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今晚霜華娘子選誰,若是選了我,能與她風流一晚,怕是死也值了。”
“烏鳶娘子吹笛技藝越發精湛了,不知道伺候起人來怎麼樣。”
“餘容娘子真美啊,那舞姿,那身段。”
耳邊充斥著無所顧忌的調笑,宣霖簡直坐立難安,他當時腦子到底怎麼想的,居然把二小姐帶到了這種地方。
宣霖轉頭望了一眼徐瀟然,發現她居然毫無羞惱之態,好像聽不見周圍人的議論一般,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中,還能感歎一句“霜華娘子當真漂亮。”
宣霖嘴角一抽,二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來這裡的目的。
徐瀟然當然沒忘,但是看美女是人的本能。她遠遠地看了林賦一眼,發現他直愣愣地望著台上,洛康一直在他邊上說些什麼,還指了指正在準備送花的各位娘子們。
霜華被身邊的歡娘輕輕推了一下,她抿了抿嫣紅的嘴唇,遙遙看向了二樓的位置,檀口輕啟:“聽聞瑞王殿下琴藝一絕,不知今晚霜兒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得到殿下的指點?”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瑞王?什麼瑞王?他不是在南尋關嗎?難道這麼快就回京了?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眾人感覺背後一涼。如果說楚源是京中一霸,那瑞王就是那個把楚源這個“霸”摁在地上打的,更為恐怖的存在。
在大夏,誰不知道皇上最疼愛他這個年幼離家的弟弟,可謂是極度縱容,那怕是捅了天大的簍子都要幫他壓下來。
徐瀟然順著霜華的視線望去,二樓閣樓上也擠滿了人,但視野最開闊的地方,隻有寥寥幾道身影,站在左邊那位如青鬆般的修長身影,徐瀟然眼中閃過一抹驚豔之色。
是一位唇紅齒白的少年,麵如冠玉,目若朗星,身著鴉青色繡雲紋的窄袖錦袍,若是離得近,還可以看見袖口處若隱若現的暗金滾邊,如緞的長發以精致的墨色玉冠高高束起,微微隨晚風飄逸。那雙琥珀色的雙眸的掃了一眼台下眾人,一下子便移開了目光。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矜貴之感。
好一個俊秀的少年郎。
似是聽見了霜華之語,他的嘴角掀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並不搭腔。
攬華閣內頓時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滯凝,席間的男子滿眼都是譴責,有幾個憋不住的娘子低聲笑了起來,笑霜華攀高枝不成,反倒成為笑話。
徐瀟然搖頭,神女有心,襄王無意,這剛熱起來的場子被這位瑞王殿下潑得透心涼,實在是不懂得憐……
“簡直豈有此理,他難道一點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嗎?”
還沒等徐瀟然在心裡補充完,身邊那位錦衣公子咬牙切齒地替她說出了未儘之語,看他的樣子,似乎想站起來為霜華解圍。
看見他“作死”的行為,身邊的小廝死死拉住他的手,生怕他惹上那盛京的混世魔王,急切道:“二公子,我們今日出來得夠久了,不要再鬨了,萬一被世……大公子知道了,咱們吃不了兜著走啊。”
小廝在心裡瘋狂搖頭,二公子你快看看瑞王身邊站著誰啊!!
瑞王沒有回答霜華,反倒是身邊身著繡著白鶴的玄色錦袍的男子開了口:“其實我對彈琴也頗有幾分心得,不知道霜華娘子能否賞臉?”
出聲的另一位男子眼帶笑意,朝著霜華的方向溫和地拱了拱手。
這一眼令下方的娘子們瞬間臉紅心跳起來,這位身份高貴的男子,不僅長得好,脾氣也好。
徐瀟然身邊的錦衣男子聽見他開口,仿佛和見了鬼似的猛得把頭低了下來,身邊的小廝有樣學樣,他們二人,在徐瀟然狐疑的目光下變成了兩隻安靜的鵪鶉。
徐瀟然低聲開口問宣霖:“這位是誰?”
“是永昌侯府世子。”
宣霖回答徐瀟然,突然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世子在不奇怪,畢竟他們身邊那位實在是太顯眼了,他一眼就能認出那是永昌侯府的二公子,他奇怪的是瑞王怎麼也在。
宣霖心思活絡起來,盛京沒有傳來瑞王回來的消息,此次瑞王現身,是不是意味著將軍也要回府了。
歡姬本以為要遺憾收場,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急忙朝著霜華的方向點頭,生怕她錯過。霜華這才抬頭,屈膝行了一禮:“是霜兒之幸。”
霜華將手中的白蓮遞給了歡姬,離開前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台下。
徐瀟然摸了摸臉,奇怪,她怎麼感覺霜華娘子朝她們這邊一眼。
徐瀟然很快把剛才的想法丟到腦後,現在其餘的娘子們開始選擇心儀的郎君,她現在隻想趁現在大家注意力都在其他的時候,趕緊把林賦帶走。
“叮鈴叮鈴……”
剛才離得遠沒聽清,原來頭戴芍藥的娘子腰間還有一串小鈴鐺,她輕盈地越過狹小的過道,在一眾期待的目光裡,含羞帶怯地把手中的粉色芍藥塞進了一位看起來有些木訥的男子懷裡。
那男子似乎還沒有反應,身邊的友人卻一齊起哄了起來,他看起來隻能稀裡糊塗地收下了那令人豔羨的嬌豔花朵,隨後被身邊的人攬肩帶著走向了二樓。
徐瀟然目瞪口呆地看著事件的發展,事情怎麼可以巧成這樣,這娘子眼神不好吧,這底下人這麼多,林賦喝醉還能被選中,選洛康的可能性都比他高吧?
