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吻不似最初那次粗魯,杜初月感覺到口齒被溫柔地抵開,舌尖被細膩地吮嘗,她發出一聲陌生低吟,手抵到他的前胸,發軟般地似推未推,於是被捧著臉加深了勾弄。
他的手指插入發間,惹出點疼意,她像是嘗到了摻有蜜醬的甜酒,醺醺陶陶。
可倏忽間,元昇卻抽了身,杜初月迷茫地睜開眼,見他正捧著她的臉,眉宇若峰,眸色發沉。
瞧見她無措地坐在他腿上,手腳簡直無處安放,元昇挑眉道:“還不想下去?”
再不下去就彆想下去了。
杜初月猜他想說,趕忙起身從他腿間跑掉。
少女如靈鹿般在餘光中消失,元昇低沉一笑,吐出口濁氣,重新專注於賬簿。
這一整日杜初月都在避免和元昇碰麵,雖然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為何要尷尬,也許是親吻的時候表現得太過露怯。
但到了夜間已是避無可避。
杜初月沐浴完走出盥室,見屋中燈盞正明亮,元昇穿著寢衣坐於書案前,手邊放著的像是某家宅邸的地圖。
發現她來,他便用書本將地圖掩上,杜初月心底那點尷尬瞬間消失無影。
她跪坐到妝奩之前,拾了乾巾子擦拭濕發,元昇察覺到她的安靜,走過去坐到她身後。
妝鏡中,他們的身影有所交疊。
“孤幫你?”
他伸出手道。
杜初月眼眸未抬,“不用。”
“那你幫孤。”元昇作勢聞了聞自己,嫌棄道,“兩天未沐浴,臟死了……”
他受傷不能沐浴,隻能央人用濕巾子避開傷口擦拭身子,杜初月掀起眼皮,“這才是你坐過來的目的吧?”
元昇聳聳肩,被人戳穿也毫無所謂。
待到仆從將熱水備好,他們複又來到盥室,元昇自覺褪去錦袍,赤膊坐到木凳上。
如今麵對那具精實的身體,杜初月自覺能夠坦然,但當她絞了濕巾子來到他背後,瞧見他背上的抓痕時,臉上還是飛過抹紅霞。
元昇輕笑道:“瞧見你乾的好事兒了?”
杜初月將濕巾子啪嗒一聲甩到他肩上,疼得他當即丟掉了那副輕浮模樣。
布巾沿著他後背擦拭,不時會遇到粗糙的阻礙,那是些陳年的疤痕,有劍傷也有刀傷。
杜初月平常問道:“你這些傷是哪來的?”
元昇嘲弄地回:“你以為孤怎樣結識的陸子維那群文人。”
他從前那副不學無術的作風最是被文人輕視,想要結交他們隻能通過與文人交好的遊俠,而要獲得遊俠的敬佩,需得真刀真槍,陪他們上刀山下火海才行。
整個少年時期,元昇都是這樣火裡烹油般熬過來的。
盥室裡陷入寂靜,隻有些潺潺的水聲。
元昇也想問些她的舊事,但轉念又想杜初月是杜洵安插到雍州的細作,她怎會向他透露半分,就算是說了也不會有實話。
這晚過得無趣的緊,兩人早早地回到各自的床榻上睡了。
*
應了元昇的吩咐,次日清晨便有兵卒來到放鶴軒,預備將西邊的空屋改造成小廚房。
他們熟練地堆砌磚石,不出幾個時辰便建出個灶台,再存放上兩日,添上柴米油鹽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這天落日西沉,彤霞滿天,杜初月走進小廚房瞧了瞧,見裡頭食材柴火一應俱全,且多為補血益氣的山珍家禽,應是鷹衛特地為元昇所備。
這兩日元昇的傷勢恢複得很快,庾聞謹離開之前說過元昇不日便會外出,他定是要去調查貪墨案的線索。
此事關係到元子佑派係的存亡,杜初月自然不願隔岸觀火,但身處在這牢籠般的放鶴軒,想要插手並非易事。
正想時,額頭著了個彈指,杜初月捂著痛處瞪視過去。
元昇不知何時來的,抱著雙臂,居高臨下地瞅她,“又琢磨什麼呢?”
杜初月迅速道:“庾小將軍說世子不久要外出,小女在想燉什麼湯給世子補身體。”
元昇挑眉,“你以為孤會信?”
這人如今已經油鹽不進了。
話鋒一轉,元昇又問:“或是,你想讓孤帶你同去?”
杜初月未出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這在元昇眼裡就是變相的承認。
難怪她這兩日這般有求必應。
這點小機鋒在他看來無傷大雅,想跟著他外出無非是打算借機逃跑,隻要杜洵尚在手中,就算杜初月是高飛的風箏,元昇也牢牢掌握著端頭的線柄。
但他單是揚揚下巴,“你燉,孤要是滿意,說不定會考慮。”
那神情得瑟至極,杜初月反唇相譏,“小女燉湯,世子願意添柴嗎?”
