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開一局,言月接著把話說完,“我讓李管家找的新廚子,不論得罪了誰,新人情給了李管家,新廚子是李管家的人,李管家自然會處理好。”
“那如果老廚子本就是李管家的人呢?”商南己懶懶接口。
“那找新廚子的還是他,他一失一得,也沒什麼損失嗎,再說,我看李管家也不是糊塗的人。”言月閒話家常般道。
“嗯,那書房的炭火怎麼回事?”商南己語氣更鬆散地問。
“是不是比以前暖和多了,這裡現在燒的是雙倍的炭啊。”言月道。
“如此,豈不是增加了開支?”商南己道。
言月得意道:“自然沒有增加,天冷了,我和李管家說,把我書房的炭都用在我的內寢,天氣太冷,我根本不去書房,書房就不用燃炭了。”
按點數走了棋,言月繼續道:“李管家曾說過,你在府中時常在書房,基本不去內寢。既然你不去內寢,那就把你的內寢的炭都用在書房好了。”
說完又覺不妥,補充一句:“我不是故意多管閒事,隻是順便和李管家一說。”
暖氣氤氳,商南己微微發怔,言月軟軟糯糯說著一些瑣事,這些本不是他會在意的事情,但如今聽她說著,卻覺得頗有趣味。
他回神,看到言月好奇地看著他,他咳了一聲,然後問道:“換廚子的事也是順便一說?”
“那倒不是,飯菜不好,可是大事,必須爭取。不過用炭的事,的確是我不對,你不喜歡的話,可以吩咐李管家按以前的習慣來。”言月道。
“無妨。”商南己說完靠在身後的憑幾上,整個人很是舒展,完全沒了平日的戒備。
言月看他心情不錯,雙手撐著桌麵,身體前傾,試探性地問:“你要是有什麼事,隻要是我能辦的,儘管吩咐。”
一局終了,商南己推了棋盤,斜睇一眼,“你有事求我?”
言月佯裝生氣道:“唉,我在這吃的好睡的好,但終日無所事事,不能替你分憂,心中有愧。”
商南己對她的前半句甚是滿意,語氣含笑道:“我讓你幫,你還敢幫我嗎?你是否覺得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言月燦爛的笑僵在臉上,想到上次、上上次求他的事,她千方百計的求,到頭來隻是一場笑話。
看她滿眼懊惱的垂下小臉,商南己心情更好,“你不用自責,你求不求我,都和結果無關。”
言月握拳,“不揭人傷疤,是基本禮儀,商大將軍。”
商南己低笑,“我也不是事事都能想到,你不防說說,這次你不需要做什麼,我幫你一次,算是對上次事情的一點.......補償。”
言月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在那裡跌倒就在那裡爬起來,然後再告訴自己,商南己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事事都能運於掌心。
而且他主動給的機會,不要白不要,“首先,我現在不想見商西肅,無論你父親怎麼安排,你都不能讓我去見他。”
商南己點頭,仿佛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言月聽李管家說,她能安穩的待在大將軍府,商南己是費了不少心的,商西肅和商夫人那個都不是好相與的。
“其次,能否讓我父親見一見陛下?”言月道,陛下現在深居後宮,沒有商龔的允許,尋常人根本見不到。
商南己以手支頜,好整以暇道:“這是兩件事。”
言月殷勤起身,給商南己續了一杯茶,“大將軍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一件兩件的,辦起來都差不多,何必分那麼清楚。”
商南己勾唇笑道:“你說錯了,我就是個小氣的人,說一件就一件。”
“聽說陛下前幾日醉的昏睡了整整兩日才醒,我就想讓父親親眼看看他最敬重的帝王,是不是還是當初他認識的那個人君?”言月解釋道,他想讓父親見陛下可沒有什麼陰謀。
對於言月的解釋,商南己不置可否,隻是道:“我走後,李管家歸你管。”
“我一個人質,管家?”
“嗯。”商南己道。
“我一定把家給你看好,保證您每次回來都能看到一個和睦溫暖的大將軍府。”言月立刻表忠心,人質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然後呢?”言月殷切地問。
“然後?”商南己重複道。
“然後您看我如此聰明,就答應我的請求,對吧?”言月雙眼笑成月牙,仰著頭,笑意盈盈的等著他的回答,用手比了個二,提醒他是兩件事。
此情此景,讓人很難說出拒絕的話,但商南己沒有回答,隻是重重的壓了下額頭,那如影隨形頭痛之疾真的消失了。
自從他母親去世,他就有了頭痛的毛病,細密的疼遊走在每根發絲,日日夜夜不停歇。
王醫師也曾用過藥,紮過針,但都沒有效果,而他已習慣那細密尖銳的疼,但今日,他突然發現那緊繃的感覺突然消失了。
言月沒等到答案,歪頭去看商南己,隻見他滿眼的疑惑,提線木偶般曲指敲了敲額頭,看了她一眼後,兀自笑了笑,笑容如寒冰乍破,直擊眼眸,言月也跟著呆愣片刻。
商南己伸手輕輕的拍了下言月的頭,他的頭不疼了,是因為她的緣故嗎?
然後就看到言月看鬼般的盯著他,他低咳一聲,想自己現在的表情肯定很詭異,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你怎麼沒帶花冠,是李管家沒有采買嗎?”
