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子 “保證他有去無回。”(1 / 1)

天地風塵三尺劍 查園 3886 字 10個月前

潛龍山……不正是今晚趙川要去之處?

“如今我時日不多,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道士看著呂硯,眼神中流露出一種長輩的慈愛。隻有在麵對呂硯時,他才會流露出鮮少在他人麵前展現出的溫和一麵,因為眼前這少年身上,有她的影子。

“玄心亭的寶頂內,藏著一枚環狀玉佩,我已將它托付給趙川。”說到這裡時,道士的神情帶了些嚴肅,“帶上你母親留給你的遺物,速速離開此地,永遠不要再回來。”

說完這些後,道士緩緩道出一句——“走吧。”

孟槐看了看一旁的呂硯,又將目光移向道士,欲言又止。

呂硯見狀,獨自走到牢房門口,回過頭來對孟槐說了一句:“我在大理寺外等你。”

道士看著走遠的呂硯,又看了看眼前的孟槐,垂下了雙眼,開口道:“季放還活著。”而後又輕輕喚了一聲那個讓孟槐感到闊彆已久的名字——雲弋。

孟槐蹲下身後,慢慢抬起頭,開口喚了一句:“師叔。”她萬萬沒想到,幼時一彆,她與曾令她萬分敬仰的師叔相認時,是在這不見天日的暗牢。

在孟槐看來,如今麵前的道士與曾經雲鴻山上那個清風朗月的淩微居士已是判若兩人,隻是空有一身道衣而已。

此行,她得知季放仍幸存於人世已是莫大的安慰。道心不同,孟槐隻覺與麵前的淩微無言可談,轉身就要離去。

淩微卻在此時叫住了她。

“雲鴻山上一彆,八年了,當年下山時,我也曾像你這般……”說到這,淩微站起身來,嘴角邊的笑帶了些自嘲,“我跟隨師兄在山上修煉時,隻覺道法無趣又晦澀難懂,下山後便將山上所得心法全然拋卻身後……”

“寧以義死,不苟幸生,這是你教我的。”孟槐背過身去攥緊了拳,指間深陷進手掌,強忍著眼中的淚,企圖用手中的疼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

“你的路還有很長,會慢慢明白的。”淩微坐了回去,閉上眼,緩緩道道出一句:“守得住道心,向來是最難的。”

淩微就用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蓋過了這些日子來,呂府中無辜被害的一條條亡魂。

孟槐走到牢房門口,突然聽到身後有聲音,她回過頭去,發現身後之人已自斷經脈,吐出一口鮮血,口中喃喃到:“義高五嶽,節重千秋。這一世做不到的,就留給下一世吧。”說罷,便向牆邊倒去。

一代人的恩怨,隨著淩微的身死,在這樣一個煙雨朦朧的夜晚落幕了。所有的憤恨、埋怨、妒忌、不甘,在這一刻通通化為塵土,銷聲匿跡。

是臨終前的裝腔作勢,還是深陷其中的無可奈何?

孟槐沒有答案。

她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大理寺後,望了望四周,不見呂硯的身影。此時街上的人並不多,孟槐向前走了幾步,卻在街角的地麵上看到了呂硯隨身帶著的冰花芙蓉玉佩,玉佩已碎成兩半。

孟槐將玉佩從地上撿起,裝進懷中,走進了一條小巷。突然看見一男子把劍架在呂硯頸上,一步一步朝她走來。她定睛一看,此人竟是彭澤。

“意外嗎?”彭澤步步逼近孟槐,“想來那道士已經告訴你們那玉佩的去處,恰巧我在玄心亭,給趙大人備了份大禮,保證他有去無回。”彭澤晃了晃手中的玉環,“得來全不費工夫。”孟槐看向彭澤的手中之物,的確與淩微所言無異。

環狀玉佩如今在彭澤手中,那趙川……

孟槐深吸一口氣,儘力保持鎮定,掂了掂手中的劍。“你來的倒是巧,正要去尋你,便自己送上門來。”

“身上的傷還沒好吧。”彭澤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樣,“那道士也是個廢物,要他在呂府中尋個物件,幾次三番尋不到,還暴露了自己。不過他傷了你,倒算是幫了些小忙。”

“他已經死了。”孟槐開口道。

“一枚棄子而已,生死又與我何乾。”彭澤將呂硯頸上的劍向後緊了緊,“呂公子,你與那道士,關係不淺吧,他可是用他親兒子換了你一命……”

呂硯向身後的彭澤瞟了一眼。

“不然,呂府辦喜事那夜,被一箭穿心的可就是你了。”說罷,彭澤笑了起來,“可惜你如今還是落在我的手裡。既然你我如此有緣,不如說說看,你母親離世時,可曾留下什麼遺物?”

“沒有。”呂硯不慌不忙的答道。

他將衣袖輕輕一抖,而後看向了孟槐。隻聽“哐當”一聲,呂硯的衣袖掉出一個小匣子,孟槐認得,這是那夜在湖邊,她在樹下替呂硯尋得的物件。深夜尋物,此物定對他意義重大,又隨身帶在身上,難道這就是彭澤口中所說的“遺物”?

