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片刻後,老夫人要找人替杜初月為答謝宴裁衣,杜初月以身體不適不便參加宴會婉拒。
她奉命潛入雍州本就是秘密之行,此次宴會中有朝廷使臣,為了不被人認出真身原就不打算參加雍王府舉辦的答謝宴,如今倒得了個正合適的理由,老夫人因為心疼她也點頭同意了。
宴會那夜她早早地臥床休息,綠漪倒是去瞧了熱鬨,回來時繪聲繪色地描述當夜的情形,說是世子這次又給雍州丟臉了。
據綠漪說當夜元府除了老夫人,二夫人世子以外,遠在北郊主持陵墓修建的元子佑也趕回來參加了宴會。
元三郎不過十七歲的年紀,但為人風趣幽默,機敏有智,在使臣間應酬有度,占儘風頭。
當相滄的使臣來到主位敬酒之時,他還說出了幾句相滄方言。相滄使臣連連稱讚三郎博學多才,暢懷地要向元家兩位郎君敬酒。
不料世子卻不買賬,連桌上的酒杯也不舉,相滄使臣當即怒道:“世子是不是看不起鄙人,或者看不起相滄?”
世子慢悠悠地回說:“家父屍骨未寒,做兒女的不便飲酒。”
使臣冷哼:“世子當真是孝子,可軍鎮之主的位置並不是單憑一個孝字就能坐得穩的。”他還故意看一眼元子佑,“需得憑真才實學。”
“原來在使者眼中會幾句相滄方言就算真才實學?可治理雍州用的當然是雍州話或是大祁官話,會相滄話作甚?難道你相滄還想得我雍州之主澤被?”
“你!”
那相滄使臣氣得吹鼻子瞪眼,殿內的文臣武將無不交頭接耳,都說相滄與雍州毗鄰,實力雄厚連朝廷都忌憚三分,世子不知在想什麼要得罪他。
或許是見這位誇讚三郎,心裡頭不高興,但妒心太重,又豈是明君之德。
那相滄使臣被世子如此拂麵,甩下一句,“世子方才提到治理雍州要用大祁官話,看來世子是心向朝廷,隻是朝廷未必屬意世子。”
就在眾人不解之時,朝廷的吊祭使珊珊來遲。
綠漪道:“他們宣讀了朝廷對雍王的悼詞還帶來了許多賞賜,但老夫人卻問吊祭使朝廷是否還有彆的什麼給雍州,吊祭使說再沒有了,他說完這話相滄使臣就開始得意了。”
綠漪不解其意,杜初月卻心中明了。
朝廷派來吊祭使,可依然沒有授予節鉞給雍州世子,說明朝廷並不承認雍州父死子繼,又知元家在雍州根深蒂固,輕易不可撼動,於是有意拖延,想坐山觀虎鬥。
除開朝廷以外還有各路藩鎮,杜初月仿佛能看見那些使臣們的神情,朝廷想坐山觀虎鬥,他們又何嘗不想。
無論奪嫡之事誰將勝出,雍州必定元氣大傷,介時進則吞食雍州,退可得雍州附庸共同對抗朝廷,無論何種結果都不是壞事。
如今的雍州當真是甕中之鱉,行錯一步必定是萬劫不複。
那夜杜初月早早睡下,第二日照常去東院問安,誰知剛進院門就見元子佑正跪於院中。
她回頭問東院的侍女:“三郎君這是?”
侍女答道:“是二夫人的意思,二夫人今天一早就帶三郎君來東院向老夫人請罪了。”
杜初月望了望前方,老夫人的屋子門口站著的正是郭禾的幾位侍女。
郭禾請罪想必是為昨夜宴會之事,一因元三郎鳩占鵲巢,爭了世子的風頭,二為放低姿態,表明二房並沒有與大房爭位之意。
杜初月瞧瞧這年輕氣盛的元三郎,他的母親顯得比他明智。
亦或是,他們的背後另有高人指點?
杜初月從院中退了出來,並不願去打擾郭禾請罪,重新回到了步幽閣。
不料始在堂前坐下,綠漪就遞來一份名帖。
“是庾府送來的,說是要邀請娘子參加幾日後的遊宴。”
杜初月翻看名帖,瞧見帖中落款處的庾仙兒之名。
她有些頭大,不知這位又在打什麼主意。
“昨夜的宴會,庾二娘子有參加嗎?”
