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修) “昇兒,你來說說這筆……(1 / 1)

京都十裡春 躍溪 3199 字 7個月前

馬車駛入城,沒有走多久,車外的喧鬨之聲便愈演愈烈。

杜初月忍不住掀開車簾向外看去,隻見車外極似京都的西市,隻是坊間的分區並未那麼分明,正中一條寬而長的街道,兩邊均是商戶鋪子。

馬車停在街口,元昇道:“裡麵不能走車,你隨孤下車步行。”

杜初月自然是樂意的,隨元昇下了馬車,綠漪紫檀還有元昇的幾名護從跟在兩人身後。

夜色早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落下,但這市場中卻燈火通明,人影憧憧,商販們賣的物事稀奇古怪,有黝黑熊掌泡的酒,某種草類編製的絨花,還有小動物模樣的花燈。

除開這些還有耍雜耍的粟特族大漢,跳胡旋舞的高眉深目的西域美人。

杜初月自然逛得高興,跟著元昇東張西望。

元昇萬分嫌棄:“瞧杜娘子這樣子,知道的明白你出自太原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當年流落到哪個村屯裡去了呢。”

杜初月毫不在意,問道:“這裡可有人命名?”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見元昇的眸色忽然一暗。

他默了會才道:“棲月街。”

棲月街。

杜初月在口中重複著這個名字。

常跟著元昇的護從阿非道:“娘子有所不知,從前這裡原沒有這麼個好聽的名字,因為賣狗肉的商戶多,大家叫它狗兒街。

後來大王迎娶咱們王妃的大喜之日,說王妃見不得殺狗這樣殘忍之事,所以將狗肉鋪都給關了,又將它改名為棲月街。因為啊,咱們王妃的名諱裡就帶一個娥。”

元昇打斷他,“阿非,皮癢了?”

阿非趕忙聳著腦袋退開幾步遠。

杜初月瞧瞧元昇,他臉上沒有表情。

*

清晨的東院平靜依舊,像是絲毫沒受昨日風波的影響。

杜初月正在和老夫人一起用飯時,堂前進來一名侍女稟告道:“杜使君還有庾副使前來求見。”

老夫人嘟噥:“他倆一起來做什麼?”

說完瞅一眼杜初月,那眼神讓她知道老夫人應該已經得知了昨日庾仙兒落水之事。

“請他們進來,順便將世子也叫來。”

“是。”

杜初月見狀便道,“老夫人這裡既有客,小女便先回步幽閣。”

“去吧,見著你阿爺,跟他問個好。”

“是。”

杜初月從堂前出來,正好遇見手執文書的杜洵。

杜洵的身邊另有一身材高大,麵露紅光,相貌威嚴的中年男子,想必正是雍州副使庾卓。

“阿爺。”

杜初月在他二人跟前停下行禮。

杜洵對著她點點頭,旁邊庾卓拍著杜洵的肩說:“老杜,這便是你家閨女。”

“小女見過庾世叔。”

庾卓的相貌與庾家兄妹有些相似,說話也是同樣的中氣十足,他誇讚道:“不錯,真是一表人才。”

“庾世叔見笑。”

庾卓絲毫不提昨日她與庾仙兒的紛爭,說是先進去等杜洵,讓他們父女先說會話。

他一走,院中便隻剩杜初月父女和一眾奴仆。

杜洵問道:“這些時日可還習慣?”

“習慣,老夫人待初月甚好。”

杜初月看看他手中的文書,笑道:“阿爺手上拿的是什麼?”

