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近月腳跟冒火星地跑回高二21班,路上還給孟澄潭發過去幾條消息,踏入教室時離上課還有足足七分鐘。
“啊啊啊回來早了,早知道領他們再逛逛了。”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龐近月跟同桌抱怨道。
原本對龐近月來說,在超市快速買完生活用品,然後帶著孟澄潭遊覽學校是第一要務;之後遇見他的室友,那麼替孟澄潭套一套話,確認對方人品如何,是否值得深交,優先級就上升到最高。
使命完成的時候她有種功成身退的榮耀感,今天也守衛了友人的校園生活這樣子,然後過於興奮跑太快了。
同桌聞言從書堆裡抬起頭,她是個戴著粗黑框眼鏡、紮低馬尾的清秀女生,也是先前給龐近月發消息詢問她去向的人,“你走後門回來啦?沒帶零食?那爹他朋友的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走後門其實是龐近月跟她相熟同學之間的黑話,意思就是去超市。
“遇到他的舍友,聊起來忘買零食了。”龐近月抄起墊本啪啦啪啦扇風,“他人很好,他舍友人也很好,我成功向他們傳播了後門神教。”談笑間甩出去兩張好人卡。
同桌韓靜雅聞言拿起兩支筆擺成十字架的模樣:“我曾陷入迷茫,人生無望,隻在榕河二中成材路孤獨地流浪,自從加入後門,我遇見了光芒,天天向上,日漸肥胖,後門!”
成材路是從宿舍樓到食堂超市必須要穿過的大道,無論走哪個門。
“後門!”龐近月非常配合地撈起兩根筆跟著她一起發癲。
這堆瘋話倒也不是空穴來風,榕河二中物美價廉的食堂與超市不知把多少屆學子喂得肥肥團團,扁著入學圓著畢業,原本被家裡的飯荼毒了十五年的韓靜雅入學後也增重快十斤。
“什麼爹的兒子?你又拒絕彆人表白了?”旁聽全程的後桌姑娘此時湊過來。
21班是理科實驗班,全班四十個人隻有八個女生,被安排著坐到一起,下課各自回個頭就能開茶話會。
“啥啊,”龐近月對她皺起鼻子以示不滿,“我爹和他爹是同事也是朋友,他爹昨晚打電話說讓我在學校多照顧照顧他。剛快下自習的時候他發消息問我能不能帶他去學校超市買點生活用品,所以一下課我就跑出去了。”
“你們家長認識?認識多久了?四舍五入不就是青梅竹馬?”短發的後桌兩眼放光。
“差不多還真是,但我們很少見麵,也就他爹來我家做客的時候會把他捎過來,或者我爹把我捎過去,”龐近月仰起頭開始回憶,“第一次見麵我六歲還是七歲還是八歲來著……噢我好像剛上小學,那應該是七歲,我上學比彆人晚一年。”
後桌周玉茹眼裡的光蹭得熄滅掉:“都認識十年了,該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而你至今都是母單……沒戲沒戲,下一個。”
“你是我素未謀麵的親生女兒是怎麼的?我把你拉出來你才有完整的一生?”龐近月氣得拿墊本敲她腦袋,“整天關心我的情感問題,恨不得把門衛養的狗都介紹給我,想談你自己談去。”
“這不是看你成天對著手機如癡如醉,怕你跟紙片人過一輩子嘛……”周玉茹摸著腦袋唉聲歎氣,“所以你除了肌肉美少年,真沒彆的理想型?現在的高中生都被學習壓垮了脊梁哪有時間鍛煉啊。”
“噢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來,我剛才拉他手臂才發現他有肌肉,明顯鍛煉過的那種。”龐近月啪的一聲把墊本拍到桌子上,“他看著太瘦了我之前都沒發現過,虧大發了。”
“那他長得怎麼樣?算美少年嗎?”周玉茹聞言眼裡的光再次複燃。
龐近月臉上很罕見地露出猶豫的神色:“其實我分不太清現實裡的人長得好不好看,二次元角色看著一目了然,美得突出美得明顯,碳基人長相太複雜了,怎麼才算好看啊?”
