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言衛死死盯著商南己,身上那股漫不經心褪去,仿佛最凶狠的頭狼,“你要天武卒?”
商南己點頭,誌在必得,“當然,用賣身契來換。”
言衛知道,這不過戲言,不過商南己想要天武卒卻是千真萬確。
“如何取?”言衛目光更冽,好像要擇人而噬。
“那要看言首領怎麼做。”商南己不為所動,淡定道。
“武英君以為,我會怎麼做?”言衛逐漸鬆弛,語氣有所放緩。
“這個我不便揣測,不過言首領既然來了,我希望你在京都多待幾天,自然會有答案。”商南己淡然道。
“武英君,很有信心?”言衛問。
“我想要的東西,自然有能力取。”說完輕蔑一笑,“而有的人不能。”
這是指商東各。
他知道商東各在拚命拉攏言衛。
言衛突然就笑了,這狂傲之氣,這天下就該我有的理直氣壯,才是真正的商南己。
“那你如何取?”言衛又問了一遍。
商南己也笑了,“言首領如此關心我如何取,想必很憐惜南方的百姓,並不想和墨雲騎刀兵相見?”
言衛並不否認,他冒著生死,來到京城,除了言月,最重要的原因是戰火已經燒的夠久,南北兩方的百姓,都經不起更多的戰火了。
商南己看著言衛的雙眼,那雙眼比言清更深邃,但同樣的堅毅,大概正直善良的人都如此吧。
商南己收起狂傲,慎重道:“你準備在京城待多久?你想要什麼樣的答案?”
言衛坐下來,“我會待一個月,隻是結果不一定如武英君的意。”
言衛有選擇,他可以選擇開戰,堅守南方,然後北上,不一定沒有勝算;他也可以選擇歸順,選擇商東各或者商南己,看誰開出的條件更好。
“這選擇由你來下。”商南己說完勾了一個笑容,“既然如此,就不便留言首領和.......您的部下,住在寒舍了。”
“這是自然。”言衛說完也扯了一個假笑,“舍妹也不便繼續叨擾武英君,現在就向您辭行。”
商南己又飲了一杯,然後道:“言姑娘在驕陽閣住慣了,何必折騰。”
“言家兒女,沒有那麼矯情,那都住的慣。”言衛說完去看自己的妹妹。
商南己也轉身去看言月。
言月在兩人中間,突然覺得迎麵吹來的桃花風都不香了。
報應來的好快,她剛剛沒有幫小六,現在就成了“小六”,兩個人都不說話,壓力全到她身上。
這“矚目”確實不好消受!
言月伸手去扯言衛的衣袖,可憐巴巴地開口:“哥哥,我住......”
言衛立刻拍掉言月的手,“柿子要挑軟的捏,你哥哥可不是,你想好再說,否則以後闖禍了,可不要指望我幫你。”
言月順手點了點自己的鼻子,也不生氣,轉身對著商南己說:“武英君,多謝您的照顧,我多日未見......”
她聽話的換了一個“軟柿子”捏。
話沒說完又被商南己打斷:“我答應你的事,都做到了。”
言月突然想到那個雪夜,他答應她不會讓父親出事。
他做到了。
如今,兄長獨在敵營,雖然是京城勢力都想拉攏的對象,但誰也不能保證一定不會有事,萬一有人沒有腦子,不顧大局,不講道理呢?
譬如商西肅。
言月忽的一驚,然後再次拉住言衛的胳膊,用力晃了晃,“哥哥,反正一個月後,我們就回去,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這裡有我很多朋友......”
言衛的臉色越來越差,言月立刻話鋒一轉,“聽說兄長要來,武英君為兄長和天武卒的兄弟,準備了接風宴,已經準備好了,就在明日。”
說完言月眼尾掃了一下商南己,商南己沒有否認。
言衛沒有說話,言月接著說,“所以今日我們還不能走,要不小六的一片心意就浪費了,接風宴的菜品都是小六的拿手好菜。”
言月說完拉了小六一把,小六擋在言月和言衛中間,短暫的呆愣後,迅速揚起笑臉,“心意不心意的不重要,主要很多菜品已經提前準備好了,要不您嘗嘗?”
言衛麵色不愉,很想說,什麼菜他沒吃過,吃什麼吃,趕緊走,但看著小六的笑臉,歎了口氣。
“我仔細想了一下,言首領還是住在大將軍府比較好,一則方便你們兄妹敘舊,二則免了搬遷的繁瑣,三則,安全為上。”商南己道。
商南己看言衛退一點,也退了一步。
聽到安全二字,言月雙手握拳放在眼下,對著言衛做眼淚狂流狀。
言衛無奈,言月拉過言衛,附耳說了一句悄悄話。
“好吧,依你。”言衛起身後無奈笑道。
然後對著商南己說,“那就打擾武英君了。”
商南己舉杯,“榮幸之至。”
月上中天,言月坐在窗前,把收到的生辰禮一字在窗台上擺開,然後托腮看著它們傻樂。
透如白冰的鐲子是母親送的,母親愛美,她的飾物可是寶貝的很。
母親從首飾盒中拿出這個鐲子時肯定心中不舍,但一想道是送給自己的乖乖女兒,隻能忍痛割愛,言月想想那個場景就想笑。
那幾本古籍是父親送的,如果她在家,父親一定嚴肅地教導她,要多讀書,君子不器,不讀書和物件有什麼區彆。
至於那把短劍,是兄長送的,聽說她把貼身的匕首送人了,兄長就一直想為她找把能防身的好用之物。
匕首非常小巧,平時能裝在袖口裡,遇到危險時,上麵有個機簧,可以彈射變長,鋒利無比,衣袖一抬,就可取人首級,非常適合不會武功的她。
不過她想這個和袖箭的功能差不多,在小七的教導下,她已經能很好控製箭的方向。
一件件看過去,還有小五送的保命藥丸、小六送的珍奇香料、小七送的軟劍......
