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痛苦 平生不會相思,才害相思……(1 / 1)

報道前兩天,龐近月迫不及待坐上前往平京的火車。

她入住一家距離孟澄潭所在畫室比較近的賓館,然後跑到地鐵站等待他。

他每周日與每周一下午有半天假期,便向老師請假,來找她。

這天他穿著她在青城市給他買的衣服,戴著他們一周年紀念的耳夾。

他們在外麵隨便吃頓飯,龐近月便急不可耐地把他拉回賓館。

幾乎兩個月沒見,她早已饑腸轆轆。

她的本意是想讓孟澄潭事後直接睡過去,畢竟他即便在畫室也維持著十二點睡六點起的陰間作息,她實在覺得他應當補覺。

然而不知是大白天睡不著還是太久沒見到龐近月不舍得入睡,總之他被折騰兩個小時還是很清醒,雙眼始終朦朧地注視著她。

到最後她也放棄這個想法,隻是將他摟進懷裡躺著聊天。

“在畫室累不累啊?跟在學校比怎麼樣?”她用嘴唇蹭蹭他的臉頰。

視頻通話的時候她經常問這個問題,但如今麵對麵她能更直觀地感知他的情緒,確保他沒有在逞強。

孟澄潭搖搖頭:“不累,畫畫很開心,比在學校輕鬆。”

龐近月感受出他沒在說謊,也便鬆一口氣。

剩餘的時間他們選擇玩遊戲放鬆,龐近月高考結束便下載當初找她做cos模特的那位攝影師推薦的遊戲,給自己和孟澄潭各注冊一個賬號,她先替他肝一年,等他畢業再將賬號歸還到他自己手裡。

這遊戲玩家非常多,他看過劇情之後產出很多同人圖,在圈內人氣頗高,他也依靠這賺到不少錢。

他在畫室除去學習練吉他,上課畫畫,自習畫畫,一天到晚都在畫,儘管大家都是美術生,但很少有人會跟他一樣畫具幾乎從不離手,放下畫板拿起平板,放下平板拿起數位板,右手永遠握著一支筆。

天天被老師表揚。

他畢竟是真心喜愛繪畫,過去兩年畫畫時間太少,他也已經忍耐很久。

“你每晚十點下課對吧,等開學之後我每晚來找你。”她親他一口。

孟澄潭聞言搖頭:“太遠了,你彆來。”

她的學校距他所在的畫室連地鐵帶公交需要足足兩個小時的時間。

龐近月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如果她想過來,回到學校就要淩晨十二點之後。

她一下像個泄氣的皮球:“那好吧,那我每晚給你打電話。”

“嗯,你不要勉強,勉強是堅持不久的。”孟澄潭也用唇尖去蹭她的臉頰。

“我當然明白啦,哪還需要你教我這個道理。”她翻個身,又將他壓在下麵。

開學後龐近月化身消息機關槍,每做一件事都要向孟澄潭彙報。

“早八,一天五節課”

“高數坐在第一排嘿嘿嘿”

“午飯午飯,[照片]”

“體育課,打網球,嘿嘿”

“下晚課了,好想你啊啊啊啊啊啊”

而孟澄潭一般都會給她回複語音。

原因無他,龐近月想聽他的聲音。

“嗯,辛苦了,晚上早睡”

“老師講得怎麼樣?催眠嗎?”

“嗯,我也在吃飯[照片]”

“好久沒打了,等有空我陪你打”

“[視頻通話]”

每周日下午除非有必要的事,否則她都會去找他,要不是周一滿課,她真想周一也去見他。

校內男女比4:1,然而以龐近月的的行事作風,加上她聯係方式的人但凡看到她那個性簽名與資料卡背景,再逛一下她現在已經對所有人完全開放的空間,就會打消一切想法。

二周年紀念日,他們一起購買同款的鞋子,然後由孟澄潭在鞋上用防水顏料繪製好圖案。

月亮,雪山,梔子花,曇花,向日葵,貓咪,星空,大海。

少女,少年。

龐近月幾乎每天都穿著這雙鞋,她實在是過於想念孟澄潭。

還在二中時他們每晚都能見麵,高考結束後到開學他們隻見過兩麵。

他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所以她從前隻能憑借自己喜歡紙片人的經驗,來猜測如果不能常與他相見,她或許會熱情消退,注意力被其他的人事物轉移走。

