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照依舊笑著看他，杏眸很輕易就顯得澄澈，映出葉忘營的不堪來，讓葉忘營不敢直視，他又把那本書拿過來，略微遮擋住兩人交彙的視線。

“沒什麼，不是因為你。”他回答。

江月照也不勉強，隻道：“師兄莫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心裡有事也不像我說了。”

江月照這話又說得傷心，惹得葉忘營去看她。

卻看到她嘴角的笑意毫不遮掩。

“不想說就不說，先吃飯吧。”江月照想起莫生憐花園美景，想叫葉忘營散散心。

*

待吃完飯，即將要分道揚鑣之時，江月照才發現自己沒辦法回去了。

佳肴館和莫生憐居所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平日裡用的仙鶴又叫小廝們送阮傾意回去了。

江月照扯住要走的葉忘營，手指指他放出來的折扇。

“知道了，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江月照依舊坐在後頭，葉忘營在前麵禦器，兩人一路無言，讓葉忘營有些不適應。

明明剛剛吃飯，江月照還一直在說著話。

他和江月照之間，是不是隻有江月照主動開口，才有話聊。

葉忘營抿唇，下意識討厭這個從心裡冒出來的想法，他開口：“你似乎對這把折扇很感興趣？”

江月照此時正摩挲著這把通體雪白的折扇法器。

她發現葉忘營拿在手上時，折扇摸起來還是紙做的，摸起來略微粗糙，但一放大，便成了平滑的瓷器觸感，與月華很是不同。

江月照把自己的想法與葉忘營講了，又道：“聽師姐說，我那外出遊曆的大師兄的法器也是扇子。”

“現在這是折扇的真實形態，至於之前，則是為了迷惑對手的偽裝。”葉忘營簡單為她做了解釋。

“我見過洛師兄一麵，他是一名很厲害的修士。”

明心峰的大師兄，大名洛無言，年長他們許多，築基後便迫不及待得外出遊曆，鮮少歸來，若不是魂燈還在，大家都以為他早就死在外麵了。

葉忘營並非明心峰人，對洛無言並不了解。

江月照長長地哦了一聲，隨即又問葉忘營：“那我呢？你對我的印象是什麼樣的？”

江月照的思維很跳躍，一下從折扇大師兄轉移了。

葉忘營下意識回憶，雖然對於幼時記憶，他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依舊還記得初見江月照時的場景。

怯怯地躲在明苦仙尊後麵，明明很不安，卻還是對著大家笑。

很勇敢。

莫生憐宅邸朱紅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葉忘營降落。

早早守在門外的清竹趕緊為她打開門，神情卻有些不對勁。

江月照感覺身體又不能動了，神魂被擠出的感覺再次出現，是阮傾意的記憶再次推進了。

莫生憐甜甜地衝趙越池一笑，挽住他胳膊，道：“趙哥哥，今日課上講的藤蔓術，小意還不會，但我也就隻能施展，說不出什麼所以然，所以，今天就靠你啦。”

趙越池身上的氣質也發生改變，江月照看他，不再長著葉忘營的臉，他也沒有抗拒莫生憐挽上來的手，道：“能幫上你們就好。”

江月照一抬頭，果然，看到葉忘營也以靈體狀態，一臉冷漠，看著底下。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葉忘營朝她飄過來。

江月照道：“跟著我，記憶要開始了。”

莫生憐與趙越池一踏進門，便感受到莫父的威壓。

“發生何事了？”莫生憐皺眉，問領他們進門的清竹。

清竹有些猶豫，似乎不好開口：“二小姐她，她......”

江月照直覺不太對，阮傾意不過被認回一天，莫生憐不會就對她下手了吧。

她想往前飛看個究竟，可莫生憐還在這裡，江月照不能遠離她太久。

莫生憐見狀，有些生氣：“有什麼就說什麼，我最討厭彆人支支吾吾的樣子。”

她脾性大，聲音也大，可以輕易穿過花園，到達裡屋。

趙越池安撫她：“生憐，彆著急。”

清竹被莫生憐這一罵，終於把話說出口：“大小姐，綠尾說看到二小姐鬼鬼祟祟進入你的房間，現在正在和老爺夫人說。”

清竹與勁風送阮傾意回來後，阮傾意就說累要回房休息。

再過一會，莫家父母預估著姐妹兩人回來的時間，也過來了，想與失散多年的阮傾意一起吃飯。

但莫生憐沒回來，三人便一起等莫生憐。

莫父莫母聽到阮傾意這些過的苦日子，皆心疼地熱淚盈眶，莫父更是豪爽，許諾下許多原本要給莫生憐的靈器靈寶。

“你姐姐雖然性格差了些，但我看得出來，還是很喜歡你的，憐憐就是不太會表達，刀子嘴豆腐心。我還記得有一次我被重傷，她生氣地問我為什麼沒有把妖獸的內丹拿回來，夜裡卻偷偷留著眼淚給我上藥。”