呂硯此舉兵行險招,隻為分散彭澤注意力,好讓孟槐出手。

“小子,說謊話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條命。”彭澤正要蹲下撿起匣子,呂硯立刻將匣子踢向孟槐,此時孟槐從指間彈出一枚石子,正好打落呂硯頸上的刀。

此時呂硯正背對彭澤,手心朝內,向彭澤腹部重重一擊,而後吐出一口鮮血。

孟槐看到呂硯此舉心中一驚,之前呂硯在她麵前總是展現出對武學一竅不通的模樣。而今日,是她第一次見呂硯動用內功。

至於口吐鮮血,想來是他身上的傷還未完全愈合,同時內裡氣息不穩。剛剛他強行催動功力,以至於經脈無法承受。

孟槐將匣子扔給呂硯,將劍抽出,“躲起來,交給我。”轉身便向彭澤衝去。

“可你……”呂硯話音剛落,就被孟槐一掌推進了小巷旁的廢棄房屋中。

彭澤如此作惡多端,今日她必定要了彭澤的命。倘若趙川果真在玄心亭遭遇不測,她將彭澤斬於劍下,也算是安慰趙川的亡靈。

這時彭澤已撿起了地上的刀,他出招極快,連削數刀,將孟槐逼至牆角,孟槐借牆飛身一蹬,轉守為攻,朝彭澤砍去。彭澤斜身躲避,突然伸出手掌,要拿孟槐的右腕,隻見孟槐左臂屈肘當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彭澤胸口推了一掌,彭澤來不及閃躲,連連後退幾步。

孟槐胸口一陣疼痛,她低頭一看,胸前的傷口又滲出了血。若不是她有傷在身,早已將彭澤斬於劍下。她左手拿起身旁的陶罐朝彭澤頭頂扔去,同時用儘全力將右手中的劍擲了出去,正好紮中彭澤的左腿。

此時右臂的傷口又是一陣疼痛。

呂硯見孟槐右臂的白衣已被血浸透,他快步上前。而這時巷口突然出現一個孩童,孟槐不想連累無辜之人,衝上前去一把將孩童推開,卻結結實實挨了彭澤一掌,一頭撞裝進巷口廢棄的房屋內。

眼見彭澤的刀便要落下,孟槐一個趔趄竟沒站起來,急中生智抓起地上的土朝彭澤扔去,以塵土迷了他的雙眼,呂硯此刻已趕到巷口,在彭澤身後給了他一棍,孟槐撐地起身,隨即奪了彭澤手上的刀,朝他胸口刺去。

彭澤口中吐出一大口鮮血後,漸漸不動了。孟槐探了探他的鼻息,朝呂硯點點頭。

呂硯從彭澤懷中找到淩微道士所說的環狀玉佩後,將玉佩放進匣子,順理成章的遞給了孟槐。

“還是交給你保管比較穩妥。”呂硯開口道。

孟槐接過了匣子,將其裝在腰間的布袋裡,把刀從彭澤胸前抽出。“會用嗎?”而後將刀遞到了呂硯麵前。

“不……不會。”呂硯的聲音中帶了些顫抖,側過身去,又吐出一口鮮血。

“那算了。”孟槐將刀扔向一邊,走到屋外,撿起地上的劍,用長袍的一角擦淨血跡後,將劍裝進了劍鞘中。

呂硯看了看孟槐的臉,擦乾嘴角的血跡,解釋道:“母親在世時,我並未習得某樣兵器,但曾隨她練習過一些功法。”

“之前也……”孟槐突然想起下午剛與呂硯扯了謊,說她並未在三年前到過天虞山,想到這,她急忙打住了。

“你說什麼?”呂硯將頭湊過來。

“沒什麼。”孟槐假裝無事發生,她看了看呂硯衣袖上的血,問了一句:“撐的住嗎?”

“撐的住,去潛龍山上尋趙大人吧。”說此話時,呂硯看著孟槐右臂被血染紅的白衣,從自己身上的外袍扯下一角,係在了孟槐的右臂上。

兩人回到大理寺,找到了剛剛昭獄門前的看守,想來是郭路有過囑咐,看守見孟槐與呂硯前來,為二人尋了兩匹馬,又叫上了幾個侍衛,一行人匆匆向潛龍山上趕去。

路上又開始淅淅瀝瀝的下些小雨,孟槐呂硯一行人快馬加鞭,終於抵達了潛龍山下。雨霧中,孟槐隱隱約約看到半山腰的有一座亭子,便指向呂硯。

“那便是玄心亭。”呂硯對孟槐說。

可此時孟槐在山下卻聽不到一點動靜,半山腰也不見有火把的光亮,難不成趙川已經……

若從半山腰墜落山下,按此高度且有樹木作為緩衝,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孟槐將幾個侍衛留在山下,尋找趙川郭路的蹤跡,她與呂硯帶上另外幾個侍衛由小道上山。

雨夜,山路泥濘濕滑,一行人抄小道上山雖節省時間,卻也十分耗費體力。此時孟槐的傷口還在向外滲血,她有些支撐不住。

呂硯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服下其中一粒後,將另一粒遞給了孟槐。

“周先生給的,能多撐些時候。”呂硯將藥丸放進孟槐掌心。

孟槐二話不說便將此藥服下了。

待孟槐到達半山腰的玄心亭,看到麵前的一切時,她想起了那個哀嚎遍野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