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連綿不斷。
元昇笑道:“杜娘子對鬼神之說沒有半點敬畏之心,但是孤不能沒有,孤這就去佛堂求神靈庇佑杜娘子。”
杜初月來不及多想,追尋著那聲音往前,王府個部的人已被驚動,有提著燈籠四處逃竄的,也有亮出武器要看誰在裝神弄鬼的。
綠漪和紫檀攔住她不讓去,“娘子,這事太過詭異,咱們還是不要去湊熱鬨!”
杜初月拂走兩人,尋著哭聲一路來到了荒院的院牆之外,院門緊閉著,裡頭黑黢黢的,但可以確信那聲音正是來源於此。
不久庾聞謹帶著侍衛到了這兒,隨之而來的還有郭禾以及一些膽大的看熱鬨的王府仆人。
“杜娘子?”庾聞謹對她為何會在這鬨鬼的院子有些驚奇,“娘子為何會在這兒?”
杜初月思量片刻,將上午元昇將她帶來這荒院隱去鎖門一事後告訴了庾聞謹。
“白日我們離開時,這裡還好好的,並未出亂子。”
有年老的仆人嘟噥道:“莫不是娘子衝撞了魂靈,喚醒了邪祟。”
“是啊,這個院子素來鬨鬼的。”
聞言,郭禾厲聲嗬斥道:“爾等出身王府,豈能有如此荒謬之言,平白讓人笑話!”
雖然有郭禾鎮場,但這荒院如今確實陰風陣陣,哭聲連連,王府仆人們對待杜初月的眼神都有了幾分回避。
若此事繼續下去,迷信之人必會視她為不詳,日後談何在雍州立足,又談何摸清雍州局勢?
杜初月麵色一凜,“此事因小女而起,就由小女進去一探究儘。”
眾人失色,庾聞謹隻道:“就算是有人裝神弄鬼,杜娘子進去等於羊入虎口,聞謹還有這麼多的男兒都在這,哪用得著娘子以身犯險。”
他用長槍指著那院門道:“何人作怪,速速現身,否則等某進這院門,彆怪這長槍不長眼。”
隻聽陰風尖聲一嘯,院門噗地大開,一股黑煙直撲而來,庾聞謹當下一躲,閃身半跪在地。
他形容狼狽,憤怒道:“好啊,某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在此裝神弄鬼!”
庾聞謹勢要進門,郭禾卻道:“等等!”
那股黑煙已經飄散,院門也重新合上了。
郭禾來到庾聞謹跟前,“我已經通知了佛堂的僧人們前來護法,相信片刻之後就會到了,庾小將軍不若等僧人們到了再進。”
鬼神之說素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有佛光護法自然更加周全,庾聞謹讚同地頜首。
不多時,僧人們果然到了,他們一見此地的情形,聽得那“女鬼”的哀慟之聲,麵麵相覷,目露詭異。
“慧能大師。”郭禾朝那最為德高望重的和尚道:“依大師看此處是何等邪祟作怪?”
“阿彌陀佛,是人是鬼,待老衲一探便知。”
慧能大師帶領一眾僧人們結下法陣,手持木杖,口中念念有詞,勢要憑此法陣破門而入。
杜初月在旁邊靜靜佇立,紫檀在她身後小聲說道:“看這陣勢,佛堂的僧人們都來了。”
聞言,有個念頭從杜初月的腦中一閃而過,但卻很快消逝,讓她沒抓著蹤影。
而她看不見的是,佛堂此時正燭光晃晃,元昇盤腿跪坐在雍王的牌位之前,雙目緊合,麵色安寧。
明幡前,那龐大的,黑沉的,似乎與死亡一樣寧靜深邃的靈牌正靜靜安放著。
眨眼之間,有道靈活的身影破窗躍入,接著連聲響起的,是木板敲動的聲音。
待窗戶重新合上,堂中又恢複了一派寧靜,元昇始終一動不動,像是沒有發現這動靜般。
血月正當空,烏雲如同灰薄的絲絮,天空在那絲絮之下泛著黃,像是誰露出的眼白。
慧能大師用法杖敲開了院門,杜初月和庾聞謹跟在一眾僧人的身後,整個院子都籠罩在昏黃的月光之下。
杜初月盯睛望著前方那黑洞洞的屋子,四周靜悄悄的,隻能聽見僧人口中一道道誦經之聲。
“阿彌陀佛,施主還請現身吧。”
屋中未聞回音。
慧能大師歎了一聲。
接著,他將法杖往地上一杵,當地一聲悶響,一股氣波朝四周散去,草木為之顫栗。
“好強的內力!”
紫檀驚歎道。
杜初月望向屋子,那依舊靜默無聲。
慧能大師搖搖頭,當當當,法杖杵地接連三下,霎時間,一道刺耳的尖吼聲從屋中直破天際,響徹雲霄。
“拿下!”
