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忘營又止住了話頭,心頭的癢意愈盛,慢慢抵上舌尖,又止住話頭,似乎對他來說,這是一句極難說出口的話。
江月照耐心等待。
“這次師尊為我指派曆練的地點,離合歡宗很近。”
“是嗎?”江月照笑起來,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葉忘營隱藏在話裡,並不隱蔽的信息。
“那太好了,你好好曆練,我去給阮前輩治療,等恢複到築基期,我去找你玩。”
葉忘營依舊看著江月照,眉頭微皺,他的眸色很黑,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江月照在他眼裡隻是模糊的小小一個 。
懷中的玉貼在胸口,玉的品質很好,涼意沁入心尖,葉忘營點點頭,隻道:“好,我等你。”
他拿出一張薄紙。
“這是師尊給的九轉魂的使用方法,你可以看一下。”
說罷,他朝江月照點了點頭,就要離開。
江月照扯住他的袖子。
“你也是九轉魂的主人,不看看嗎?”
“師尊已經交代過我了。”葉忘營垂頭,看向兩人相連的衣袖處。
江月照又笑:“那我懶得看了,你直接教我吧。”
於是兩人坐到了房間內唯一一張竹桌上。
江月照撐著下巴,靠著椅背,等著葉忘營把九轉魂喚出來。
葉忘營總是有一種沉靜的神態,眉眼低垂時,攻擊力也減弱不少,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帶入他的氣氛,靜下心來。
九轉魂回歸了江月照初見它時的模樣,綠油油藤條枝葉長出不少,隨風輕輕晃蕩著。
沒有土壤的養育,金燦燦的細長的根莖露在外麵,有意識地向四周蠕動著。
九轉魂看到江月照,立刻從葉忘營手上離開,纏到她手腕上。
一股來自九轉魂的靈力滲透進江月照經脈。
葉忘營為她解釋:“九轉魂是女神之青絲,能感應所有靈力並輸入進主人體內,雖然現在能力衰退,但若是終日帶著它,對靈力的吸收速度能快上三倍不止。”
“此外,師尊隻測試出九轉魂的另一種能力。”
“它能夠等價置換。”
江月照不由凝神,撐在下巴上的手放下,擺弄著藤樹模樣的九轉魂。
“你的修為正是被它轉化為魂力補充識海了。隻要心念一動,便能使用它。”
“若是給足代價,甚至能躲避天道監管,逆轉生死。”
九轉魂就算是萬萬年前遺留下來的神器,至今也依舊不可小覷,這能欺瞞天道的功用惹人覬覦。
萬不可再被任何人知道。
但是,江月照又想起明苦仙尊,即便嘴上不饒人,可仙尊卻一直在為他們護航。
不愧是葉忘營的師尊。
江月照一向擅長誇獎,她道:“明苦仙尊真是有大氣度之人。神器在他手上一定對他幫助很大。”
沒有人可以把神器拿在手上研究透徹,再大度放手。
更可況是明苦仙尊這種與飛升隻有一步之遙的人。
若是他想要,麵對沒有師尊庇佑的江月照,可以隨意將神器取去。
葉忘營聞言,隻看向九轉魂,藤樹在江月照手上放鬆地伸展枝丫。
“師尊這般修為的人,已經不需要神器了。”
經脈已經由無數渡劫天雷淬煉,無需九轉魂加持,便已經可以肆意吸收靈力。
至於性命,世上沒有什麼人能傷得到大乘期。
不如賣前途尚且光明,背景深厚小輩的人情。
“哦……”江月照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道了。
眼見葉忘營又要走,江月照叫住他:“我可以邀請你和我一起去合歡宗嗎?”
