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照每日在清學堂搖著椅子睡大覺,偶爾興致上來了也叫葉忘營教她幾個術法。
趙越池偶爾會出來和阮傾意說幾句話,葉忘營什麼也不用做,也漲到了六成半。
這倒是出乎了江月照的預料。
最開始阮傾意才見趙越池,甚至裡麵的神魂是葉忘營,兩人一句話都沒說,也已過半,怎麼這十幾日有真正趙越池的參與,才漲這麼一點。
除了上肖長老的課,江月照帶不了侍從,阮傾意主動肩負起清竹勁風的活外,兩人關係有所緩和。
江月照並沒有特意親近阮傾意,隻把她當一個關係不近不遠的朋友對待,但或許正是這樣,更讓阮傾意放鬆。
半月時間很快過去,江月照再次看到金色的字浮現在半空,正在看書的葉忘營也偏過頭來,罕見關心。
帶著阮傾意前往清學堂簽到十五日,已完成。
又有新的浮現。
當前任務:在莫家二小姐的成人宴上,羞辱阮傾意。
江月照悠閒搖晃的身體頓住,看一眼阮傾意。
阮傾意正在聽課,跟隨著長老的講述施放術法,今日學習的是中階生水術,她有水靈根,學起來比較容易,澄澈的水流憑空環繞在身邊,阮傾意也抿著唇笑。
江月照發現了,莫生憐真是惡劣至極,二十多年的紈絝子弟生涯讓她最懂怎麼磋磨人,總是在阮傾意覺得事情在慢慢向好發展時又毀掉。
莫家二小姐,阮傾意。
在莫生憐陰影的籠罩下,成了一隻被扒光羽毛的鳥兒。
江月照無奈一笑,扯葉忘營的袖子,小聲道:“趙哥哥,到時候可能需要你英雄救美了。”
*
莫父莫母早早地就告訴了阮傾意成人宴的事情。
莫父摸著阮傾意的頭發,爽朗笑著,仿佛從未偏幫過任何人,道:“我莫家的女兒,定是要隆隆重重地接回來,你姐姐有的,你也要有,定不會讓任何人輕視。”
但阮傾意已經很滿足了,爹娘每日都來與她一起吃飯,屬於她的宅邸將會在成人宴後住進去,由她任意布置。
她其實不太喜歡姐姐漂亮的大花園,還是儘量以修煉為重,不被外物擾了心神,樸素些好。
丫鬟也隻要一個,要選個稱心的,她們可以一起去清學堂學習,她對術法還算有一點天賦,到時可以像趙越池幫助姐姐一樣幫助她。
莫家並沒有對外說明阮傾意之前做過丫鬟,隻道是命弱不能修煉,在凡間養大接回,所有知道她過往的皆被封口。
阮傾意每日都努力學習有關於修真界世家的禮儀。
教習先生說她姐姐的姿態很好,身姿挺拔,即使麵對長老也不卑不亢。
見過江月照上課狀態和舌戰群儒的阮傾意默默在心裡腹誹,何止是不卑不亢,簡直都是頤指氣使,但是她很羨慕,會慢慢一點一點變成那樣的。
“妹妹?妹妹?”江月照晃了晃手,讓阮傾意回了神。
她那張無論何時都下巴看人的臉上難得帶笑,看起來沒那麼難以接近了。
江月照道:“抿唇,我給你抹口脂,這個顏色鮮亮,顯得膚色更白,最適合你這種年紀的姑娘了。”
江月照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伸手在阮傾意唇瓣上仔細塗抹。
從未有人這麼服侍過阮傾意,更何況昨日清學堂阮傾意還在給江月照端茶倒水。
她臉頰微紅,顯出些許羞澀,道:“謝謝姐姐。”
那雙上挑的狐狸眼裡水波蕩漾,江月照覺得她就快要哭了。
塗抹口脂是上妝的最後一步,江月照直起腰來,喚綠蘿把阮傾意自己挑選的衣裙拿上來。
賓客已至,大家在住宅談笑風生,莫家大小姐基本已廢,他們期待著從未見過的二小姐又是何種資質,皆準備了許多貴重禮物。
江月照朝莫生憐伸手,隻覺眼前一亮。
莫生憐身著深紫色大袖長裙,本是濃烈深沉的顏色,與阮傾意的氣質一混雜,多了幾分恬靜秀美。
是與天下第一美人時的阮傾意截然不同的風格,也不似那個被人欺辱不敢還手的丫鬟。
江月照握住她的手出去,身為姐姐,她負責把阮傾意介紹給外邊的賓客,並且帶她完成莫家血脈的儀式。
感受到阮傾意手掌的微濕冰涼,江月照輕捏她手指安撫:“我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放心,不管怎麼樣,莫家永遠在你身後。”
莫生憐在陷害阮傾意時也對她那麼好,江月照不過是按照莫生憐的性格這麼做了而已,可阮傾意卻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她深呼出一口氣,嘗試著抓緊姐姐的手,又想起趙越池被姐姐抓皺的袖子,心慢慢鎮定下來。
雖說莫家掌權人隻是金丹修為,可在清玄宗卻有一位化神老祖為其撐腰,陳長老就是那位化神老祖一派係的人。
相比於莫生憐,他把阮傾意的認真看在眼裡,更看好她作為下一位莫家繼承人,此時也來到了現場。
江月照帶著阮傾意來到了高台,為了配合阮傾意,她穿了一件淺紫色衣裙,眉心畫著同色梅花花鈿,看起來更活潑些,是與阮傾意截然不同的風格。