杜洵並無多少隱藏之意,平平常常地說道:“是需要老夫人定奪之事。”

杜初月自然不會在這裡刨根問底,“如此便不打擾阿爺。”

從東院出來,遠遠瞧見元昇正往這邊過來,杜初月抬腳從另外一個方向回步幽閣,避免與他直接碰麵。

元昇則是目不斜視地走向東院,眼裡就像沒有看見從門前離開的那位穿鵝黃衫裙,披帛飄飄的少女。

他徑直進了東院堂屋,庾杜二人已在客位的木椅上落座,正在與木榻上的元老夫人商議著什麼。

見他來了,他二人便閉口不再言語。

元老夫人招招手,“昇兒,到這邊來。”

元昇過去,坐到木榻的另一邊。元老夫人道:“將你們剛才的話,再將給昇兒聽一聽。”

元昇一坐下就沒個坐相,攤縮在榻中,腿微微屈著,手上玩著腰間玉佩上的流蘇。

庾卓頂看不慣他這個樣子,冷哼一聲,偏過頭去,不願開口。

倒是杜洵微微笑眼,說道:“每年秋季,正是為冬巡戰備之時,今年雍州府原打算從馬場購入一批軍馬,某上回外出公乾,已順道和馬場的掌事談好了價錢。”

立冬一過,因天氣苦寒,邊界之地常會受到外族侵擾,於是邊疆的巡邏會增加,備戰物資也理應有充分的補給。

“隻是今年。”杜洵繼續說道:“大王薨逝事發突然,府衙賬目上原沒有修葺陵墓這一項支出,從王府還有各處都收補了一些,但終歸是杯水車薪。如今訂購修葺陵墓的木材也急需一筆錢,算起來就與購買軍馬的費用相撞了。今日某與庾將軍一起來正是要請老夫人定奪這筆錢到底該用於何處?”

堂中陷入了長久的沉寂,元昇和老夫人都不說話。

世人皆知杜洵的行事作風,他能拿著文書找到老夫人這兒,說明雍州府衙實在是從其它地方收刮不出錢來修陵墓,隻能將主意打到冬巡軍馬費用上頭。

可若真動了那筆錢,冬巡時真遇見敵軍怎麼辦?戰士們又該如何想?可若不動那筆錢,修陵墓的事情就會中斷,雍王將遲遲不得安眠。

元老夫人沉默良久,啟口道:“昇兒,你來說說這筆錢應該用於何處?”

堂中兩道目光投射到他臉上,他們一文一武代表著如今雍州最高的權力。

元昇臉上雲淡風輕,攪著手裡的流蘇沒停,說道:“自然是用於修陵墓。”

庾卓砰地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瞪著雙炯炯有神的眼,麵色憤憤。

元昇道:“堂堂雍州之主,若是死後葬得簡陋難堪,那我雍州的顏麵何存?”

庾卓懶得聽這黃口小兒的詭辯,隻對著元老夫人說:“老夫人,軍馬的費用可不是能拿來爭臉麵的!”

“庾副使。”元昇喝道:“你認為厚葬家父隻是在爭臉麵?!”

“你!”

“行了!”元老夫人擺手道:“昇兒說的也有一定道理,杜使君。”

杜洵應聲:“是。”

“與馬場約定的交付日期在何日?”

“兩個旬日之後。”

“此事須得從長計議,你們先回去吧,這段時間也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兩全的辦法。”

“是。”

庾杜二人正要退,元老夫人又叫住了他們。

“這段時日,你二人愛女的摩擦皆因元昇而起,以往種種應由元昇向你們行禮致歉。”

眼風一掃,元昇在老夫人逼視下隻能不情不願地起身行禮。

元老夫人又道:“昇兒年幼,今後政務和軍務上的是還需你二人多多提點。”

庾卓並不買賬,“老夫人若真要本將提點,那本將現在就說一句,今日世子的選擇若是傳到軍營,世子那本來就不怎麼樣的名聲恐怕會再添一筆!”

他甩著袖子走了,餘下杜洵依舊是微微笑眼,回了個簡禮後也告辭了。

無人留意之處,元昇盯著杜洵那身洗的有些發舊的緋色袍衫,眼神轉冷,如同寒冰。

杜初月回到步幽閣便叫人燒了火爐,煨到榻上,房間內漸漸轉暖之時,房門突然砰地一聲被人撞開。

卻是元昇從門外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