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兩夜的海邊之行很快走到尾聲。
臨近回程，青豆大張著胳膊，躺在沙發上，看著旁邊的闕山像一隻勤勞的小蜜蜂一般，忙忙碌碌，收拾東西。
她懶懶打了個哈欠，“有什麼好收拾的，直接丟在這邊不好嗎？”
闕山有些無奈，他仰頭看著青豆，“你忘了嗎？我們還買了特產，你還說要送給我媽媽的瓷器......雖說是讓你助理安排著直接寄回去，但是我們也得收拾一下啊。”
青豆撇撇嘴，“好吧。”
隨後轉過頭不再關注著他這邊，探出身子從茶幾上拿到遙控器，打開電視。
她左切右換，最後停在了一個綜藝節目上，開始跟著綜藝裡的人哈哈大笑。
蹲著收拾東西的闕山抬起頭，看她笑得開心，自己的嘴角也掛上了一個笑容。
過了一會兒，闕山拍拍腳邊的箱子，“收拾好了。”
他輕鬆地說。
青豆眼睛盯著電視屏幕，隨口問道：“對了，你知道我要把那架吊燈放到哪裡嗎？”
“哪裡？”闕山起身，坐到她身邊，眼睛一同看向麵前的電視。
“江邊的房子裡。”
闕山一時沒反應過來，“哪裡？”
青豆隨手拿過茶幾上的蘋果，開始啃，“我們之前不是去過江邊散步嘛，我說喜歡那裡，後來還讓雅雯給我找房子，想起來了嗎？”
“噢——”闕山有印象了，“她找到房子了？”
“嗯，今天剛跟我打的電話，說是找到一個獨棟彆墅，歐式風格的小洋樓，彆墅的主人要出國，想找賣家把這套房子賣出去。”
“小洋樓啊，”闕山把眼睛從電視上移開，盯著虛空中某一點，想象了一下，“那的確很符合你買的吊燈的風格。”
“是吧，”青豆笑眯眯看他一眼，之後側過頭繼續看電視，“這怎麼不能說是一種緣分呢？我剛巧想住江邊，他們剛好要出國，房子剛好是洋房，我買的吊燈剛好是歐式風格。”
“真的很巧，對吧。”
“對。”闕山肯定地點點頭。
“那回去之後，你和我一起住嗎？”
闕山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青豆看他，“你肯定聽清了，你隻是沒聽懂，那我就再說一遍吧。”
“你要跟我一起住嗎？正好離你學校很近，離我公司也不遠，房子也......你想來試試嗎？”
怎麼可以這麼輕描淡寫地商量這麼重要的事情啊！
這算同居邀請吧？算吧？
“你等我一下。”
以防萬一，闕山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同居”的定義，終於確定青豆真的是在發出同居邀請。
可是，可是！
她怎麼就像是在說平常事一樣啊！
是他太大驚小怪了嗎？
闕山開始懷疑自己，於是他換了個問題繼續搜。
【情侶同居是很重要的環節嗎？】
點擊搜索。
頁麵突然蹦出來一頁頁長篇大論，闕山仔仔細細地看過去。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
同居在情侶之間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不是他大驚小怪了啊。
闕山：【滄桑點煙.jpg】
那就是青豆，太古怪了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呼出來，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呼出來......
重複以上操作無數次，但他的心臟仍然在怦怦跳，他的腦子裡也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雜音。
他的回答肯定是“好”，這毋庸置疑。
可是他的心裡，怎麼還是發虛呢？
在他努力調節自己心情的過程中，青豆等不住了，“你怎麼說？想好沒，到底答不答應？”
闕山脫口而出，“我答應！”
兩人均是一怔。
隨後四目相對著笑了出來。
闕山想，看來是嘴比腦子快啊。
不過也有一種說法，叫本能比思考快。
他想，永遠答應青豆，拒絕不了青豆的任何事情，這大概就是他的本能吧。
垂眸想了一會兒，闕山問道：“這兩天一起生活，你有沒有感覺我有哪裡不好的地方。”
青豆笑了。
你看他，不說“你有哪裡磨合得不好的地方”，也不說“你有哪裡不習慣我的地方”。他不這樣說。
他說，“你有沒有感覺我有哪裡不好的地方”。
這就說明，出什麼問題，都是因為他不好，而不是她沒跟他磨合好，或者她哪裡不習慣他。
一切的問題，都在他身上。
青豆心想，多溫柔的人啊。
她多喜歡，溫柔的人啊。
“我突然不想走了。”青豆說。
“怎麼了？”闕山有些擔憂地看過來，“回去讓你不開心嗎？不喜歡工作嗎？還是覺得這裡很好，想一直留在這裡生活？”
青豆搖頭，“都不是。”
“是因為，這裡的你真的很好，我舍不得了。”
闕山啞然失笑，“這是什麼話？回去的我就不好嗎？”
青豆鼓起臉，“那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恢複本性了。”
她乜斜著眼看他。
闕山止不住地笑，“恢複什麼本性？什麼本性我自己竟然都不知道？”
青豆思索了一下，“虛偽的本性，自私冷漠的本性，貪圖利益的本性......”
