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努力抬頭看著比自己高很多很多的男人。
儘管是被歲月的長河模糊了麵容,小男孩隻能感到一束溫煦陽光恰恰好裹住那個男人。
經曆過多次,小男孩也知道,那是他的爸爸,是這個全暗夢境裡唯一的光源。
小男孩熟練地盤腿坐下托著腮抬頭看男人,問他:“你要去哪?”
男人如同往常一樣蹲下身溫柔地摸著小男孩的頭,回答道:“我哪都可以去啊。”
他是個旅人,他本就是個旅人,這是他自己說的。
曾經他給小男孩帶來過極地,大海,甚至是沙地上的星空。
可隻有小男孩知道,到最後男人會把這些全都攜帶著離去,像是他從未出現,像是這個夢境本就黑暗。
小男孩微微低下頭,跟往常一樣重複著在這個夢裡問了很多遍的問題:“你就不能留下嗎?你看我和爺爺奶奶都那麼愛你,雖然我也很愛你每次帶來的各種景色。”
“小家夥,”男人輕輕地笑了下,拿出一粒塵星遞給小男孩,“我的伊甸園不在了,所以我要繼續去往我的旅程。”
小男孩第無數次接過那粒最後總會暗的星芒。
“可我沒見過你的伊甸園,我隻見過你。”
男人收回手放在自己膝蓋上,示意小男孩繼續說。
小男孩想了想,又道:“所以我認為你不必為了自身情感拋棄其他人的愛。”
“你跟他真像,理性卻又帶著感性意味。”
男人起身,溫柔地笑道:“你總會擁有自己的伊甸園的,那時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會為了我的伊甸園放棄美景,之後又為他葬身世間。”
男人這次最後送給小男孩一場暮色。
太陽漸漸陷入已攀染上橙紅的雲邊,月亮也悄然升起,堪堪與太陽擦了個不明顯的肩膀。
男人陪小男孩看了片刻,轉身離去:“承陽,拜拜。”
小男孩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開始默數。
果不其然,等男人徹底消失後,他帶來的景色也儘數消逝,周圍漸漸重染黑暗包括小男孩手上的那粒星。
可這次竟與以往不同起來,一個角落開始緩緩升起稍顯黯淡的微光,但在這一片黑暗中足以照亮小男孩的雙眼。
小男孩看向那個十分微弱的光源,慢慢被它吸引去。
是一枚很小很小的月亮,還可憐地缺了一角。
小男孩將自己手裡僅有的一粒星放到小月亮麵前。
小月亮的微光漸漸變得皎潔起來,到最後小男孩的視線前全布刺目的芒。
在那銀白光芒中有一個人慢慢地朝小男孩而來。
那個人停步到小男孩麵前,彎腰與小男孩對視:“時承陽,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時承陽驚醒,坐起身轉頭望向桌上的相框。
是那個離去的男人,也就是他的Omega爸爸拍的傑作之一。
——一頭鯨在海平線上的朝霞之中將自己永遠落於它的大海
他突然變得不知所措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麼又會做這個夢,也不知道為什麼本該如出一轍的夢這次最後出現了插曲。
最重要的是,那插曲竟還是餘霽月。
他下床默默平複著自己莫名加速的心跳。
一定是昨天那小崽子撩人不自知,撩狠了還不負責,一定。
今天是周末,時承陽洗完漱就打算出去晨跑順便去買幾盒藥。
清晨的太陽儘數撒在他的身上,也融進了還未徹底平息的心跳。
他從小就隻見過自己的Omega父親,溫柔儒雅卻也倔強倨傲。
聽他們說自己那個Omega父親本就是個無父無母了無牽掛,全然將自己投身攝影四處漂泊的不歸客。
可這位不歸客破天荒地愛上了一個Alpha並為了他在這座城定居甚至結婚生子。
在時承陽還未出生前,Alpha先生就因為一場意外去世。
當時這位Omega已經大了肚子仍還堅持自己全心全意為Alpha先生處理後事然後負責贍養他的父母,明明那個Alpha還有著一個Alpha哥哥和一個Beta妹妹。
後來等自己出生後,他管了自己六年就提出要重新開始四處遊曆了。
Alpha先生的父母都很喜歡這位Omega,將他看作自己的孩子,自然也十分尊重他的選擇。
隻有當時僅六歲的小時承陽單知道自己的爸爸要離開他,就去質問:“為什麼?”
Omega爸爸答:“我感覺到他留在我體內的信息素已經快要全數流逝了,我要徹底失去我的伊甸園了。”
小時承陽不解地抬頭看他,當初不懂,現在亦然。
Omega爸爸最後一次抱起他在他耳邊輕吻下,道彆:“你會找到你的伊甸園的,承陽,拜拜。”
再後來這位Omega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或許有了自己新的伊甸園,也或許像那頭鯨一樣永遠葬在了他的世間。
時承陽回到家就見剛洗完澡的餘霽月身穿睡衣抱著貓在沙發上發呆。
頭發都沒擦乾,時不時落在肩膀上幾滴。
時承陽走過去將手裡的袋子放在茶幾上翻找剛在藥房買的解酒藥,隨口一問:“在想什麼?”
