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外。
希亞一回到監控室就馬上將元邈所在的重犯獄監控調出來,動作是演練過無數次般的嫻熟。
而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這個調監控的動作確實是重複了無數次。
在他沒真正與元邈見麵時,他就是躲在監控後麵每天病態地注視著元邈的一舉一動,卻始終沒有鼓足勇氣走到元邈麵前。
他還是不敢,怕那張漂亮得驚人的麵孔上出現什麼他不想看到的表情。
而現在他看到了什麼,他看到那位身份尊貴的王儲殿下倚在執政官的肩膀上,甚至趁元邈被手銬束縛親上了他的臉,還湊在他耳邊親密地說著什麼。
肯定是些不堪入耳的話。
這位伊裡昂儲君在做什麼,他把現在身陷囹圄的執政官當做他的禁臠?
以前倒是裝得道貌岸然,如今看到人權利儘失,卻是忍不住撕破從前的偽裝,將內心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公之於眾。
他早知道那位儲君不是什麼良善的人。
希亞死死咬著唇,唇瓣都因為被碾得過度用力有些泛白,不過他不能衝動,不能衝動......
可是他有什麼理由生氣?
執政官受辱不是他最願意看到的嗎,不是他造就了這一切嗎。
-
“阿邈,我先離開了,在這待太久會被父帝那邊察覺。”
阿德裡安磨蹭著直起身,幫元邈理了理衣領,手指繾綣的在他脖子那裡停留了幾秒,又不著痕跡地挪開。
“阿德裡安,拿開。”
元邈話音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冷淡簡潔,驚得從容的王儲殿下脖子瑟縮了一下。
“阿邈,我...我隻是想知道你在監獄會不會受欺負,不是想監視你......”
阿德裡安自知還是瞞不住元邈,是他低估了執政官的洞察力,虧他還以為這種高科技微型攝像頭能瞞過執政官的眼睛。
他在心裡暗罵一聲科技研發官。
眉眼好像又含上冰的執政官沒去看阿德裡安,嘴唇卻微動:
“希亞會發現的,不要讓他知道我們兩個在合作。不是怪你。”
元邈知道拉斯星主會回來找他,那位陛下能在監控攝像頭上做手腳,卻不一定避得了這種微型鏡頭。
而他既然答應了會和帕尤裡回去,那便不會食言,隻不過這個在他意料之外的計劃暫時不能讓阿德裡安知道。
元邈清楚,他會鬨的。
加上要是讓希亞知道他們兩個並沒有決裂,隻怕會讓他察覺出什麼。
那樣他之前為希亞規劃的未來就不一定可控,一位嚴謹的首席執政官從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如今零的真正調度權已經給了阿德裡安,雖然阿德裡安在他的麵前有些不著調,可元邈卻比誰都清楚,阿德裡安將來絕對會是一個比他父親優秀很多倍的皇帝。
零跟著這位在政部軍部都有實權的儲君,不會被埋沒,也不會重蹈元家的覆轍。
他放心。
元邈在阿德裡安抬頭的工夫已經徹底冷下麵容,一條腿微微收著勁踹向剛才臉上還帶著委屈的王儲,將聲音故意放大了些許:
“王儲殿下這是將我當做你的玩物隨時監視,會不會......太卑劣了些。”
語罷抬起還帶著手銬的手腕,扯著有些怔愣儲君的衣領湊近自己,壓低了聲音:“抱歉阿德裡安,冒犯了。”
隨即將他放開,穠麗的臉上像被覆上一層冰霜,襯得本就美得逼人的執政官更加高不可攀,仿佛他天生就該這樣向下睨著所有人。
阿德裡安被推得一踉蹌。
一人之下的儲君哪裡被人這樣揪過衣領,正在監控室注意著他們一舉一動的希亞一下就站了起來。
他擔心這位看似好說話的王儲殿下惱羞成怒,會對元邈做出什麼他控製不了的事。
沒像希亞所想的那樣實施什麼行動,阿德裡安隻是拍了拍自己皺起的衣角,笑出了點弧度:
“沒想到阿邈還是那麼自以為是,入獄了都以為自己還是那個位高權重的首席執政官呢。”
說完極自然地背過身,在希亞看不見的地方給元邈看他的口型:“等我接你出去。”
元邈輕輕點了點頭,心裡卻又一次對他說了抱歉。
就算出去他也不願意再做伊裡昂的執政官,也不願再重蹈他父親的覆轍,成為伊裡昂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一把刃。
何況他在伊裡昂已經沒有家。
對不起阿德裡安,他這次不得不食言了。
希亞看見那位儲君背過身後沒多久就離開了重犯獄,卻沒注意到他之前在被元邈一下拉近後臉上泛起的紅暈。
不過也沒人能料到,敢直接親上執政官臉頰的人會因為這一個小動作臉熱得降不下溫。
