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 上元之夜,與除夕大家聚……(1 / 1)

上元之夜,與除夕大家聚在自己家玩樂不同,街上人頭攢動,熱鬨非凡,好似半個京城的人都聚在一塊。此時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街上各式花燈映照夜空,近乎白晝般亮堂。

程泠一襲錦緞紅衣,裙擺旋轉時似花朵般盛放,她在眾人之中,在咫尺之間,回身朝她的兩個家人露出了微笑,如春蘭,如暖陽,程彥跟在她身後一時看得癡了。

淩和月的目光則是落在一旁,昨天本來是想把那木頭月亮送給段雲沉,被段雲沉一通打攪又全給忘到腦後了,段雲沉說請他一敘,卻又沒約定地方,不知他們會在哪裡相遇,前麵有雜耍的賣藝人,程泠和程彥湊熱鬨去了,淩和月沒什麼興趣,同兩人分彆便一個人逛了起來。

表演結束後,雜耍藝人將銅缽繞場一周,收獲了一些碎銀子和銅板,突然一錠分量十足的金子被丟進銅缽裡,他抬頭一看是個雍容華貴的美人,旁邊跟了個爽朗清舉的青年,於是忙說了漂亮話:“您二位真是神仙眷侶,菩薩心腸。”

“嗯?”程泠怔了一瞬,而後掩唇笑了起來,指了指程彥,“他是我的弟弟,我可大他許多,你這滑頭漂亮話也說得太離譜了吧。”程彥聽見那神仙眷侶幾個字,登時便愣在原地,心潮澎湃。

“原來是姐弟,恕小人眼拙,隻眼見您貌美如花,倒像是二八芳齡的小姑娘,實在看不出來您的年紀。”他這番話誇得天花亂墜,引得路人也齊齊側目,程彥對這識趣的雜耍藝人很是滿意,從錢袋裡隨意抓了一把金子丟到缽裡,那藝人見程彥出手如此闊綽,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程彥沒等他謝完便拉著程泠離開了,河邊畫舫流連,程泠選了一艘登上船賞花燈,程彥給她遞了杯熱酒,便和她坐在一起,程泠接過後沒喝,而是將酒傾倒進江中,黯然道:“也遙祭哥哥一杯,願他在天上安好。”程彥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轉了話題。

“姐姐。”程彥喚她,“你上次同我說,你和段雲沉成親是為了救他的命,如今他好好的,怎麼還那麼不要臉占著你相公的身份不放,這不是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終身大事?”程泠輕笑了兩聲,問他:“什麼是終身大事?”“和喜歡的人成親,生一兩個小孩在膝下承歡。”程彥挪動身體,靠得和程泠更近了,聽完他的回答,程泠癟癟嘴道:“你就沒盼我點好的,這算什麼大事。”

“怎麼不算,有段雲沉在,你怎麼和彆的男人成親,他也太不識好歹了,明明和你沒感情,還霸占著這個身份不放。”眼見他越說越歪,程泠皺眉打斷,“不是他不放,是我拿他給我當擋箭牌呢。”

“什麼意思?”程泠將腳伸出欄杆,鞋尖輕點江水,夜風將她裙擺吹起,漆黑水波在她裙下遊走,“意思就是,我不想成親,也不想有孩子承歡膝下。”“為什麼?”程彥也學著她坐下。

“我為什麼一定要成親,我對男人沒有興趣。”“那你對什麼有興趣?”程彥側過頭直直看著她,“錢!”程泠一笑,風吹得她頭上步搖輕晃,底端的珍珠輕蹭她的耳垂,程彥一時沒聽清程泠的話,咽了一口唾沫,

他收斂了慌亂的眼神,整色道:“怎麼可能!姐姐你彆誆我了,我知道你喜歡賺錢,但那和男女之情是完全不一樣的。”程彥著急反駁,他心裡是真怕程泠清心寡欲,真的對男人沒興趣了。

“阿彥,我問你,你以為如果我與段雲沉和離,我就能和我喜歡的人成親?”

“當然,他既然不喜歡你,就不應該耽誤了你。”程彥眼下最討厭的男人非段雲沉莫屬,程泠笑了笑,而後歎氣:“阿彥,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女子,是程家大小姐,先不說我根本就沒有喜歡的人,如若我不是嫁給了段雲沉,眼下我隻會成為未來太子的正妻,而後在皇權蔭蔽下生下皇子或者公主,在步步為營中消磨壽數,直到老死宮中,你以為那是我願意過的日子?”