徐瀟然看著同樣無言的宣霖,艱難開口:“你說外祖父會知道這件事情嗎?”
宣霖用眼神示意她看門口,門口出現了兩個似乎在找人的熟悉人影,徐瀟然一眼認出那是林府的人,表哥身邊的人回來找他了,隻要隨便找人一問,就能知道林賦這段時間做了什麼。
徐瀟然閉了閉眼,短時間內做出了決定。表哥對不起,她不是故意要打擾他和那位芍藥娘子的好事。
“走,趁他們現在還沒進來,我們先上去把表哥帶出來。”
*
二樓,春韶閣。
餘容重新換了一身輕薄寬鬆的紗裙,塗著蔻丹的手上拿著一壺醉春釀,沒骨頭似的靠著身邊的男子,想著剛剛他接過花時的怔愣,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剛剛想把那朵芍藥先拿回來,沒想到這人雖然是個呆的,手勁卻不小,不知道他朋友都和他說了些什麼,居然把這朵花抓得這麼緊。
餘容往林賦麵前的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醉春釀,端起來放到他唇邊,開口調笑:“公子,與奴家喝杯‘交杯酒’吧。”
林賦用力眨了眨眼,他的眼前有些模糊,耳邊一個陌生女聲不停地讓他喝酒,他在哪裡來著?好像是洛康他們說帶他去一個忘記煩惱的地方,他本一向不與他們一路,實在是心裡煩悶,想來一場“反抗”。
不過奇怪,他煩悶什麼來著?
越想越想不清楚,他乾脆扭頭,避開了唇邊濕潤的液體。
餘容身子猝不及防往前頃,酒全都倒在了林賦的衣服上,更要命的是剛剛那一下不知道是牽扯到了她身上什麼地方,痛地她麵上的表情都扭曲了一瞬。
不過數秒後她便重新恢複了笑容,神色如常地又倒了一杯,不過這次隻有半杯,她這次更小心了一些,語氣也更軟:“是容兒笨手笨腳的,公子莫怪。”
林賦終於正視了眼前的人,心底浮現些許困惑,不明白這個女子是從哪裡出現的,但看著她水潤的雙眸,眼中有著明顯的祈求之色,腦中不知為何浮現了另一個身影,他心一軟,就著她的手,將那半杯酒喝了下去。
從門口看過去,林賦像是將餘容抱在了懷裡,從視角上的差異,兩人仿佛在纏綿地接吻。
徐瀟然好不容易說服了門口的龜公,讓他進去通傳,結果開門的那一刻,就看見如此香豔的一幕。
餘容瞬間從林賦懷裡起身,眼神淩厲地看了過來:“誰?”
見餘容麵帶驚詫,龜公討好地開口:“餘容娘子,門口有位公子說他是裡麵這位的表弟,找那位有事呢。”
徐瀟然自然沒錯過餘容那一瞬間流露出的敵意,她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表弟?怎麼,難道二位想讓容兒一起伺候嗎?”餘容嘴角揚起諷刺的弧度,心中略微煩躁起來。
表弟?眼前這個明明就是女子,估計是眼前之人的家室,故意來搗亂的,要是平時她可以陪她們玩一玩,但今晚好不容易的安排,絕對不能被她打亂。
徐瀟然沒理會她的挑釁,故作歉意地開口:“實在是家裡有事找表哥,望娘子見諒。”
餘容看了眼已經空了的酒杯,以及林賦已經逐漸迷離的眼神,心中稍定,半杯下去,看來藥效上來了,這麼攔著外麵的人怕是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她眼睛骨碌碌轉了一圈:“既然是家裡有事,容兒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那請公子進來說話,親自告訴你表哥吧。”
徐瀟然無視龜公逐漸探究的眼神,剛準備和宣霖進來,卻被餘容的話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你可以進來,門口那位不行,今晚我餘容,隻伺候一位公子。”
餘容特意在“一位”上加重了語氣,表明她隻能讓徐瀟然進來,不然免談。
徐瀟然對於她看出真實身份並不驚訝,沉吟片刻做出選擇。她扭頭向宣霖示意,讓他在門口等候,自己悄悄摸向了右手上一個並不起眼的鐲子。
“二小……二公子!”宣霖語氣有幾分急切,他奉了將軍之命,要保護徐瀟然的安全,眼下房中雖然隻有兩人,但他還是不放心。
“沒事,你在外麵候著,我與表哥說清楚了就出來。”徐瀟然拍了拍他的肩,同時在他耳邊快速低聲囑咐:“看著林府的人,稍微攔一下。”
在宣霖略帶擔憂的目光中,徐瀟然走進了春韻閣,龜公聽見餘容的話後,毫不客氣地把宣霖攔在門外,順帶關上了門,隔絕了宣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