她認真地一個個細數著。
闕山看她煞有其事的樣子，漸漸止住了笑。
他皺起眉頭，不確定道：“我真的是這樣？”
青豆理所當然地點頭，“是啊，你不經意間就會表露這些‘本性’出來的。”
“真的？”闕山盯著青豆的眼睛求證。
青豆指天發誓，滿臉嚴肅，“假的。”
“啊......”闕山都想了一籮筐自己說不準真有什麼暗黑本性，結果被青豆的回答又給堵了回來。
他鬱結，“你.......又逗我！”
青豆托著臉，左右晃蕩著腦袋，笑吟吟地看他：“是啊，就是逗你，可是你一逗就上當耶~”
闕山學著她剛剛的樣子，鼓起臉，瞪大眼，“因為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啊哈哈哈哈......”看見他這個表情，青豆笑倒在沙發上。
“你也，也，”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太可愛了吧！”
白淨俊秀的臉做賣萌的表情簡直就是大殺器！
把臉上全部的肉都擠到一起，才能做到臉頰鼓鼓、嘴唇嘟嘟的樣子吧！
青豆直起身子，對他的臉就是一頓揉搓。
闕山無聲縱容著她的動作。
他不是雅雯那樣能乾的助理，也不是能給她做項目的下屬，但他是能給她帶來快樂的人。
他發現了，她一見到他，就開心。
這已經是喜歡了吧。
他得到了她的喜歡。
他能給她帶來快樂。
這個認可，比什麼都重要。
這麼想著，他眼裡的笑意愈發粲然。
“對了，”被揉了一會兒，闕山突然想起什麼，“你剛才不是說還舍不得離開這裡嗎？那我們再出去看看這裡的建築吧。”
青豆停下手，眼底有著詢問之意。
“我還想去看看這裡的建築，這裡不是曾經被外國的人占領過，然後留下了很多具有那個國家特色的建築嘛，我想去看看。”
“那就去看看，我也想看。”
青豆想起來，張煥給她選址那份方案裡麵，就有這個城市。
那這趟也相當於是個考察了。
青豆默默在心裡給自己比了個讚，出來還工作，她也太棒了！
他們四處走，逛到某些建築旁邊時，闕山會駐足欣賞。
他會自言自語：“這是混合式建築，既有羅馬拱券，也有哥特尖頂。”
仰頭看著高大的建築，它已經曆經百年滄桑。
在它麵前，他感覺到了人在自然裡的渺小，人既敵不過時間的流逝，也抵擋不了空間的驟變。
但是人，可以通過在建築上打上自己的印記，以建築的強度，抵抗世界的侵蝕。
接下來，他看到西式結構的建築上麵，竟有著中式的重簷；紅瓦的屋頂旁邊，就是天藍色的尖塔；異國風格的建築，沿用了本國的材料與建造方法......
每一座建築都是豐富的多元的文化的集合體，每一座建築都是設計師、建造師與使用者的對話，每一座建築都是時間給地域留下的印記......
闕山看著這些迥異而又共通的建築，淚盈於睫。
曾幾何時這些就是他的夢想，他也曾驕傲地向彆人宣告，他以後要成為建築師，設計出最精美的建築。
為什麼現在，一切都變了呢。
他才二十歲，竟也能感慨一句“物是人非”了。
這到底是誰的罪過呢？
或許誰是誰非已然說不清，遺憾的結局已然注定。
最後，闕山站在一座宏偉的教堂麵前。
夕陽的餘暉透過教堂的尖塔灑到他身上，為他周身渲染出一道金色的光暈，聖潔得不似在人間。
這時，教堂整點的鐘聲正好敲響。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
正好十五下。
他在心裡默默數著。
伴隨著具有穿透力的鐘聲，他仰視著聲音傳來的地方——鐘塔，眼睛眨了眨，掉下一滴淚，卻眉眼彎彎綻開一抹笑，“我想開了，你很好，隻是時代不好，我很好，隻是，時代不好。”
他又重複了一遍，“時代，真的太不好了。”
說完，他又怔怔站在教堂前麵的廣場上許久，才收回目光，對青豆說：“走吧。”
青豆看著他的眼睛，應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