兩人出來,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中。
江月照知道這隻是阮傾意的記憶,並不緊張,略帶好奇地望向台下。
這般盛大的宴會,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呢。
黃玉是莫家人的身份證明。
阮傾意不知黃玉的正確使用方法,也沒有給黃玉附著靈力。
江月照將自己的靈力探入阮傾意體內,引導著她去激活黃玉。
黃玉取自中境森林最靠近地心之下,岩漿最沸騰之處,能夠純潔心性,平心靜氣。
黃玉於比肩太陽熾熱的溫度中凝固,莫家人也同樣能在修真界萬世紛擾中找尋到自己的道。
寧心靜氣的法寶很多,若單純這樣它還成不了莫家人帶帶相傳的珍寶,黃玉還有另一功效。
江月照臉上依舊是溫柔的笑,她朝阮傾意點點頭,眼含鼓勵,帶著她把靈力注入黃玉之中。
金燦燦的升起,逐漸將阮傾意籠罩其間,江月照斷開靈力,安撫地摸摸阮傾意的脊背。
阮傾意繃緊身體,又在她的安撫下慢慢放鬆,全身心接受黃玉的洗禮。
黃玉的另一種功效,便是能洗筋伐髓,莫生憐原本也是三靈根,因為黃玉的功效變成了雙靈根。
修士使用靈力,哪怕是最溫和的靈力都能對凡人造成巨大的傷害,體內的汙垢也具有腐蝕性。
汙垢雜質排出阮傾意體內,應該會腐蝕她的衣服與妝容,將她最狼狽的樣子展現在人前。
莫父莫母本來的計劃是在台上先做個樣子,讓阮傾意認祖歸宗,其餘的容後再議。
江月照默默在心裡道歉。
但一切都是必要的,為了替阮傾意消除記憶。
莫生憐身為一個紈絝子弟,自然也有自己的圈子。
在清學堂上課的日子,江月照已經熟悉得差不多了。
江月照走過去與一藍袍少女一同坐下。
陳靈靈為她倒茶,狐疑地看著她。
江月照受不了,一口將茶水飲儘,皺眉吐槽:“你泡的茶還是一如既往地難喝啊,有話就說,彆把自己憋死了。”
陳靈靈問她:“你怎麼對你妹妹這麼好?不像你,不會被什麼邪祟附身了,我讓我娘幫你看看。”
江月照橫她一眼:“我妹妹生活過得苦,流落凡間當了十幾年的丫鬟,我心疼她,不行?”
她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在大多數人都禮貌安靜地等待阮傾意完成儀式之時,卻能傳得很遠。
莫生憐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驕縱性格,眾人對此也見怪不怪。
但是,這台上的阮傾意原來是個服侍人的丫鬟出身啊,從莫生憐口中說出來,倒是可信度很高。
眾人竊竊私語起來。
恰在這時,高台上金燦燦的光芒消散,阮傾意驚喜地瞪大眼睛。
她能感覺到原本渾濁沉重的靈力輕快了不少,屬於水靈根的光芒很快強過其他兩個靈根。
爹娘一會不會更喜歡她一點呢?她憧憬著。
阮傾意自信地挺起胸脯,看到台下的人也望著她笑。
她心中暢快,多日的濁氣一掃而空,喜悅代替了緊張惶恐,也更坦蕩地麵對眾人的目光。
她轉身,麵對莫父莫母行跪禮,娘親眼角含淚,眼眶通紅,父親也凝著一張臉,是驚喜欣慰於她的進步嗎?
她緩慢地下跪,磕頭,卻在要起身的時候僵住。
她看見自己的裙子布滿了黃黑的汙漬,長年不見陽光的腿幾乎完全露了出來。
再摸臉上,濕潤著帶有香氣的口脂已經完全消失。
她瞬間就知道台下在笑什麼,以及爹娘的臉色為何如此難看。
她又把一切搞砸了。
但一切還在繼續。
阮傾意淚珠在眼眶打轉,無法忍受,大滴大滴地落下來,聲音哽咽,什麼靈根天賦的上升都被她拋在腦後,她難過地不能自己,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熟知成人宴的每一個流程,一步也沒出錯,每一個眼神,連鞠躬的幅度,都練習了成千上百遍。
為什麼要將她一直想隱瞞的醜陋容貌公之於眾,為什麼她會在自己的成人宴上衣不蔽體。
很快,她將會淪為整個清玄宗的笑柄,爹娘的恥辱。
流程裡她唯一不懂的,便是姐姐深入她經脈,一步步帶著她將靈力注入黃玉的過程了。
阮傾意不傻,甚至算得上會審視適度,莫生憐不同於往常的親切態度讓她以為自己終於被承認,卻不想,成為了捅入心臟的一刀。
姐姐,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肯放過我。
微弱的火焰終於從阮傾意心中升騰而起。
既然無論怎麼做,姐姐都不會對她好,不如就魚死網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