他隻覺得實在太可恨,難道儲君就能隨隨便便輕薄彆人嗎,這種人怎麼配當未來的君主。
將來也一定會是個跟他父帝一樣,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昏君。
不過自己又有什麼立場去評判皇帝和儲君呢,畢竟他送元邈進監獄的手段也並不算光彩。
希亞目不轉睛地看著監控下靜靜坐著的人,心緒複雜得讓他有些難受。
他意識到他對元邈的情感已經有些不太對勁,不是單純的恨,還摻雜著些彆的什麼,他說不清。
他最清楚元邈是真的為所有星民著想,也並沒有將礦脈送給拉斯表忠心。
因為那條礦脈的所有權始終在他手裡。
也是他雇人在元邈入獄那天站在人群最前麵,命令那些人說些連他聽了都寒心的話。
他的目的就是讓那位永遠高高在上的執政官知道,被眾人拋棄的滋味。
所以他親自下手推這位高風亮節的首席執政官進了重犯獄,可是為什麼當元邈真正跌下神壇任人宰割的時候他卻受不了呢。
明明他的目的達到了。
他的確將執政官拉進深淵了。
希亞閉上那雙翠綠清透的雙眼不再去想。
他還是恨,所以他反複告訴自己,他並沒有做錯。
誰叫那位博愛的執政官能為了彆人殫精竭慮,卻把他丟在塔利星四年不聞不問。
他是真的恨死元邈了。
-
“查出來了嗎,是誰朝那個蠢皇帝遞的消息,說他將門羅礦脈送給我們的。”
帕尤裡轉著手上的銘牌,懶散地癱在椅子上,極不端正的坐姿。
門羅礦脈是整個伊裡昂地理位置最佳,能源最充裕的礦脈,也是導致元邈被捕入獄的最主要因素。
“我們往前查了門羅礦脈的歸屬家族,幾乎所有人都說門羅礦脈的前主人是那位執政官。可是據我們調查到的資料顯示,它最早的歸屬權在德雷西家族。現如今由於元執政官入獄,歸屬權已經歸於皇室。”
陸謹坐在帕尤裡旁邊,腰背挺直地向帕尤裡彙報著如今調查計劃的進展,沒有問這個“他”是誰。
他明白除了那位他曾經在圓桌會談上見過的“政界之光”,再沒有彆的人選。
他也還是願意尊稱他一聲元執政官。
“德雷西家族,是伊裡昂如今風頭正盛的那位希亞少校的原生家族,據說他剛從塔利星回來就被檢測出了驚人的s級精神力。”
陸謹怕錯漏重要切入口,又再多加了一句。
帕尤裡勾起了點淺淡的唇角弧度,想明白了其中關竅。
元邈入獄一事果然和他有關。
難道是因為元邈當初把他送到塔利星所以蓄意報複。
星主陛下不知道為什麼被元邈一直當做自己親弟弟疼愛的希亞會在四年前被送走,不過那又怎樣,他該為他做的事付出代價。
元邈當初對他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如今他這般恩將仇報,沒想到是匹養不熟的狼。
怒意上頭的星主自然而然地把希亞在塔利星的經曆忽略了,不過本來他也不在意,畢竟元邈那樣做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他那麼好,怎麼會有人忍心讓他跌下神壇。
帕尤裡那隻空閒出的手微微收緊,隱隱可見蒼白皮膚下的血管,由於用力凸顯得明晰了些,卻半分不顯得柔弱。
不過任誰也不會覺得這位懶洋洋躺在椅子裡的星主陛下柔弱。
當年老星主病逝,帕尤裡時年17歲,就能在群狼環伺下接過治理拉斯的重任。
並在統治期間讓其與曆史底蘊深厚的伊裡昂比肩,成為兩大星係之一。
這樣的君主是足矣在史書上花大篇幅歌頌的。
陸謹注意到星主陛下鋒銳俊美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危險的笑意。
上一次看到陛下露出這種表情還是三個月前在聽到那位執政官入獄的時候。
他忍不住崩人設地為那位少校捏了把汗。
“那麼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洗清他跟門羅礦脈的關係,我很確定元邈從來沒有搶奪過門羅礦脈的歸屬權,元家也沒有。”
帕尤裡停下手上的動作,直起身將剛剛放在手上把玩的金屬銘牌遞給陸謹,輕輕敲了兩下桌麵。
“帶著這個去找在伊裡昂邊緣星域的謝柏星,他會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慢悠悠站起來,舒展出懶洋洋坐在椅子裡時看不出的挺拔身姿,黑色長袍上被精密縫合的金線勾勒出他勁瘦的腰身,能很清晰地看出其中蘊著極強的力量感。
在轉身後他又笑著開口了,“陸上將,我相信你能處理好。”
隻剩陸謹看著星主向殿門口瀟灑離去的背影,在心裡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