餘霽月呆呆地說道:“為什麼隻有我沒有時承陽vx啊……”
時承陽停手看向餘霽月:“嗯?”
餘霽月與他對視,眨眨眼,靜默片刻,後反應過來,罵了聲草直接站起身把貓掉地上。
那貓懵逼了,餘霽月也懵逼了。
餘霽月不自然的偏過頭咳了一聲開始解釋:“你看啊,你畢竟是我房東,咱倆都沒個聯係方式是不是沒道理。”
時承陽覺得好笑,走過去拿藥盒拍了拍這小傻子的頭:“你頭不疼?先把藥吃了,解酒的,等會兒我再給你弄點粥。”
餘霽月接過藥盒要去倒水。
時承陽看他這副模樣突然想逗逗他。
時承陽走過去接過餘霽月手裡的杯子主動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哥哥今天還標記人家嗎?”
餘霽月差點沒被剛喝進去的水嗆死,不可置信地看著時承陽笑眯眯的樣子:“你一大早沒睡醒?”
時承陽眼神變得琢磨不透起來,拿掉餘霽月手裡的杯子放在一旁,自己欺近把人圈在自己和櫥櫃中間。
他佯裝責怪道:“哥哥昨晚那麼對人家都不記得了啊?真渣呢。”
餘霽月感到危險,迅速翻找自己昨晚的記憶。
……草!我靠!
時承陽見他突然睜大眼,耳朵尖也瞬間紅了,笑著說:“想起來了?”
餘霽月驚慌地推開時承陽要逃,沒逃幾步就被人拉著圈了回去。
時承陽低眼看著餘霽月偏開臉緊閉眼索性啥也不管的姿態,暗地發笑。
這個小Alpha怎麼這麼可愛呢。
“哥哥啊,”時承陽把玩著對方沒乾透的碎發,繼續調侃道,“怎麼能這樣不負責任呢?”
“你!”
餘霽月受不了了,睜眼瞪向時承陽,怒道:“你之後還讓我叫你哥哥了!”
“誒,是嗎?”
時承陽放過碎發,轉戰對方通紅的耳垂,感到對方明顯一顫。
他覺得有趣,心想,原來他耳朵這麼敏感。
於是剩下半句特意彎腰到對方耳邊輕聲道:“誰讓哥哥你必須讓人家抱著上床啊。”
時承陽說完感覺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moon已經餓的喵喵叫,就站直身揉了揉餘霽月的頭轉身走了。
餘霽月雙手捂住那早已燙的不成樣子的耳朵。
靠這人就是這樣禍害那些小Omega的!幸好自己是個鐵A。
餘霽月強裝鎮定地喝完水逃上了樓。
時承陽看著他逃竄上樓的速度,得逞地笑了笑,拿起手機找餘晟穆要來了餘霽月的vx,想了想打算先換個昵稱。
餘霽月到房間在床上裹入被子抱起枕頭滾了好幾圈才緩過勁。
他將臉埋入枕頭暗罵了時承陽好幾句,還不重樣。
等他出完氣才發現手機有消息,解鎖一看是條好友申請。
「Venus:中午想吃什麼?」
一看就知道是哪個臭Alpha。
頭像蠻不錯——霞色海邊的一場鯨落。
不過……為啥非得這個節骨眼才來加他!果然是個臭Alpha!
餘霽月猶豫片刻點了通過,第一件事就是將人備注改成了“大傻逼”。
樓下時承陽看著餘霽月的vx頭像發呆。
是個穿病號服的女人坐在輪椅上抱著一隻貓,旁邊站著個剛到她半膝的小孩子。
時承陽失笑,明明小時候那麼可愛,長大怎麼一碰就炸呢。
正當他想放大仔細看看的時候就收到了這位小崽子的回複。
「鐵A:大米」
時承陽將他備注改成了“小崽子”。
「大傻逼:中午想吃什麼菜啊哥哥」
「小崽子:……我可以把你揍成菜嗎」
「大傻逼:想吃我嗎?怕你吃不下」
餘霽月暗罵一聲,這人咋動不動就說些這種讓人誤會的玩意。
他一下甩了好幾個表情包才回複。
「小崽子:您彆逗我了行嗎哥」
時承陽看到那個“哥”字,又想起來昨晚那個勾著自己脖子撒嬌要抱的餘霽月。
抵拳輕咳一下,強行將自己思想拉回。
「大傻逼:行,你想吃什麼?」
「小崽子:糖醋排骨,魚香肉絲,麻婆豆腐,辣椒炒肉」
「大傻逼:還想喝湯嗎?」
「小崽子:你上周做的那個湯不錯,多放點金針菇」
時承陽無奈收起手機起身要去看看有什麼菜需要買,這崽子怎麼吃那麼多還不長肉……
中午,餘霽月默默將時承陽的備注換成了“時大廚”。
這個Alpha臭是臭,但人家做的飯是真賊啦賊啦香。
說著又“含淚”夾了塊排骨。
他邊啃邊問時承陽:“歆澤那事我們咋辦?”