柴?
元昇這輩子沒碰過。
他慢聲道:“這麼多仆從在外,你要孤給你添柴?”
杜初月笑眼,“世子喝完集合你我二人心血的補湯,外傷定能好得更快。”
小廚房裡味道混雜,是彆的地方沒有的煙火之氣,少女笑眼眯眯,像是狡黠的狐狸,元昇被那笑容晃了眼,一時間竟鬼使神差說了句。
“行吧。”
杜初月笑容頓時消失。
這回答出乎所料,她原以為元昇會斬釘截鐵地拒絕。
見他真坐到了灶台前,開始研究那切口平整又略顯粗壯的木材要怎樣點燃,杜初月心想要不還是悄無聲息溜掉,跟著灶台邊傳來男人森冷的聲音。
“你敢走試試。”
他的眼睛沒看她,嘴角涼涼地勾起,杜初月權衡之下,選擇了老老實實留下燉湯。
桌上食材都是現成的,甚至都不需要她分刀,隻需將那處理得乾乾淨淨的雞肉和藥膳放入砂鍋中,再添以生薑紅棗各樣輔料便可。
但鍋中之水尚未沸騰,小廚房裡已經開始濃煙滾滾,簡直跟屋子燒起來沒差。
煙霧中,元昇握拳擋住口鼻,眉宇間帶著煩躁,華貴的袍衫跟灶台格格不入。
杜初月嗆著煙說,“世子,要不叫仆從來?”
“閉嘴。”
此女定是在看他笑話,他今晚非要將這鍋湯給燉出來不可。
杜初月不願搭理他了,想越快逃離這裡越好,剛到門口,忽見陸子維在門外探出腦袋。
環視了屋中情景後,陸子維道:“二位竟有如此雅興?”
好似見到了活救星,元昇朝他勾勾手指,“你過來。”
他們最後順利把小廚房移交給了陸子維,回到屋中各自梳洗,換了身新衣裳後,清清爽爽來到外室。
彼時將晚未晚,天空是純淨的藍釉色,他們將外室的屏風撤下,坐於桌前便能看見屋外明澈的夜空,垂掛於房簷下的悠悠晃動的燈籠。
“來囉。”
陸子維將那鍋來之不易的藥膳雞湯捧上桌,再讓兵卒另備了些爽口小菜,幾壺溫過的清酒。
他給他們添了酒,笑道:“杜娘子,世子在這兒可有叨擾?”
杜初月喝著湯,如實點頭。
“無妨,世子待不了多少天。”
元昇想將他們從桌上掃走,夾了個雞腿放到陸子維碗裡,示意他少說話。
但陸子維恍若未覺,“久些時候未來,這放鶴軒竟出了點宜室宜家的味道。”
元昇麵色轉寒,“你胡言亂語什麼?”
他言語間暗含警告,杜初月背脊發僵,想來正是,無論怎樣粉飾,這放鶴軒都是她的關押之地。
她垂目喝湯,用碗遮住目中寒意。
“是某說錯話了。”陸子維虛扇自己的嘴,“世子在這裡自然是單純養傷,世子的家那可在雍王府。”
元昇放下碗,瓷碗在桌上磕出聲脆響,“說吧,你今夜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見狀不對,陸子維這才陪著小心道:“其實某來是想告訴世子,蘇府明日將會舉辦壽宴。”
元昇沉吟,父王的祭禮在前,蘇沐雲卻要辦壽宴,這定是以李濂的妻小為餌,想引他現身。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了交談之聲,而其中一道竟像是元子佑。
桌上三人麵麵相覷,杜初月思量些許,說道:“小女去打發他走。”
她走到院中,接近院門時,聽見元子佑正在與駐紮此地的兵卒交涉。
“三郎君,世子吩咐過,杜娘子正於此地安心養病,閒雜人等一律不予相見。”
“你這豎子好大的膽,這嵐廬是雍王府彆業,倒是不知某幾時成了閒雜人等?”
聽到這裡,杜初月打開院門,院外元子佑依舊與她初見時那般,青袍瀾衫,文質彬彬。
杜初月與他見禮,“三郎君。”
“杜娘子。”
元子佑不著痕跡地望了眼她身後的放鶴軒,此時屋中燈盞已然熄滅,黑壓壓的瞧不真切。
杜初月隻當未覺,“不知三郎君前來所為何事?”
元子佑笑笑,“某看杜娘子移居嵐廬養病已有些時日,特來瞧瞧你有無大礙。”
“小女並無大礙,不過是圖這放鶴軒清靜。”
“既如此,你我二人不如移步到院內說話?”
這元子佑果真是疑心到了放鶴軒,想來探查元昇是否在此處。
杜初月想想道:“小女已經歇下了,恐有不便。”
這麼多兵卒在此,元子佑也無法強闖,斟酌片刻後,從袖中抽出張請柬。
杜初月接過一瞧,這竟是陸子維所說的蘇沐雲壽宴的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