“有的,據說她還向人打聽了娘子借住王府還有為答謝宴挑選樂姬二事。”
杜初月合上名帖,心想這又是來者不善,但這倒是個出府的好機會,從上次“鬨鬼”一事後,她總想找機會親自去趟惜花樓。
於是等到這日,杜初月還是支人告知了老夫人,出門前往遊宴。
雍王離世已有段時日,各家酒樓茶肆漸漸恢複了營業,這日正值重陽佳節,城中解除宵禁,城外登高望遠,賞菊插茱萸的百姓絡繹不絕。
庾府舉辦的遊宴也在城外,地點在近郊的黛湖。
湖的兩邊種有大片的楓林,從遠處看像是朝日時分的雲霞,雲霞間立有涼亭水閣,此刻仕女們穿梭其間,恍如仙境。
杜初月將馬車與眾人一起停在路邊的驛亭,不久有名庾府的侍女前來相迎。
“娘子可算是到了,我家娘子已等候多時。”
“勞你帶路。”
那名侍女將她們引至楓林前,又說:“貴主們在前麵,仆人們都在彆處喝酒,娘子的兩位侍女不如也去那邊吧。”
紫檀和綠漪自是不樂意去,杜初月隻問:“裡頭都有誰?”
“都是城中有些臉麵家的郎君娘子,也沒有帶仆人,貴主們說今日本該是眾樂之時。”
這侍女口齒伶俐,依她這說辭,杜初月如果強行帶婢女前去倒顯得不合群也不儘人情。
杜初月回頭對紫檀綠漪道:“你們就隨她們去玩吧。”
支走了她的兩名婢女,引路的侍女帶著杜初月穿過楓林來到湖邊空地,草坪邊上圍有五彩裙幄,裙幄前擺有兩席酒宴。
前方有人垂釣,有人鬥球蹴鞠,這些人多為在嵐廬之夜出現過的郎君仕女,除去庾仙兒還有秦家十九郎,秦微之。
這兩人現在均在蹴鞠場內,隻是不知他們玩了有多久,那秦十九明顯有幾分體力不支,反觀庾仙兒依舊颯爽。
此刻她得了球後,先用前胸將球頂高,再向後踢了招飛燕,接著騰空旋腿一掃,那球就被踢得沒了蹤影。
庾仙兒臉頰泛紅,額頭滲了些薄汗,嘲笑秦微之道:“瞧你這不中用的模樣。”
“你饒了我吧,元二郎不肯來你就專找我出氣。”
“還不是因為你整日帶著二郎逛花樓,現在全身皮肉鬆垮,連踢球都不行。”
“是是是,都是我帶他的,行了吧。”
秦十九無奈離場,發現杜初月時他雙眼一亮。
“這元二郎不來,世子妃倒是來了,真是稀客啊。”
杜初月向他見禮。
後麵庾仙兒喊道:“你少胡言亂語,她與二郎幾時成的婚。”
她走了過來,“你真到了,我還以為你不敢來呢。”
杜初月道:“庾二娘子又非洪水猛獸,小女有何不敢來的。”
庾仙兒輕哼,“果真是伶牙俐齒,聽聞你將嵐廬的幾位魁首趕出了府,又收服餘下樂姬,在雍王府的答謝宴上好不風光,看來在嵐廬時的可憐模樣都是裝的。”
“樂姬們的表演廣受好評皆因她們勤學苦練,因世子調教有方,初月不敢邀功。”
“你自然當不敢。”
庾仙兒越過她往席宴那去了。
秦微之向杜初月眨眨眼睛:“彆理她,如今杜娘子的大名可是在城中傳遍,她心生妒意罷了。”
杜初月隻是笑笑,跟著秦微之至宴席。
席間,秦微之分外殷情,端茶斟酒不說,見她不喜甜食,又笑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世子妃的口味與世子可完全相投。”
“……”
也不知這秦微之是有意還是無意,就像要專門用這稱呼氣庾仙兒。
杜初月趕忙擺手道:“秦十九君切莫再如此稱呼,小女與世子並未完婚,如今不過是借住王府罷了。”
秦微之笑說:“杜娘子剛到雍州城便得老夫人之意入住王府,待到世子守孝期滿,完婚便是自然而然的事。”
“嗬。”
庾仙兒聽後輕笑,問身旁的女子,“你平日隨你阿爺遊曆四方,可曾聽過有哪家女兒還未完婚就住到彆人家去的。”
那人自然知道庾仙兒是何意思,搖頭道:“就算是鄉舍農戶之間也未曾有此聞,恐怕得是阿貓阿狗間才會有此事。”
席間傳來噗呲笑聲,杜初月麵色不改,就像當沒聽見如此露骨的罵人言語。
庾仙兒又道:“杜娘子來了這麼會,也沒機會活動筋骨,不如跟我一起踢踢球如何?”
杜初月道:“小女體力不佳,恐不便踢球。”
“那就捶丸,你我二人比試一場,看誰進球多如何?”
怕她不應,庾仙兒又加上一句,“杜娘子既然來了,如果什麼活動都不參加,難免掃興。”
她說出這話,她又怎好再拒。
“那初月隻好獻醜。”
說著來到捶丸場地,木球和球杆都是現成的,但不知是否空間有限,進球的小木門靠近湖邊,若是不注意木球可能會滾進湖裡。
周圍玩樂的人都丟下了手中之事,圍攏過來觀賽。
正要開始時,紅楓林間又來了兩人,卻是結伴到的元昇與庾聞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