然而現實情況卻超出她的預期。

她每天睜開眼就開始思念他,一有空閒時間,他都會占滿她的大腦,直到睡前,她也仍然滿心都是他,為此一度失眠。

他溫和的笑容,麵頰緋紅的神情,總是注視著她的那雙眼睛。

甚至每次看動漫打遊戲的時候,她都會想起他,仿佛他就在她身邊,正與她一同注視著屏幕,然而一回頭,身邊總是空無一人。

每周半天的見麵時間對她來說根本不夠,哪次都是好似一眨眼,就到分彆的時間。

她感覺非常奇怪,明明暑假隻見過兩次,她還沒有這些症狀,如今每周都見麵,她反而心神不寧,心煩意亂。

曾經她害怕自己的注意力被轉移走而對他失去熱情,如今她卻開始嘗試主動轉移注意力。

因為一直思念一個人實在是過於痛苦,渾身上下由內而外都像有蟻蟲在爬行啃食一般。

於是她不肯放過學校任何一個活動,各種講座、競賽、誌願服務、文體活動,能蹭的熱鬨統統蹭上去,拍一堆照片視頻,照片發給孟澄潭,視頻剪成vlog發布。

然而她茫然地發現,一旦空閒下來,潮水般的思念就會潰堤一般洶湧地將她衝刷。

文字聊天,語音聊天,視頻聊天,不夠,都不夠。

因而她繼續壓榨自己的空閒時間,作業做完,專業課知識背完,也沒有能參與的活動,她就開始滿平京市亂跑,將大小旅遊景點全去一遍,並在地圖和記事本上做好標記與記錄。

她穿著他繪製的鞋,踏遍地鐵線能到達的每一個地方,從夏末,到冬天。

因此她也開始製作平京市旅遊體驗與攻略係列視頻。

有一位粉絲在視頻評論區問道,之前青城市陪在她身邊的小哥哥呢,怎麼現在都是她一個人啦。

那些視頻孟澄潭沒有露臉,但一直有他的身影在。

龐近月立刻回複道:“他是美術生,這半年忙著集訓呢”

回複完她對著屏幕發呆五分鐘,直到地鐵駛離她麵前都渾然不覺。

她用做不完的事情,將自己的每一分體力與精力都壓榨到極限。

這樣倒也有好處,那便是再也不會失眠,每次都是沾枕頭就睡。

但內心的空虛仍然遠遠填不滿。

她做過很多事,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可哪都沒有他。

他就在那裡,可她碰不到。

有時喘息片刻她發起呆來,總會忍不住思考,他是怎麼忍過來的呢。

過去十二年,他見不到她的時候,是怎麼自己走過來的呢。

或許他早已習慣了吧,那為什麼她習慣不了呢。

她冥思苦想,想不通其中的原因,卻似乎明白為什麼她暑假不會這樣。

因為那時她騙過她的身體與大腦,騙過她的每一個器官,讓它們誤以為忍過這三個月,就能回到天天與他相見的美好日子。

後來它們發現自己上當啦,受騙啦,於是便開始造反,讓她每一寸皮膚血脈臟器都飽受焦灼思念的酷刑,每分每秒都在向她抗議。

一周一次的見麵,在這時候更像飲鴆止渴,每一個接觸到他的細胞都在歡呼雀躍,待離開他後,便又開始躁動著折磨她。

或許半年後,一年後,乃至數年後,她的身體會漸漸麻木,死灰燃儘般慢慢平息,好在那之前她便可以結束這種刀山火海跳舞的日子。

每次見麵,每次視頻,她的身體都很安分,很配合,隻顧貪婪地汲取能量,同時也讓他發現不了她的異樣。

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一邊閃耀,一邊凋零,金玉敗絮。

儘管如此,她也絕對不會打擾他的日常訓練,更不可能說出“你還是考一個離我近點的學校吧”這種話。

她寧死都不會說。

熬過去,熬過去就好了。

龐近月在平京市四處出遊的時候給孟澄潭求了一堆手串,什麼學業智慧,姻緣貴人,健康平安,富貴招財,十全十美,幾乎每種款式每種寓意的她都給他求了一串,不僅拿去開光,還跑到各個菩薩佛祖廟裡又叩又拜。

見麵時她將一嘟嚕手串遞給他,給他詳細介紹裡麵的門道和禁忌。

他哭笑不得地全部戴到手上,兩隻手腕都滿滿當當。

十二月中旬,孟澄潭回榕河市參與藝考省統考,然後又返回畫室。

一月中旬,孟澄潭回到家中,進行央美線上初試。

隻有半個月的時間供他停留,到一月底,他還要回到平京參與複試衝刺訓練。

龐近月已經結束她的期末考試,開始放寒假,於是便跑來他家蹭住。

見到他的第一麵,她緊緊擁抱住他,直到五分鐘後才鬆開。

“這半年辛苦你啦。”她蹭著他的臉頰。

“嗯,你也辛苦。”他溫和地向她笑著。

六個多月儘情繪畫的時間給他身上平添幾分肆意與自如的氣質,然而在麵對她時,他永遠是乖順內斂的樣子。

“唉,我想死你了。”她把麵頰埋進他的懷中,愜意地歎口氣,將真話掩埋進隨口的感歎裡。

接下來每天她都竭儘所能地黏著他,扮演連體人。

“二十歲生日快樂。”

