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道:“朕前些日子微服出宮,也去聽了那一出《女狀元》。戲中的女狀元一路行來頗為艱辛,但好在是苦儘甘來。但若是在如今的大晉,就算有女子有此誌向,如今怕也是阻礙重重,難以實現。
頓了頓,他讚賞的視線落在白韻清身上:“朕早就聽聞阿淩媳婦要創辦一間女子學院。女子為夫子,雖比不得考科舉艱難,但難免會招惹些閒言碎語。用這禦賜的麵料製成統一的夫子服,就算有人對女子有成見,但明麵上,卻不會有人敢說些什麼。”
蕭墨琛又打開一個木匣,從中取出一張卷成筒狀的宣紙。打開後,裡頭是氣勢磅礴的四個大字。但見他一字一頓地念出:“女、子、書、院。”
皇帝捋著胡須:“有朕親筆所書的匾額,無人敢質疑女子學院。”
蕭墨琛又打開另一個木匣,裡麵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疊銀票。他隨手取出部分粗粗翻看了一番,驚歎道:“都是一萬兩的銀票,這裡頭少說也有上百張吧?父皇您可真大方。”
皇帝笑得和藹可親:“這是從朕自己的私庫中取的,書院建成後的開銷定然不會少。”
白韻清沒想到皇帝會為女子書院考慮至此,不免有些感動,起身向他深深地俯身一禮:“我替女子書院將來所有的夫子學生謝謝皇帝舅舅。”
皇帝笑著讓她落座後,抬手指了指那些托盤:“十個托盤,寓意著十全十美。不僅是對你們新婚的祝福,更是對女子書院的。”
白韻清與衛淩對視一眼,二人起身,十分鄭重地朝皇帝行了個大禮:“多謝皇帝舅舅。”
皇帝故作不滿:“怎的又行上禮了?一家人不必搞這些虛的,快些起來!再如此客氣,朕可要生氣了!”
二人落座後,衛淩笑道:“這不是客氣,是對長輩該有的尊重和禮貌。隻是皇帝舅舅,我家娘子閨名白韻清,您可喚她清兒,也可與我一般喚她清清,可以不要再一直喚她‘阿淩媳婦’嗎?”
皇帝微微一愣,隨即了然地笑了:“是朕被長久以來的思想束縛了。如此,朕便喚你清兒,如何?”
白韻清與衛淩對視一眼,隨即白韻清朝皇帝抿唇一笑:“是,皇帝舅舅。”
這時,一個小太監悄聲跑至鄭成跟前,對著他一番耳語。
鄭成微微蹙了蹙眉頭,揮手讓小太監退下之後,上前幾步躬身道:“聖上,逍遙王帶著謝世子來給您請罪了。您看,此刻是否召見?”
溫馨的氣氛瞬間被打破。
皇帝揮手讓宮女們帶著賀禮退下,隨即看向衛淩:“阿淩,若是你此刻不想見到他們二人,朕讓他們在偏殿等候,待你離去,朕再召見。”
衛淩朝他眨了眨眼:“彆啊皇帝舅舅,謝羨之狼狽的模樣可是難得一見。想必他此刻定然不想與我遇上。既然如此,我就偏要看他這個笑話。”
皇帝哈哈一笑:“你個促狹鬼,這話也就你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了。”隨即斂起笑意,低沉著聲音吩咐:“帶他們二人進來吧。”
鄭成躬身應下,不過須臾就帶著逍遙王父子二人來到皇帝跟前。
二人見皇帝身側坐著的三人,不由一愣。
尤其是謝羨之,在見到白韻清與衛淩時,臉上頓時變幻莫測,好不精彩。
“臣謝淺參見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謝羨之參見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逍遙王謝淺很快回過神來,拉著謝羨之跪地朝皇帝行了一個大禮。
皇帝神色淡淡:“兩位愛卿免禮。不過朕瞧著,羨之似乎是有些不妥,可是生病了?”
但見謝羨之麵上毫無血色,嘴唇發白,額上是密密麻麻的細汗。這模樣任誰瞧見,都不能昧著良心說看不出異樣。
謝淺直起上半身,麵色毫無波動地看了謝羨之一眼:“這都是他該受的。逆子,還不跟聖上請罪!”
謝羨之重重磕了幾個響頭,俯身在地,虛弱的聲音中滿是懊悔:“臣知錯!臣不該在被父親禁足期間,趁父親前往威遠侯府喝喜酒之時,帶著暗衛暗中潛入威遠侯府。”
皇帝輕瞥他一眼,一臉的漫不經心:“哦?你暗中潛入威遠侯府,意欲何為?”
謝羨之飛快瞥了白韻清一眼,支支吾吾:“臣、臣潛入威遠侯書房,是、是為——”
皇帝看向他的神情頓時變得高深莫測:“羨之,你博覽群書,熟知大晉律法。可知欺君之罪,該如何論處?”