“啊?槽?”連周玉茹的同桌都抬起頭,和她一起發出疑惑的聲音,“之前天天跑來找你的那16班的趙岩衡,我們都說他算高二級草了,在你眼裡都不夠好看啊?”
“噢你說小趙啊,”龐近月皺起眉頭思考,“他……呃,還行?實話說沒覺得跟彆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不都一個鼻子倆眼一張嘴,我也沒仔細觀察過。”
“完了完了,大美女是晚期臉盲,這下完吉捌彈了。”周玉茹癱在椅子上。
韓靜雅插話道:“說起來趙岩衡這幾天都沒再來過,你拒絕他了?”
“沒有沒有,是他發現了我的沙雕本質,然後覺得跟我做兄弟更合適,從此我們就一起征戰德瑪西亞,那家夥強得不可思議,我跟他中野配合有很好的化學反應。”龐近月連連擺手。
實際上趙岩衡喜歡她性格喜歡得不得了,一周前開學第一天把她約到學校北門表白,她確實拒絕了,然後對麵就開始抹眼淚……
龐近月無意挑起紛爭,於是拉著對方翻牆跑到網吧馳騁瓦洛蘭大陸,並成功在宿舍關門前跑回來,這時小趙同學已經把失戀的痛苦忘得一乾二淨,和她的對話變成你最後那把的越塔三殺真帥謝謝你buff搶得也很不賴,並約她放假回家一起上分。
但她並不打算把真實情況告訴彆人,在她看來表白這件事是發生在二人關係之間的,不適合隨便當做公開談資,同學知道她拒絕過人也隻是先前有不止一人非要當眾向她表白,她也隻好當眾拒絕,對方就算下不來台也是咎由自取,不關她事。
“這樣啊。”韓靜雅神色平靜地點點頭,“說回審美,既然你分不出男生好不好看,那你的標準不就隻剩下肌肉少年了?”
“不不不,還要看性格,要溫柔無害的。”龐近月又連連擺手,“糾正一點,我也分不出女生好不好看。”
這時預備鈴響,幾人都各自轉回頭去準備自習要用的東西。
下課聚成一團火,打鈴立刻散作明日之星,高中生的課間生活就是這樣,比巴甫洛夫的狗還要條件反射。
今天是周日,高二年級上一整天的自習。
龐近月拿出數學題,心不在焉地開始轉筆,神遊起來。
由於過去的親身經曆,她對一般女生或許會喜歡的那種冷峻霸道或者成熟可靠讓人有安全感的性格並不感冒,她唯一的安全感來源是她自己,她不會依靠任何人。
至於所謂深情的那就更不行,如果被男性的聲音叫一聲老婆,她上次的年夜飯都要吐出來,在她眼裡通通是油膩。
隻有她可以油膩,彆人不許比她還油。
她喜歡的二次元角色,基本都是那種溫柔的性子,可以讓她隨便調戲都不反抗的類型;要少年,也是因為比較好欺負;至於肌肉,純粹是因為摸起來手感會很好;個頭最好要高一些,因為矮墩墩還一身肌肉,很像老生薑塊。她也不喜歡骨架太寬看起來太魁梧的,跟城門樓子一樣。
她知道肌肉手感好,因為她幾年前就摸過,至今難以忘懷。
紙片人就完美符合她的一切要求。身材纖細又不妨礙有肌肉,五官一目了然,是絕對性的美觀,就算摸不到,光看著都賞心悅目。
而現實中的人,正麵看一個模樣,側麵看一個模樣,仰視一個模樣,俯視又一個模樣。
太複雜了,好難判斷。
非要說的話,她隻能判斷出一個人的臉在她眼裡順不順眼,看著舒不舒服。
她托著腮,想起孟澄潭溫和的神情。
他看起來還蠻順眼的。