程家是世家之首,程泠背後是這個偌大的百年世家,當初她若不是先與段雲沉成親,勢必會被程家族老送進東宮,“你彆看現在太子仍未冊立,當時家裡一直都是屬意我做太子妃,父親為我和段雲沉的婚事不知道和家裡人抗衡了多久,才讓這事塵埃落定。”

她道:“我不願意低頭做了皇家的女人,要循規蹈矩,要賢良淑德,太嚇人了。我現在雖已成婚,但我仍舊是程家大小姐,可若我進了東宮,便會失去了現在的一切,那樣能算什麼好日子。”

程彥聽她說完,也明白了幾分,程泠誌不在此,她不想牽扯進權力爭奪,便以退為進,拿名聲換了自由。

“段雲沉也提過這樣的話,我們成婚第二年他就想與我和離,他心裡過意不去,怕耽誤了我,我那時候是真的猶豫過,想與他和離,而後選個良婿安然過一生,可我當時並沒有心上人,便擱置了,後來段雲沉又說想與我和離,我拒絕了他,我請他繼續扮做我的相公。”

“為什麼!?”程彥的聲音陡然拔高幾度,他不明白。

“因為那一年薑諾出嫁了,她是陛下獨女,你說她難道不比我更高貴,更受儘寵愛?可我和她一起長大,我看著她在尚懵懂的年紀就做了彆人的妻,我眼見她從嬌憨可愛的諾諾變成世人口中刁蠻任性的公主,我聽她伏在我膝頭跟我哭訴儲家如何排擠她,如何逼她生孩子。”

“她的孩子出生便夭折了,在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的年紀,她就匆匆做了回娘,我真的覺得很可怕,我以為她會悲痛欲絕,可她卻根本不在乎那個早夭的孩子,隻哭著說生孩子好痛好痛,要把她撕扯成兩半,在世人眼裡她是乖戾的,喜怒無常的,人們說她養麵首是她荒淫無度,可我知道,她隻是在用這種方式和儲華清賭氣,因為她的丈夫流連青樓,所以她也學著他,以為這樣就能平等。”

程彥看著程泠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悲傷,“我無能為力,我想救她於水火,可她卻說,是她命苦,你不覺得諷刺嗎?她可是公主,而我呢,我是高門貴女,我不認為我能比她幸運,我的夫婿就算不是人中龍鳳,身份也必然要是世家公子,如果我和離,程家族老難道不會再給我安排一門好親事?按我現在的年紀,八成還隻能做個續弦。”

程泠是懼怕,程家既給了她無上富貴的生活,也是她逃不出的囹圄,她的取舍便是拿可有可無的男女之情換了自由。

“不會的。”程彥壓根沒聽進去程泠的話,他道:“姐姐,我會一直保護你的,你大膽去喜歡旁人就好了,無論他是什麼樣的身份,你都不用在乎。”

程泠明白他壓根就沒聽懂自己這一番話,隻覺得自己是在雞同鴨講,頓時失去了傾訴的欲望:“阿彥,你也會成婚,怎麼還這麼天真,你哪裡能留在我身邊一輩子?”

程彥一著急,鞋襪伸進水裡濕透了,他也不管不顧道:“你不和離,我就不成親,我等你。”“阿彥。”程泠無奈道:“你在說什麼胡話,我本就打算用段雲沉的身份給我擋一輩子,你也要一輩子不成親?”

“嗯。”程彥用力點頭,“我等你。”

程泠覺得好笑,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而後揉了揉程彥的發頂:“罷了,你才十九歲,都還沒及冠,傻一點也無妨,等過幾年你再想起你現在這番話,怕是自己都要笑自己了,姐姐唯一能幫你的,就是讓你不用像我一樣受家世桎梏,讓你能娶到你真心喜歡的人。”

“我.....”程彥對程泠總把他當孩子這件事上,是愛恨交加,程泠隻有把他當孩子的時候才會寵溺地對他笑,也隻有把他當孩子的時候,程彥才能把他無法宣之於口的愛意和盤托出。

他低頭,看著流淌的黑色河水,水沒過了他的小腿,冰寒入骨,隻靜靜道:“我是認真的。”程泠見他腿都濕了,忙拽他起來,“怎麼這麼大了還玩水,現在河水還這麼冰,著涼了怎麼辦。”

程泠拉著他進了放了暖爐的船艙,程彥脫了鞋襪,烘乾褲腿,笑道:“還記得小時候我有次掉進冰窟險些淹死,還是姐姐你不顧危險把我撈起來的呢。”

“怎麼忽然提起這件事了?”程泠給他遞了杯熱酒,叫他暖暖身子,程彥笑著搖頭,“沒什麼,我隻是想到了這處而已。”

他說的是小時候他被彆的世家公子欺負,罵他是外人,是野種,他一氣之下打了那世家公子一頓,怕被程家人怪罪,於是自己假裝被推進冰窟,程泠趕來嚇得六神無主把他撈出來,帶著他去人家府上討公道,給他出氣。

他縮在程泠背後,看著她為自己打抱不平,她說誰再敢欺負他,她一定不會放過,她不知道,程彥就是從那個瞬間開始覬覦她的,在那個她被他蒙騙的瞬間,在那個謊言與謊言交織的網中,他未經允許,朝她投去了不堪的目光。

“姐姐。”程彥飲下熱酒,沒有直視她,問道:“段雲沉他與你隻有生意上的往來嗎,他背後是不是在謀劃什麼事?”“嗯?”程泠沒明白,“我哪裡清楚他的事,說了我和他除了生意上的事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你這麼關心他乾嘛?”

“沒有。”程彥抬眸看程泠,“我隻是隨便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