謝羨之額間瞬間滲出更多的細汗,逐漸聚成水滴緩緩墜落在地。
他掌心微微收緊,咬了咬牙,一臉豁出去的表情:“臣傾心於白縣令之女,欲在其新婚之夜將其暗中擄劫而去,行不軌之事。”
說出事實,他反倒是鬆了一口氣,同時心裡還有些幸災樂禍。
謝淺微垂著眼眸,不知是何想法。
衛淩輕瞥一眼謝羨之,一臉嘲諷。
白韻清低頭看著木匣裡的玉石,開始研究起該雕成何物為好。好似他口中的‘白縣令之女’與她毫無乾係。
蕭墨琛輕搖著折扇,雙眸在謝羨之與衛淩白韻清三人之間來回掃視著,一臉看好戲模樣。
皇帝把眾人的神態儘收眼底,嘴角微勾:“哦?仔細說說,你昨晚究竟做了何事?”
謝羨之不敢抬頭,把昨晚發生的事娓娓道來。自然,言語間略過了自己的狼狽模樣。
“......父王帶我回逍遙王府後,差人替臣接好下巴與雙臂,而後動用家法,抽了臣三十鞭,再打三十大板。隨即讓臣帶傷在祠堂跪了一夜思過。今日一早父王便差人前往威遠侯府送去了歉禮,怕打擾聖上,才在午膳後進宮請罪。”
待謝羨之話落,蕭墨琛心裡嘖嘖稱奇:表弟妹可真是人不可貌相,瞧著柔柔弱弱的,竟是一朵食人花。看來之前的傳言並無誇大。
皇帝看向白韻清,神色看不出喜怒:“清兒,羨之所言,是否屬實?”
白韻清放下木匣,起身朝皇帝俯身一禮:“是,除卻略過了一些有損謝世子形象的外型描述,謝世子所言,句句屬實。”
蕭墨琛忍著笑意:好一句‘有損謝世子形象的外型描述’,不就是在暗指謝羨之偷雞不成蝕把米,被折騰得麵目全非慘不忍睹嗎?
皇帝微一頷首,讓白韻清落座後,視線又落在了謝羨之身上:“羨之如今,可知錯了?”
謝羨之頓時汗流浹背,整個人趴得更加貼近地麵:“臣知錯!所幸臣並未鑄成大錯!不然臣萬死難辭其咎!”
皇帝又看向一旁一直未曾言語的謝淺:“謝愛卿,你可知錯?”
謝淺俯身在地,語氣誠懇:“臣知錯!臣錯在教子不嚴!臣甘願領罰!”
直至謝羨之因著傷勢快要支撐不住,整個人開始微微顫抖時,皇帝這才收回視線,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那便小懲大誡,逍遙王謝淺罰俸三年,謝羨之世子之位暫且褫奪。傷筋動骨一百日。羨之如今這般模樣,這一百日就在王府安心養傷,傷好之前就彆再出門了。前來探望之人也都打發了,彆讓他們擾了羨之靜養。”
二人自是叩頭應下。
皇帝朝二人揮了揮手:“無其它事便下去吧。”
二人起身,轉身離去之際,衛淩緩緩開口:“且慢。”
二人離去的腳步一頓。
皇帝的神色頓時變得慈祥:“阿淩是嫌舅舅罰得不夠?”
衛淩搖了搖頭,笑道:“皇帝舅舅英明神武,賞罰分明,阿淩自然是心服口服,又怎會有異議?隻是,謝世——謝公子怕是忘了一事吧?”
皇帝饒有興趣地一挑眉:“哦?羨之?”
謝淺父子二人同時回過身。
謝羨之朝皇帝深深一禮:“請聖上恕罪,臣——草民也不知衛小公子所言何事。”
說著他嘴角擠出一抹僵硬的笑意,朝坐著的衛淩作了一揖:“還請衛小公子明示。”
衛淩卻是連餘光都不落在他身上:“謝公子說你知錯,可你既然知錯,為何連最基本的歉意,都不曾說出口?”
謝羨之的腰頓時彎得更低了些,語氣十分誠懇:“衛小公子,對不住,是我鬼迷了心竅!萬不會再有下次!請你原諒!”但他盯著地麵的視線仿若淬了毒一般。
衛淩與白韻清相視一笑,衛淩緩緩開了口:“我並非受害者,謝公子該致歉的可不是我。”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何況此事本就是他站不住腳,謝羨之咬了咬牙,躬著身向右側微微一轉:“白姑娘——”
白韻清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謝公子,我昨日已經成親了。這事…...你不是很清楚嗎?”
謝羨之頓了頓,再度開口:“衛小少夫人,對不住,是我鬼迷了心竅!萬不會再有下次!請你原諒!”
白韻清坦然地接受了這一禮:“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並不會因此原諒於你。謝公子信誓旦旦承諾不會有下次。但,若是謝世子違背了諾言,又該如何?”
謝羨之額上的青筋爆出:“若謝某有違此誓,便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白韻清神色淡淡:“可我不信這些。”
謝羨之眼中晦暗不明:“那依衛小少夫人之見,該當如何?”
白韻清微一沉吟,道:“若是你有違誓言,便任由我處置,逍遙王府不得因此尋我、以及我家人的麻煩。”
謝羨之咬牙,眼中寒芒一閃而過:“好!若是謝某有違此誓,那便任由衛小少夫人處置,生死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