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宗劍修居多,宗門崇尚儉樸,弟子們份錢少得可憐且平日裡都大把花在保養佩劍上,可謂是各個窮得叮當響,連道侶都找不到,更彆提辦什麼合籍儀式了。
鬱染是閒不下來的人,好不容易能得見傳說中的合籍典儀,忍不住跑出去湊熱鬨。
鬱潭一向粘他粘得緊,見他興衝衝跑出去要幫侍從們的忙,連忙一路小跑跟上。
謝風拂放下茶水思忖片刻,也跟了上去。
鬱染剛一出門,隻見兩三個侍從簇擁著一大團殷紅的綢緞,他連忙攔住人,問道:“三位乾嘛去?這手上捧著的可是合籍用到的東西?”
其中一個侍從將臉從綢緞中拔出來,深呼口氣,見是參加這次典儀的賓客,便老老實實回道:“這是幽洲青陽城特產的織錦,老莊主專門吩咐我們去采辦的,明日裝點在婚台上。”
眼前的織錦異常柔滑,在陽光的照耀下閃出層層似水波紋,布料上還專門繡上了雙燕同飛之類恭賀新禧的圖案。
還不等鬱染細細打量,侍從們便急著告辭:“實在對不住貴客,我們還急著把織錦送到閒室那邊,先不和您閒聊了,您多擔待。”
話音剛落,三人抱著紅綢馬不停蹄朝東邊趕去。
鬱染“誒誒”兩聲沒叫住人,輕歎口氣,自言自語道:“跑這麼快,我還想問用不用我幫忙呢。”
鬱潭一路小跑才趕上他,湊到人身邊問道:“師兄停在這兒做什麼?不是說要去後院幫忙?”
管事派來將他們送到廂房的人曾說要在後院舉辦合籍典儀,鬱染雖有一副熱心腸,但由於對這攏月山莊並不熟悉,並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走,叫住侍從們也隻是想問路。
還未等他開口解釋,身後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謝風拂飄然經過二人,狹長鳳眼滿是漠然,未曾分給他們一個眼神。
待人已經跨過月洞門,鬱染才恍然大悟般回過神來,他打了個響指,邪笑道:“我不知道路,但謝風拂那廝卻與老莊主熟稔得很,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想來對這攏月山莊定是了如指掌。”
鬱潭唇角朝下,道:“那我們現在……”
“當然是跟上他!”
不多時,二人跟在謝風拂後麵,東拐西拐到了一處院子。
隔著老遠鬱染就聽到了陣陣嘈雜的聲音,他拉著鬱潭跨過門檻,隻見院內侍從熙熙攘攘,有布置婚台的,有正在設能放出絢麗焰火的法陣的,滿院子人都在熱火朝天準備自家少莊主明日的合籍典儀。
“謔,這麼熱鬨!”鬱染感歎道。
他視線掃過人群,疑惑道:“謝風拂人呢?這廝的腿走得倒是快。”
話音剛落,隻見走廊柱子後現出個高挑俊逸的人影,他身著一襲白色勁裝和滿院子身穿喜慶紅衣的侍從們格格不入。
見狀,鬱染嘴角露出個哂笑,拉著鬱潭朝他快步走去。
謝風拂正和管事說話,見人走過來隻瞥了他一眼。
管事年事已高,但身子骨還很硬朗,他自小看著攏月山莊少莊主長大,心裡早將其視作自己的親孫子,對合籍典儀這麼大的事,更是恨不得長出千眼千手來操辦一切。
他一邊和謝風拂閒談,一邊分出心神嗬斥過往腳步慌亂的侍從。
鬱染剛跟上兩人,不知管事和謝風拂說了什麼,素日嚴厲的臉上竟浮現一絲笑容,他笑道:“這怎麼好勞煩您呢,三位都是遠赴攏月山莊的貴客,不好乾這些粗活兒。”
謝風拂淡然道:“師父和老莊主是至交好友,臨行前也曾告誡我三人,這是我們該做的。”
鬱染一頭霧水,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心中暗暗腹誹謝掌門臨行前貌似也並未說什麼告誡的話。
正想著,隻聽管事道:“既如此,就勞煩您三位多設幾個好看點的法陣吧,山莊內的弟子平日隻練劍法,對法陣類的實在不熟悉,莊主又非要把儀式辦得盛大些,這事都難了莊內弟子五六天了。”
謝風拂頷首,隨即走到剛鋪完花瓣和金葉子的婚台附近,兩手翻飛開始捏訣設陣。
至此鬱染總算明白了原委,感情謝風拂這廝是來找管事討活來了,他也不甘落後,拉著鬱潭也跑來幫忙。
忙活了多半天,鬱染手指一陣哆嗦,都不知今日自己設了多少個法陣。
原本想著設下零星幾個陣法就足夠用了,誰承想謝風拂這悶葫蘆二話不說就是一陣猛/乾,他又不想落下這人太多,隻好也拚著口氣在滿院子都設下陣法。
鬱潭還未從玢陽道長那裡修習一招半式,對陣法可謂是一竅不通,看著鬱染因為靈力消耗過快而逐漸蒼白的嘴唇,心裡乾著急,隻好時不時幫鬱染擦汗、喂些補充靈力的丹藥。