視線遊離到試題上,她的注意力被一道排列組合奪走,腦袋一轉開始寫過程。
不知不覺間下課鈴響,晚飯時間到,饑腸轆轆的尤其是課間沒去買零食的高中牲們紛紛起身奔向二中食堂肥美的懷抱。
龐近月咚得一聲把頭砸在課桌上。一節大自習九十分鐘,她開始五分鐘在神遊,剩下八十五分鐘則做完一套半數學試卷,一題不落,步驟沒詳細寫但都計算出結果,不止筆尖磨得要冒煙,腦袋也瀕臨報廢。
“你把下周三要講的卷子都做完了?”韓靜雅把頭探過來嘖嘖感歎,“非人哉。”
“寧搶一分,莫等一秒,我的數學題不能過夜。”龐近月顫顫巍巍地豎起一根手指,“導數就是我的家,拉格朗日我親媽……”
“這兩套試卷根本沒有要用中值定理的題。”韓靜雅直截了當戳穿她。
周玉茹的同桌唐業雪起身戳戳龐近月的肩膀:“排練嗎?”
龐近月騰得一下站起來,從桌膛裡拿出一袋三明治對她晃了晃:“走著。”
唐業雪也拿出一袋麵包笑著對她晃晃。
二人來到二樓中庭,一層中庭為庭院,二層及以上則是用連廊與走廊相連接的一片懸空地區,層與層之間有承重柱支撐,供學生自由活動。
高一高二共用的這幢教學樓內部為回字形,外周一圈是教室,內周則通向中庭,相當於出教室門走幾步就能來到這裡。三四樓裝著高一學生,一二層屬於高二,21班位於二樓。
偌大的中庭被兩堵交叉為十字的牆分隔成四個區域,每個區域都能容下一整個班排練合唱的那種。
這還得歸功於榕河二中現任校長,把這裡改造得如此宜居。
這位姓郝的校長四十歲上任,吭哧吭哧勤懇工作三年,然後發現,二中本來就錄取分數線稍低,生源比不過一中,卷也卷不過一中的魔鬼管理,於是一拍腦袋,卷你嗎,不卷了,乾脆來搞素質教育。
那在當時確實是十分領先的。至今十二年,郝校長改革食堂,改革超市,興辦學生會,裝修中庭,大興各類文體活動,把榕河二中升華成歡聲笑語的海洋,億萬學子的樂園,無論家長那邊有什麼意見,曆屆學生都對二中讚不絕口,畢業後也念念不忘,每年母校回訪率屢創新高,近五年新入職的教師,有將近一半都是當年二中畢業的學生,說是讀完那個研究生就迫不及待趕回來了。
都這麼搞了,意想不到的是二中高考成績居然不降反升,尖子生仍然沒多少,但高考生平均省排名逐年緩慢且穩步上升,今年就比去年又高個幾十名。
畢竟二中抓素質教育的同時並沒有放鬆授課難度與強度,學生累並快樂著,心態十分放鬆,鮮少有高考考崩的情況,超常發揮的倒是屢見不鮮,就連老師們教書都更加活力四射。
唐業雪比著牆上的鏡子做軟開,扭頭時看到龐近月對著手機指指點點,還以為她又在欣賞紙片人,然後看見對方對鏡比個耶自拍一張,好像給什麼人發了過去。
唐業雪腦袋上冒出一個“?”,好奇地湊到她身邊。
要知道這位整個高二級部人儘皆知的美少女平日發動態什麼圖片都有,天上跑的水裡遊的街上走的盤裡吃的一應俱全,就是從沒見過她自己的照片,唯二例外的是去漫展的cos場照,以及在視頻網站發布宅舞翻跳後順手分享到動態。
然後唐業雪看到她在給對麵發消息。
那人的名字……小孟同學?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