到龐近月生日的這一天,晚上十二點,孟澄潭注視著她微笑祝福。

“你以前總說我給你花了太多錢,所以今年你的生日禮物我一分錢都沒有花,你來看一下。”他拿起平板。

龐近月好奇地湊過來。

然後就看見,他在國內外兩個社交媒體平台的梔子雪山賬號,定時上傳同一個視頻。

視頻足有三十多分鐘,封麵是吉他彈唱,他沒有露臉,隻露出脖頸以下的身體。

配文是“祝你生日快樂”,並艾特龐近月的賬號。

她整個人直接呆在原地。

“你會不會怪我太唐突了?”他見狀,小聲問道。

“沒,不會,但是,”她慢慢恢複神誌,有些呆滯地出聲,“但是你真的決定就這麼掉馬呀?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嗯,大學之後我就會參與簽售活動,線下出鏡也是遲早的事情,現在也是為到時候預熱一下,你不用擔心我。”他點點頭。

“我們一起來看吧。”他拉著她坐下。

三十分鐘的視頻包含二十五首歌的串燒,每首歌一分鐘多一點,全部都是龐近月很喜歡的歌。

他一鏡到底,全程自彈自唱,曲風從輕鬆到激烈再回歸平緩,每一首歌都演繹得非常到位。

“我在畫室練的,練了很久,同時也是在畫室拍攝的。”他輕聲說道,“希望你會喜歡。”

她注視著視頻最下方的歌詞字幕。

“唱起歌兒是因為感到悲傷,閉上眼睛是因為想要哭泣,閱讀微風,是因為怎樣都想快些見到你”

“隻要你我同在,就一定能放聲歌唱”

“唱起歌來,心中明了,這份我愛你是痛苦的”

“即便如此,仍未讓這故事結束,是因為希望能夠將之傳達給,一成不變地側耳傾聽的你”

“飛入黑暗之中,呼喚你的名字,沉沒在夜幕之中的我,聲音變成了樹林裡的精靈”

原本她平日不會在意的一句句歌詞,如今卻變得分外刺眼。

“嗎的,他怎麼這麼會選歌,歌詞也太紮心了。”她想著,“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人矯情起來每首歌都像在唱自己?”

原本在他身邊時始終毫無異樣的身體,此刻一直在躁動。

明明屏幕裡是他,身邊也是他,思念他時才有的症狀卻開始發作。

內心如焚,骨血如噬。

大概是因為,他的歌聲,這些歌詞,喚起她過去半年空洞內心的記憶,同時也讓她意識到,接下來半年,他們每天隻能靠視頻通話相見。

還沒分彆,已經開始痛苦。

她全程跟著音樂節奏搖擺身體,掩飾自己的異樣:“喜歡喜歡,喜歡死啦,以後不用再送那麼貴的東西,像這種禮物就非常非常好,嘿嘿嘿。”

“以後再說吧。”孟澄潭笑笑,不應允也不拒絕。

視頻結束後她轉過身來注視著他,他卻是一愣:“你怎麼了?”

龐近月心裡頓時一咯噔,他對她的情緒太敏銳,察覺出異樣來。

不行,絕對不能讓他發現,否則他又會自責到姥姥家去。

她在內心痛罵自己的身體是廢物點心,關鍵時刻掉鏈子,然後在零點幾秒之內將那些痛苦的思緒扔進腦內回收站粉碎,微調好神情:“嗯?什麼怎麼了?”

孟澄潭幾乎要懷疑是自己的錯覺,剛才回過頭時她的眼神確實不對,但一瞬間又變回平時的樣子。

真的是他看錯了嗎?

“沒,總覺得你好像有心事。”他試探地說道。

“害,沒事,你唱得太好了,我對著歌詞拚命共情而已。”她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半真半假地說。

“這樣。”他抿抿嘴唇。

本能告訴他事情有所不對,但他又找不出證據。

兩日後校考初試成績公布,孟澄潭自然是合格,能夠參與二月底的現場複試。

他回到平京的第二天,統考成績也發布,他考取292分,位列全省前五。

“老婆最棒,老婆超凡,老婆神之手,嘿嘿。”龐近月電話裡拚命誇他。

為參與複試衝刺班,孟澄潭這年春節是在畫室度過的。

也是他第一個不在家的春節。

今年龐近月又是在倒計時零點的那一刻,和他同時互道“新年快樂”。

什麼時候能麵對麵說出這句話呢。她如此想道。

她拋卻蕪雜的心緒,彎起眼注視屏幕中的他,卻看見他呆呆地望著自己。

“你……”他小心翼翼開口,“你下巴上,是眼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