謝風拂早些年外出遊曆得了不少機緣,加上這人釘是釘鉚是鉚的固執性子,在修煉一事上從不投機取巧,此時依就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見鬱染累成那般模樣,他略微垂頭,片刻,低聲道:“你去休息吧,剩下的幾個我來弄。”
鬱染累得直想一屁股坐地上,卻還是咬著牙朝他假笑道:“剩下這幾個怎麼好全交給師兄,我一會兒便能弄完,師兄累的話就先去休息吧。”
聽到了意料之中的話,謝風拂不再多言,隻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此時天色已晚,老莊主在廳堂設下宴席,人都差不多到齊了,偏偏不見了天啟宗這三人的身影,管事找了好久也尋不到他們三人,一路順著來到後院,隻見這三人竟還在忙活。
他頗為吃驚,沒想到這三人如此實在,將滿院都設下層層疊疊的法陣,見二人還欲動手,連忙趕過去叫停他們。
“天呐,二位忙了一個下午?受累了,實在是受累。老莊主在廳堂那邊設宴,開宴時才發現找不著三位了,命我趕忙來尋人,快彆弄了,吃點飯菜墊墊肚子罷。”
管家領著三人急匆匆回到宴席上落座。
他們到時老莊主剛剛放下酒盞,見人來了,又複而朝三人舉起酒杯,將酒一口飲儘後似是被嗆到一般劇烈咳嗽起來,滿屋子人逐漸寂靜下來。
管事見狀臉色猛地一變連忙跑過去,一邊順著老莊主的背,一邊從腰間摸出個小藥瓶,將倒出的藥喂給老莊主。
眾人不知眼前是什麼情況,席上一時間鴉雀無聲,片刻,有人試探問道:“老莊主近日身體可還好?”
服下藥丸後,老莊主的臉色不久又恢複先前的紅潤,聞言他朗笑一聲,道:“年紀大了怕死,得經常服用些延年益壽的靈丹。”
那人立刻恭維道:“您老修為高深,哪兒還用得著擔心壽數。”
席間又恢複了方才的熱鬨,大家推杯換盞又重新閒談起來。
正當眾人語笑喧嘩時,門口一個身穿白色華貴錦袍、風姿秀逸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見到來人,老莊主臉上笑意退了兩分,目光如炬瞪著他,道:“你來做什麼?”
那人麵如冠玉長相極為俊秀,眼下一點朱砂痣頗惹人注目。他約莫弱冠年紀,腰懸一把長劍,雖和謝風拂一般都穿的白衣,周身卻自有一股和謝風拂迥然不同的風流倜儻之態。
他聽到老莊主如此不客氣的話嘴角也始終掛著笑,慢步踱至宴席中心朝老莊主遙遙一拜,道:“數月不見,祖父在莊中可曾安好?”
聞言鬱染總算明了,這人原來是將要成親的攏月山莊少莊主——白朗兮。
不過鬱染又奇怪起來,聽這人所言,他是今日從外地趕回來的,可對於一個明日就要和道侶合籍的人來說,實在是奇怪。
老莊主靜靜盯著半跪在席間仍挺直腰身不卑不亢的人,那白朗兮也始終掛著笑回視坐在主位一言不發的老莊主,二人表麵風平浪靜,眼神中卻摻雜著外人看不懂的意思。
眾人隱約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打著哈哈。
“這便是少莊主吧,真是年輕才俊!”
“是啊,不像我家那不成器的,哎,不提了!”
“老莊主真是好福氣啊……”
席間不時有捧場的話傳來,但過了許久仍不見老莊主開口,眾人逐漸有些憂慮,紛紛暗自嘀咕這祖孫倆之間怕不是有什麼過節,那幾個說好話的人也擔心起自己究竟有沒有拍在馬腿上。
片刻,老莊主冷哼一聲道:“你還知道回來。”
白朗兮直起身子,輕笑道:“不是祖父您將我召回來的嗎?若不是您那封家書,我現在還在西定洲遊山玩水呢。”
“你!咳咳,罷了,總歸知道回來便好。”
白朗兮環起雙臂,嘴角漾開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是啊,如若我不回來,還不知道明日的新郎官便是我呢。”
這話飽含深意,聽得席間有人嗆出數聲咳嗽。
老莊主臉色沉了下來,道:“大好日子,我不與你計較,你先回彆院吧。”
聞言白朗兮聳聳肩,語氣裡透出幾分漫不經心:“好嘞,那我就不打擾祖父雅興了,這就走。”
快走至門口,隻聽耳邊傳來一句低啞的聲音:“明日該做什麼,不要讓再我多說了。”他腳步一頓,哼笑一聲,隨後消失在夜色中。
眾人自覺聽了太多不該聽的,紛紛縮著脖子一個勁夾菜,連酒都不敢多喝,生怕醉後吐露出什麼不該說的。
見好好一個宴席被攪成這樣,老莊主也有幾分心累,他興致缺缺開口道:“今日夜色已晚,我這把老骨頭遭不住,先走一步了。”管事連忙托住他的胳膊,將人扶起來。
眾人告彆老莊主後,均長舒一口氣,也不敢隨便討論,草草吃了幾口都離席回了廂房。
見無熱鬨可看,鬱染打了個哈欠,便和鬱潭謝風拂一同回了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