言月摸摸自己的頭發,她隻帶了一隻發簪,現今貴族女子流行戴花冠,金翠珠玉做成大大的花冠,戴在頭上好看是好看,但也非常沉重。
“花冠?我不喜歡,我聽小六說,有一個叫“仙人隊”花冠,冠上有十二仙女樂舞,十分華麗,你想想,頭上戴那麼多東西,多重啊。”言月道。
商南己點頭又問:“你平時頭疼嗎?”
“不疼啊。”言月道,然後想了一下問道:“你平時會頭痛嗎?我爹說,思慮過甚的人容易頭疼。”
商南己垂眸:“嗯。”
商南己說完一頓,他頭疼的毛病,除了王醫師無人知道,這是他秘密,但今日不知為何,很自然的就說出來了。
言月直覺商南己有點反常,具體是什麼問題,她也說不清楚,隻是覺得他和以前有點不同。
言月盯著商南己,光影之下,竟然發現商南己向來黑沉一片的眼中,水波瀲灩,明亮又溫柔。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不自覺的向他靠近一點,又仔細辨認一下,果然變了。
商南己麵對言月越來越近的麵孔,也越來越疑惑的目光,陡然起身,帶落了一地的棋子。
然後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商南己閉了下眼,然後道:“我讓人給你做了個防身的武器。”然後掏出一個銀色的簪子。
“武器?我不會武功,一般的武器也用不了。”言月接過那個簪子,看了看,隻是一個普通的簪子啊,怪不得他剛才問她花冠的事,原來要送她簪子。
“這是武器?”
“這個不用會武功。”商南己接過簪子,在一個花朵上按了一下,突然就射出了一根銀針。
“這麼細的簪子上,作出這樣巧妙的機關,真是難得,但這針這麼細,能殺死人嗎?”言月道。
“真上有劇毒,見血封喉,我讓小七把解藥給你。”商南己道。
言月接過簪子,在頭發上比了比,然後真誠道謝,這個真的很實用。
再遇到商西肅那樣的事,也有了應對。
商南己又拿出一套非常小巧的袖箭,“這個你出門時,戴在衣袖內,從大將軍府出去的人,都很危險。”
商南己簡單說了一遍怎麼用。
言月綁在左腕上試了試,對著地麵按下機括,不知是她沒綁緊,還是商南己送的袖箭威力太大,她一按機括,整個手臂都被帶偏了,驚嚇之下,被旁邊的椅子絆了一下,然後整個人都撞向了旁邊的博古架。
商南己風般掠到言月身旁,伸手扶了她一把,另一隻手去扶博古架,免得她被砸在下麵。
扶住博古架,商南己隻來得及把手放在桌上,護住她的頭不被磕到。
“嗚!”言月疼的叫了一聲,實在是太疼了,一抬腳,鑽心的疼,原來腳也崴了,驚恐道:“我的腳斷了。”
語音未落,言月就向地麵倒去,多年的出生入死,造就了商南己無與倫比的反應力,手比心快,商南己反應過來時,已經攔腰把人撈起。
言月隻覺一陣天旋地轉,本能抓緊身邊的人,等反應過來,已經被放到了軟塌上,但手仍然摟在商南己的脖頸上。
“啊?”她驚呼一聲鬆開手。
商南己拾起地上的箭筒道:“你手臂的力量太弱了,我沒想到你用不了。”說完笑了一下道:“我以為你很聰明,沒想到在武學一道毫無天賦。”
言月心裡那點不好意思瞬間就沒了,反駁道:“我隻是喜歡智取而已,不喜歡武力。”
“我會讓小七給你安排一些訓練,要不你用不了。”商南己道。
“嘶!”言月剛要開口,腳上一陣劇痛,商南己站在旁邊問“腳斷了?”
說著就要去看言月的腳,雖然他知道腳扭一下不會斷,但想到她袖箭都用不了的嬌弱,說不定真會斷?
言月顧不得疼,一下子縮回腳:“你不能看。”
“不及時察看,耽誤了時機,腳壞了,可就不能走路了。”商南己移開視線。
“你轉過去,我自己看。”言月小聲說。
商南己轉過身,正對窗戶,院中是一棵枝冠能覆蓋半個院子的大槐樹,夏日在樹下乘涼,涼風習習,一定愜意,他突然想如果那時她還在,定然喜歡。
“怎麼樣?”商南己聽到後麵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了。
“沒有斷,流血了。”言月期期艾艾說道。
“流血?”商南己不可思議,竟真能絆一下就受傷,商南己回頭,瑩白的腳上,有一抹觸目驚心的紅,本來圓潤的腳趾蓋,可怖的連著血肉翻開,竟然真的受傷了。
商南己一怔,然後迅速折身去拿放在博古架上的傷藥和白布。
商南己走得很快,言月讓他,“不要看”的話還沒出口,就看到商南己已經拿了傷藥回來,愁眉盯著她的腳趾,一副無從下手的樣子,竟然有一絲慌亂,言月突然就不害羞了,能見到八風不動的商南己這個模樣,實屬難得。
最主要的是,在嗬護裡長大的孩子,知道什麼是關心,也最能感受到身邊人的善意。
所以在商南己問:“我給你上藥,我非常有經驗?”
言月點點頭。
商南己低頭,上藥和包紮的手法都很熟練。
“和你受過的傷比,我這是不是就是小傷?”言月看著低頭給她腳上藥的商南己問。
商南己聞言一頓,和他比,這何止是小傷,簡直不值一提,不過他看著,還是覺得她的傷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