,隔著紛飛的白色花瓣朝羽嘉望去。
她白衣飄飄,一身劍氣似是釀起一場無邊的雪,肩頭幾縷發絲紛紛揚揚,周身雪白緩緩落於自己麵前,如月中聚雪,動人心魄。
千闕心口砰砰跳著,明亮的眸子裡翻滾著迷離的醉意。
“驚鴻。”千闕愣怔著說道。
“什麼?”
羽嘉斂了一身劍氣,目光輕柔落於千闕唇邊,溫聲問道。
“驚鴻,我的劍名就叫驚鴻。”千闕濃密的睫毛忽閃了幾下,望著一身皎潔的羽嘉軟聲答道。
“嗯。”羽嘉輕聲回應,遙遙立於月下,銀光皎皎將她襯得如一副淡然的水墨畫。
她沒有問為什麼?
千闕想要開口解釋為何取名驚鴻,卻隻是張了張口也未出聲。
不管是“翩若驚鴻”,還是羽翎花下“驚鴻一瞥”,都不足以形容她看到的神君,仿佛隻要說出來,那番意境便被破壞了。
千闕咬咬嘴唇,看著羽嘉肩頭的碎發出神。
羽嘉眼神一滑,朝小鳳掉落的地方掃了一眼,帶著笑意朝千闕提醒道:“你的驚鴻還躺在地上。”
“哦”
千闕抬步便要去撿,羽嘉忽的抬手在麵前,電光火石間那劍出現在她瑩潤白皙的手中。
千闕依舊有些失神,緩步至羽嘉麵前將劍取過收起。
千闕更有些迷糊了,她抬頭望了望羽嘉霧氣氤氳的眼睛,倚酒三分醉的朝她懷中靠去,雙手環上她的腰肢,又把頭抵在她肩窩處,幾經調整,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依著她、纏著她。
這樣親昵的舉動,既無先例,也無征兆,她做起來倒似輕車熟路。
羽嘉身子一顫,舉在身前的手指握了握,有些不明所以。
千闕雖喜歡粘著她貼著她,可也都是遇到危險、闖下禍事或有所求時抱了她的胳膊或伏在她的膝頭,極少有如此這般親昵的行為。
羽嘉定了定心神,又捏了捏手指,正要開口詢問,千闕輕晃著身子喃呢道:“神君,你抱抱我吧,我好想你。”
一絲清甜的酒氣灑在羽嘉耳側,絲絲縷縷,纏纏繞繞,似是要將她溺在這方天地裡。
羽嘉心口一跳,耳後升起一片紅暈,許久才抬起右手輕輕在千闕背間輕拍了拍。
“不是在這嗎?晚飯時也見過。”她輕聲說。
“我每天見你,可不知為什麼,我還是很想你。”千闕咕嚕著說道,鼻息沉了沉,聲音委屈極了,眼圈也紅紅的。
羽嘉聽出了她的委屈,卻不知她這委屈從何而來,可聽著她的顫抖軟糯的聲音心口又覺一軟,掌心在她背後捋了幾下,輕輕為她順著氣。
千闕順勢將環著羽嘉腰枝的雙手緊了緊,指尖勾著她披在身後的發絲,吸了吸鼻翼又道:“明日便要去岐山了,我舍不得神君。”
原來不是受了委屈,而是舍不得自己。也不是想念自己,而是怕見不自己時會想念自己。再加上飲了酒,便將一腔的情緒先表露出來了。羽嘉雙手將千闕攬在懷中,輕聲道:“所以這麼晚了不睡覺,還獨自一人飲酒?”
“我睡了,但是睡不著。”千闕嗓音更柔糯了些,催人心肝,鼻息還不老實的在羽嘉脖頸處抽了抽,又道:“神君這麼晚了還來看我,是不是也舍不得我?”
羽嘉喉骨上下起伏,梨白修長的脖頸泛起些粉潤,美人筋輕微抽動了兩下,微微側開些千闕纏綿的氣息,才道:“我來看看你第一次出遠門是不是開心的睡不著。”
“隻有一點點開心,可是想到神君不去心口就疼疼的。”千闕說著又將心口往羽嘉身上貼了貼。嗓音夾雜著鼻音,慢悠悠、毛茸茸、懶洋洋的,走到人耳朵邊時耍無賴般的打個滾,偏要叫聽的人每個毛孔都舒張開來才罷休。
羽嘉心口一派乾坤被攪得風雲驟起,臉頰也生出些許紅潤來,睫毛抖了抖又微微垂下,掩起眼眸中的一池暗流,聲音依舊四平八穩,“不過三兩日便回了。“她提了提氣又打趣道:“如你這般,離開幾日就小娃娃般哭鼻子,又如何帶驚鴻出去闖出些名聲來,又如何當大俠呢。”
“我才沒有哭鼻子。”千闕吸了吸鼻息,將頭自羽嘉頸窩間轉過來些,看著她好看的下巴說道。確實沒有哭鼻子,隻是心口酸酸漲漲的,惹得她鼻頭和眼睛也有些發酸。
羽嘉沒有低頭去看千闕,喉骨自上而下又是一個起伏之後,抿著的唇角微微勾了勾,將千闕鬆開些才道:“嗯,沒有哭。很晚了,早些去休息吧。”
千闕聞言心下一慌,腦袋在羽嘉肩頭滾了一圈,嬌嗔道:“我若去睡了,神君就會回去,我不要睡。”
“聽話,你明日還要去東海。”羽嘉抬手在千闕後腦勺處輕輕拍了下,十分耐心的勸說著。
千闕依著酒意撒起嬌來,環在羽嘉身後的手指也不老實,一下一下戳著她的腰窩——
“神君不要回去好不好?”
“不好”
“神君就宿在我這裡好不好?”
“不好。”
“神君,神君~,我明日便要走了,神君不想我嗎?”
“不想。”
“床那樣大,青鸞姐姐都能睡得,神君為何睡不得,而且我睡覺很乖的,定不會擾到神君安眠,好不好嘛。”
“不好”
千闕看央求無用,將醉昏昏的腦袋自羽嘉肩膀上微微直起,仰著頭,尋找到她的眼睛,又將自己裝滿祈求的眼眸悉數送到她的眼中,才道:“那我跟神君去青梧宮,和神君一起睡好不好?”
羽嘉垂著眼皮搖搖頭,抬眸間正對上她琉璃般乾淨澄明又帶著幾分討好的眸子,少女微醺的臉龐如海棠醉日般誘人,羽嘉心神一漾,偏開了臉。
“我縮起來很小一隻躺在床尾不動好不好?”
沒有回應。
“睡在地上也......”
千闕話未落音,羽嘉抬起指尖在她額間一點。
千闕光潔的額間熒光閃過,睫毛抖了幾下闔了雙眼,緊接著脖子一軟,依在羽嘉肩頭昏睡過去了。
羽嘉輕提了口氣又吐出來,勾著唇角搖搖頭,抱著千闕在花下立了一會兒,才將她打橫抱起朝臥室走去。
念著千闕練習閉水訣時曾嗆過水,羽嘉在她腰間的荷包裡放了片避水的龍鱗才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