葉忘營並不語,江月照又搖晃他的衣袖,眼裡現出狡黠,緊接著道:“拜托,陪一個失憶的憶妖去吧。”
*
合歡宗派彆眾多,阮傾意所處的是其中最核心的教派之一,歡喜派。
該派彆生性不羈愛自由,一生多情,如一陣風一般,熱烈地與人相愛,又與下一位道侶邂逅。
一般來說,道侶數量越多,修為越高。
阮傾意有元嬰修為,有過的道侶應該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而這種習氣,恰好與合歡宗的教旨與修煉功法不謀而合,所以歡喜宗便成了合歡宗的核心。
弟子們皆以被歡喜派長老收為弟子為榮,哪怕隻當個外門弟子,地位也不是其他派彆可比的。
為江月照與葉忘營帶路的少女自豪地挺起胸脯,她是歡喜派的預備弟子,隻等完成儀式後便正式入門。
“在我們宗門,修煉並不看天賦,而看長相。阮前輩是我們宗門的聖女,也是歡喜派最年輕的元嬰長老,前途不可限量。”
江月照好奇,又問她儀式是什麼,少女畢竟才剛開始踏入這一門修習中,有許多事都隻是一知半解,甚至還保留有部分修真界的倫理綱常,一時間有些臉紅,輕飄飄地眼神望向兩個人。
有些生硬地學習著前輩們的姿態。
“若是葉郎想助我完成儀式,我是很歡迎的,還有江姐姐,也不是不可以。”
“我觀二位姿態,或許情投意合,可我們宗門向來是不忌諱,甚至是很歡迎這些的。”
江月照看看小童,又看看葉忘營,青年神色與剛剛一般無二,顯然是沒有為這件事情觸動心神,那自己也無需向一個隻見過一麵的小童解釋。
她笑笑,酒窩又現,想要追問小童所說的儀式到底是什麼,卻被葉忘營截斷話頭,青年臉色要比之前更加冷凝,隻道了短短幾個字。
“道友,慎言。”
小童臉蛋漲紅,師兄師姐們隻告訴她遇到喜歡的人要如何大膽直言,她於這方麵又實在是新手,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隻能彆過頭,目視前方,直直地帶著他們往前走。
江月照喚了幾聲,小童都不理。
她倒也不會把小童生氣的原因歸結於自己。
但又實在好奇。
小童已經把他們送到了阮傾意所在的歡喜宮。
她是宗門聖女,理應住最好的地方。
歡喜宮宮門倒是與合歡宗的整體調性不符合,正紅色宮門高大,罕見巍峨嚴肅。
宮門緊閉,正等待他們登門造訪。
但若是入了歡喜宮,見了阮傾意,江月照就得開始為其休整記憶,而不能知道讓小童如此羞惱,激得葉忘營開口阻止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了。
她的手放在宮門之上,卻遲遲沒有敲下去。
葉忘營朝她瞥來疑惑眼神。
江月照終究還是按耐不住好奇,她本來隻是想當個八卦見識聽聽的,小童不說也沒有什麼。
但是葉忘營明顯也知道,還和小童打著啞謎,瞬間激發起了江月照的求知欲。
“所以,儀式到底是什麼?”
葉忘營垂下眼去看江月照,她的眼睛看向彆人時,總會把人裝的滿滿當當,顯得異常真摯。
儀式而已,江月照隨便找個人問問都會知道,這並不是秘密,她不過是失憶罷了。
可葉忘營偏偏就是不想告訴她。
江月照性格活潑,待人待事總是大大方方,隻要不觸及基本原則,基本上總是帶笑的。可她不是口口聲聲說他們倆人是摯友嗎?
那為何小童誤會他們關係時,她並不反駁?
大概是覺得不重要。
所以傷人的話與誇獎的話可以隨著隨時都能夠改變的表情隨意脫口而出。
江月照還在催促著他。
葉忘營乾脆伸出手去,替她把門敲響。
紅色的大門隨著他的舉動應聲而開,顯然是已經等候多時。
當日與阮傾意一同去往昆侖宗的素娥眉眼低垂,出現在他們麵前,盈盈行李,道:“主人已經在等候了,二位儘快。”
葉忘營微微偏頭,看向江月照,以為她會有些生氣,因為他擅自的舉動,沒想到江月照杏眸依舊彎彎,與素蛾打著招呼,絲毫不見惱意,甚至還來得及在中途與他對視一眼,笑得愈發燦爛。
走近歡喜宮,一股濃香撲麵而來,似乎與當日江月照在阮傾意身上聞到的味道十分相似。
薄紗輕慢,撫過人的鼻子,用夜明珠串成的珠簾內,就住著阮傾意。
簾內傳來劇烈而沙啞的咳嗽聲,有背著滿背銀針的醫修先他們一步奪門而入。
江月照看到素娥想去抓卻沒抓住的手。
聽咳嗽聲,有點像阮前輩的。
素娥神情慌張,匆匆忙忙對他們說:“出此處門往右走有一偏殿,客人們請在那等一會。”
江月照也知事情的嚴重性,他們與阮前輩實際上並不熟,不好去打擾。
*
偏殿內,江月照為自己與葉忘營倒茶。
再看葉忘營,神色與警告小童彆亂說話時一樣冷凝。
她仰頭喝茶,眼睛卻一直看著葉忘營,眼圓圓的,小鹿一般。
讓葉忘營忍不住躲閃。
他在這一刻十分厭惡自己。
厭惡自己為什麼要過於關注江月照的想法,並為此心情上下起伏,而麵前之人卻渾然不覺。
江月照此時看他,估計還是想知道小童所說之事到底是什麼,其實沒什麼大礙。
這並不是什麼禁忌,也不是什麼不能知道的事情。
葉忘營抿唇,自暴自棄地想著,或許告訴江月照,她便不會一直看他。
“儀式,便是修真界一般合籍道侶才會做的事情,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