明明那麼多人送了禮物,他沒有......
言月推開窗,晚風和月光一塊灑下來,雙手支在窗台上看月亮,今日是十五,月光格外好。
少頃,言月隻覺眼前一閃,揉揉眼,以為自己對著月亮看了太久,眼睛花了,再睜眼時,就見商南己站在窗前。
高冠長衣,逆光而立,剪影如同遠在天上的神祗,高貴而威嚴,隱隱已有帝王之相。
言月仰頭,眨眨眼,這個人是飛過來的嗎?
商南己遞給言月一個盒子,言月一喜,剛要去接,聽到商南己說:“哥舒玄送你的。”
言月手一頓,然後客氣地說:“真不好意思,讓哥舒將軍破費了。”
說完雙手接過,放在桌子上。
然後抬頭去看商南己。
意思很明確,你都替彆人送禮物了,難道好意思自己不準備,這個從禮儀上也說不通吧。
而且今年商南己生辰時,她還托小七給他送了生辰禮,就是禮尚往來,他也該表示一下吧。
看著言月灼灼的目光,商南己本要伸出的手,反而硬生生頓住了。
言月等了一會,看商南己沒有任何動作,心裡不免有點失落,但還是笑著問:“武英君還有彆的事嗎?”
沒有彆的事,她就不想理他了,她需要點時間,自我開解一下。
商南己不答反問,“你方才在做什麼?”
“看月亮。”言月說。
“我帶你去個看月亮的好去處。”
言月心裡有點不開心,本想拒絕,但開口說的卻是,“好啊。”
話音剛落,言月隻覺一股大力托著自己,再一定神,已經到了窗外。
她剛才是被商南己從窗戶裡直接拖出來的嗎?
“閉上眼。”言月想問為什麼,還沒開口,耳邊風聲響起,嚇的立刻閉眼抓緊近在身側的商南己。
“可以鬆開了。”商南己對緊緊抓住自己胳膊的言月道。
“不要。”言月抓的更緊了,從未覺得驕陽閣的屋脊那麼高!
“抬頭,向上看。”商南己說。
言月哆哆嗦嗦的抬頭,明月的柔光把天地染成湛青色,溫柔又靜謐,新抽芽的柳枝在晚風中輕輕擺動,仿若絲帶映襯在明月上,間或有夜鳥越過明月。
的確是賞月的好地方。
“好漂亮啊!你看那裡,能看到皇宮啊。”言月開心的說,側身指給商南己看。
身形一動,腳下不穩,言月嚇得“啊”了一聲。
商南己一直虛扶在她身後的手臂攬過言月的腰,把人安置在屋簷翹起的鴟吻邊。
言月坐在屋簷上,手裡抓著鴟吻,覺得安穩多了。
商南己仍然站著,寬大的衣袍隨風擺動,更顯高大挺拔,對比之下,坐著的言月就顯得很嬌小,月白的衣裙,雪青的披帛長長垂下,月光的映襯下,整個人仿佛裹在柔光裡,如夢似幻。
“武英君,你坐下,你太高了。”言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她這樣仰著頭說話太不方便了。
商南己依言坐下,兩個人靜靜看了一會月亮。
言月道:“白天沒來及問,小七說你這次出征險象環生,新傷不斷,以前的舊傷也愈發嚴重,你以後要好好調養,畢竟身體才是一切的基石。”
話是好話,但離彆之意甚是明顯,商南己皺眉不語。
“你要走?”那針紮般的綿密的疼再次在頭上肆虐。
“我肯定要走了啊,已經很久沒回家了。”言月說,如今已經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東海郡的事也不需要你坐鎮了嗎?”商南己問。
“已經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交給杜望舒就行了。”言月道。
“你就不怕,你走了,我把東海郡的事搶過來自己做。”商南己道。
“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齒者去其角,傅其翼者兩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1】你這樣的大人物,不動於末,受大不取小,怎麼會和我們這樣的商人,做一樣的事呢。”言月也沒有很著急,商賈雖然被認為不入流,但也不是誰都能經營好的,而且這絕不是商南己感興趣的事,再說海上貿易,不是經營多代,實在不好上手。
商南己垂眸,看著兩個人被風交疊在一起的衣擺,語氣平靜,但語意凶狠,“你以為言衛成了天武卒的首領,我就真拿他沒辦法了?”
言月卻沒有如以前一樣,聽到他的威脅就變了臉色,而是狡黠一笑:“武英君,你又嚇我?我不是十幾歲的小孩了,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怎麼對天武卒,事關南北的百姓,絕不會因為我有任何改變。”
不是小孩了?商南己想到剛才扶過的腰,他兩隻手估計都能圈的過來,不是小孩子了?
言月見商南己不說話,反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就當他默認了。
她覺得今天的商南己有點好玩,明知道這些已經嚇不住她,偏偏還說一遍,故意裝凶狠。
她把臉轉過去看著商南己說:“武英君,這是我在北方的最後一個生辰,你當真沒給我準備生辰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