阮傾意默默地聽著，她知道自己剛剛回來，與莫父莫母沒有太多共同話題，但敏感如她，自然也察覺到了莫父莫母竭力想補償她的心。

她唇邊蕩起一抹淺淺的微笑，想起莫生憐的臉來，今天去清學堂姐姐還一直牽著她的手，兩人還一同回答不出長老的問題。

心裡的甜慢慢溢出來。

可很快她就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那個帶頭欺負她的丫鬟，發現她上吊的丫鬟，綠尾，帶著滿身的臭氣推開了門。

她被姐姐發配去處理靈獸的糞便了。

綠尾看著她，眼裡有晶瑩的淚珠，反射出深埋眼底的惡意。

莫父莫母對她突然的闖入十分不喜。

莫父橫眉，屬於金丹期的威壓散出，便要說話。

綠尾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老爺，夫人，奴婢有一事稟告，是關於小姐的！”

“奴婢剛剛路過花園，看見二小姐進了大小姐房間，出來時便神色慌張。”

“看樣子，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莫生憐恰在此時帶著趙越池走了進來，她臉上滿是驚訝與憤怒，一伸手，就從丹田掏出自己的靈器，一根細長的鞭子，抽到綠尾身上。

“真是什麼人都敢來欺負我的妹妹了！”

江月照與葉忘營隨著兩人飄進來。

看著阮傾意的臉色從害怕卻還能忍耐，慢慢變得灰敗。

最終莫父莫母追著傷心欲絕的莫生憐出去了，隻餘阮傾意立在原地，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喃喃：“我沒有，我沒有進莫生憐的房間，也沒有偷她的靈石，儲物袋是她送給我的。”

“我...我很開心，從來沒有用過儲物袋，我甚至還沒有打開它。”

阮傾意為奴的那些日子裡，是接觸不到儲物袋的，她舍不得拿一顆中品靈石去買最便宜的儲物袋。

姐姐給她的儲物袋，是由柔軟布料製成的，簡直就像天邊的雲朵一樣柔軟。

她舍不得匆匆打開，甚至還沒有滴血認主，想等夜深人靜時獨自探索。

可是所有人都站在莫生憐旁邊。

阮傾意不是傻子，但她孤立無援，百口莫辯。

莫生憐離開了，江月照靈體隨其飄離。

葉忘營麵無表情看著小聲啜泣的阮傾意。

趙越池還沒有走，他遞上一塊帕子。

阮傾意沒動。

趙越池歎息一聲，手握著帕子，小心地為她擦眼淚。

他道：“阮姑娘，憐憐性格就是這樣，對不起。”

他隻說了這一句話，阮傾意卻突然崩潰了。

這兩日的不安忐忑混合著現在的委屈，一下爆發。

連趙越池都知道，爹和娘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原來嘴上口口聲聲對她說著這樣那樣的話，但麵對選擇時，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她。

連從未說過話、素未相識的趙公子都能留下來安慰她。

既然如此，又何必認她回來呢？

江月照在上空看得乾著急。

如果這種關鍵節點都會被真正的莫生憐接手，那無論她怎麼對阮傾意，最終的結果還是會向著原本的記憶發展。

阮傾意的心結解不開，這段記憶就不可能消滅。

憶妖的作用便會如同一顆強力忘魂丹，阮傾意還會再想起來。

那她呆在這裡的時間，以及葉忘營可能會受到的損傷，全部成了無用功了。

她記得明苦仙尊給她的介紹憶妖的書上，分明寫著憶妖可以隨意操控人的記憶。

這是怎麼做到的呢？

一般妖族的妖丹長在丹田，憶妖的妖丹卻長在識海。

江月照閉眼，不再看底下的鬨劇，識海處的妖丹通體透明色，遍布龜裂，卻已經比她失憶初醒時好了不少。

趙越池目前看不出好壞來，先暫時不管，這莫生憐，是不能再插手阮傾意的事了。

這麼想著，江月照原本被修複了的位置隱隱發出光亮，她有一種直覺，隻要她願意，確實可以讓真正的莫生憐意識從中消失。

隻不過，這些地方會再次碎裂。

這幾道裂痕，是由她的修為，和昆侖宗那五名弟子的記憶填補起來的。

兩相對比，江月照有了決斷，莫生憐繼續演著那出幼稚的戲碼，江月照卻可以隨意移動了。

她的靈體便淡了不少，臉上隻有些模糊的五官，尚且能辨認出她的模樣來。

她遵循著本能，往葉忘營的方向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