庾聞謹一聲令下,侍衛們舉刀衝向那屋子,可這時,屋中彌漫出了黑煙,院子裡很快目不能視。
慌亂中,庾聞謹從衣袖上扯下一條布,將之係於目上,僅憑著聽力持刀往前。
與此同時,屋子背後閃過一道白影,就在眾人被這黑煙吸引注意力的時候,它已經飄至了院外。
庾聞謹氣惱地扯下目遮,喝道:“給我追!”
他帶領侍衛們追了出去,不久,院中恢複了清明。
經此這“邪祟”儼然已被大師鎮壓住,郭禾來到慧能大師的身前,拜禮道:“多謝大師出力,我王府才能破此魔障。”
慧能大師道:“阿彌陀佛,二夫人不若多加注意府中安防。”
“是,有勞大師。”
此間事了,慧能大師便帶著一眾僧人們離開了,餘下的人不信的自是知道今日之事乃是人為,相信的卻還認為那確是邪祟,不過被大師暫時趕跑了而已。
杜初月無意幫這些頑固之人破除迷信,也就隨之去了。
眾人出得院子後,郭禾便吩咐大家散了,又對杜初月道:“我還要去老夫人那複命,你可要同行?”
杜初月搖頭,“初月得去看看女伶們如何?”
郭禾道:“去安撫下也好,切莫因此耽擱了謝宴一事。”
“是。”
杜初月立在原地,看著郭禾走遠,待那身影消失之時,她帶著紫檀綠漪又重新回到院子。
“娘子,咱們還回來做甚?”
兩名侍女不解。
杜初月不答,徑直走進那破敗的屋子,舉著火把四處搜尋,不久,目光一定,在雜亂的木板之間發現了幾滴暗紅的液體,蹲身摸了摸,放在鼻間一聞。
是血跡。
正上方的原木橫梁上也有血跡,看來那裡就是“邪祟”的藏身之處。
“她受傷了。”紫檀過來看了看道,“這血是人的血,可那黑煙又是怎麼回事?”
“你去房梁上看看可有異處?”
紫檀依言照做,翻身跳上房梁,不久身形一頓,摸出手巾在木梁上擦拭。
她躍落在地,將手巾遞給杜初月,“娘子請看。”
隻見手巾上有團黑色的汙跡,像是某種彈藥燒掉過後留下的草木灰的痕跡。
想來這便是那股黑煙的來處。
那“邪祟”被老和尚用內力震傷所以才會施展障眼法逃跑,但近幾日王府戒備森嚴,她是如何混進來的呢?
杜初月腦中一醒,這之間恐怕還有自己的功勞,她怕是跟著獻舞的樂姬們進入王府的。
“走吧,先去小院看看。”
杜初月到了女伶們安頓的小院。
院門緊閉著,她推門而入,不想剛開個門縫就如疊羅漢般從門後接連跌出若乾女伶。
夜晚甚涼,她們卻隻著單衣,杜初月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有樂姬答道:“我們原本是要就寢的,忽然聽見了一陣哭聲,大家不敢出門也不敢躺下,就想著在門後聽聽外頭有什麼動靜。”
杜初月歎道:“已經沒事了,你們穿這麼少,若是著涼可怎麼在謝宴上獻舞?”
她將女伶們都招呼了回去,看著她們上了各自的床,又讓紫檀清點女伶們的人數。
發現靠近門口的那張床空著,杜初月質問道:“這裡住的誰?去哪了?”
話音剛落,院門外另進來兩名樂姬,穿著常服,共抬一口木箱,見著杜初月便將那木箱放下,跪倒在地。
杜初月狐疑道:“你們才回來?”
堂間有其它樂姬幫她們解釋,“世子說要看劍舞,她們倆是回嵐盧取劍去了。”
杜初月目光掃去:“可是如此?”
“回娘子,確是如此,我們本去嵐盧取了劍,路過花園時聽見了哭聲,我們嚇壞了就躲去了灌木叢下,等哭聲停了才敢出來。”
杜初月見她二人身上果真沾有草泥,讓紫檀將木箱打開,裡頭確實是一箱的劍。
“即如此,你們快些去歇下吧。”
杜初月嘴上這麼說,暗地裡卻朝紫檀使了個眼色。
那兩人起身進屋,要路過紫檀時,紫檀旋身一閃,將她們的手臂一左一右捏住,手指搭在其脈搏之上。
兩名樂姬麵露驚詫,倒是沒有任何抵抗之舉。
稍許紫檀收了手,笑道:“你們身係王府謝宴,我幫你們看看有沒有被嚇壞身子。”
她又對杜初月道:“這兩位樂姬身子健朗,不會耽誤謝宴。”
杜初月道:“那就好,你們早些歇下吧。”
一行人神色如常地離開,待出院門紫檀便低聲說:“娘子,奴查看了院中之人,沒有發現誰受傷。”
杜初月低嗯一聲。
不是她們,那就是借助王府之人的消息才混進女伶之中得以進府的人。
可如此折騰一番,這背後之人到底想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