陸歆澤一大早起來就挨個包電話粥向他們又道謝又道歉的,總之待人十分客氣,餘霽月感覺這人真被佟越糟蹋怕了。
時承陽抽了幾張紙放他麵前,讓他好把骨頭吐紙上。
“先吃飯,”時承陽又幫他盛了碗湯,“吃完再說,彆邊吃邊聊。”
餘霽月應了聲,乖乖閉嘴進食。
等時承陽洗完碗出來就見餘霽月躺在沙發上舉著moon誇貓。
陽光從窗外透入靜悄悄攀染上那個傻樂著的人,也染上時承陽的視線,竟覺久違的溫馨,這使他想起那所謂的伊甸園。
我的伊甸園,會是一枚月亮嗎?
時承陽走過去解救了那隻無可奈何的貓,他抱著貓彎腰與餘霽月對視。
餘霽月看著麵前突然靠近的雙眼,似乎在那之內看出一絲落寞又很快被人銷聲匿跡。
“怎麼了?”
餘霽月把聲音放的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那雙眼中早已被對方小心翼翼埋沒的悲寂。
時承陽把貓放到餘霽月懷裡,鬼使神差地開口問他:“你想跟我試試嗎?”
餘霽月坐起身抱著那隻貓,疑惑地看向時承陽,心臟竟感覺漲得發痛:“試什麼?”
時承陽意識到自己剛才問出了什麼,低頭自嘲般苦笑下。
自己就那麼情不自禁嗎?
他再抬起頭時整理好了自己不由自主在心裡四處亂竄的情緒,站直身說:“試試怎麼把那個渣A搞垮。”
“這用試嗎?”
聽到他的回答,餘霽月莫名鬆口氣,笑道:“肯定得給他個教訓啊。”
時承陽跟他交代了自己手裡有一小段錄音但不足以搞垮佟越,囑咐他和陸歆澤他們不要輕舉妄動,想辦法找機會徹底搞垮後,回了房間。
餘霽月看著他上樓然後走進房間,把moon舉到與自己平視的位置,對著貓嘟嚷道:“他剛才不是想問這個吧……”
—
回到房間,時承陽翻找出那本已經落灰的攝影集一頁一頁地看過去。
像曾經那個男人剛離開過那樣。
然後他起身道到床邊從那個相框中拿出照片,躺在床上翻過來撫摸著照片背後那一句話。
“I died in my garden of Eden.”
我於我的伊甸園中死去。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時承陽將照片蓋在眼上,閉目放縱著思緒。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眼坐起身再次播打了那個老朋友的電話。
舒溱接起電話,黑壓壓道:“你最好有重要的事,你可是打擾到我和白白的周末時光了!”
“我想問你,”時承陽低眼看著手裡那句話,眉眼含笑道,“我喜歡上一個Alpha該怎麼辦?”
“……我靠!”
時承陽被震得將手機拿遠些,說道:“冷靜。”
“你讓我冷靜?”
舒溱震驚地手都在抖:“你讓一個知道某位大仙終於破戒要談凡人戀愛的人怎麼冷靜!那大仙還是喜歡上了一個跟他一樣的Alpha!”
坐在她旁邊的段黔白無奈地接過電話:“說吧,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啊,”時承陽看向房門,從中用目光描摹著對門那位的模樣,“我想追人家了。”
跟那對女Alpha情侶聊完,時承陽就決定行動。
先去餘霽月房間約他出門遊玩。
結果時承陽剛開門就見餘霽月拿出一小盒Omega抑製劑。
時承陽:“……”什麼情況?
餘霽月:“……”好突然啊。
時承陽指了指那盒抑製劑:“你的?”
餘霽月淡定地胡扯道:“我哥的,上次你沒在家,他在我這突然發情,我幫他打了一支,這盒子他沒拿走。”
哥哥對不住了。
“哦。”時承陽愣在原地。
一個Alpha幫另一個Omega打抑製劑?雖然是兄弟,但這……而且他倆也不是純親的……
時承陽莫名突然想起之前在舒溱那兒看到的一本骨科禁忌戀,再想想之前餘霽月身為Alpha對他哥做的那種於AO有彆來說逾矩的行為……
一個荒唐的想法在時承陽腦瓜子裡悄然誕生。
“你,”時承陽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你喜歡你哥嗎?”
餘霽月不知道對方在想些,滿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時承陽:“喜歡啊”
這不廢話嗎?哪有弟弟不喜歡哥哥的。
時承陽機械般點點頭,丟下句“打擾了”,關上門走了。
餘霽月迷惑地看著他把門關上,然後把那盒抑製劑收起來。
他剛才就是想數數自己還有幾支普通抑製劑,但願那貨彆多想什麼。
時承陽把照片重新放好,坐在床上望著相框滿臉愁容。
他的伊甸園怎麼就突然變成烏托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