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薑風璂這一世的前一千多年前,幽冥地府。
“上古神女希,因千年前衝撞西王母,與整個天庭為敵,並拉攏其她多位女神反抗,不顧天道,是以將其打入凡塵,入六道輪回。如今,受儘人世苦楚,罪行得抵,司其以地府幽冥之神,引渡魂靈過忘川,行奈何,觀往生,至望相亭飲孟婆湯忘卻前世記憶後,再入下一世塵緣。”麵前一年輕男子拿著手中卷軸一般的東西,淡淡念道,話落,看了看麵前的女子。
女子依著禮數,跪在了殿前,兩邊沒有人,這處隻有她和殿上的男子。她低頭輕輕皺著眉頭,眼神有些空洞,有些呆滯,似是在思索什麼,半晌不語。
“女希。”殿上男子道,“你對這般安排可有異議?”他語氣冷漠,聽不出感情。
女希待那人話落,緩緩抬起了頭向他望去。
不解,怨恨,不甘,憎惡。
殿上人看出她眼中的情緒,有些心虛,但仍裝作不懼,隻是吞了吞口水,不語,看著她。
女希看了片刻,忽地像是想到了什麼,竟微微放鬆了表情和目光,也許是在想,他一個幽冥閻王,對於自己的命運,他不過也是個傳達指令的人,他又沒有權利管轄。於是目光移到彆處,冷冷笑了一聲,而後道:“沒有。”
這聲“沒有”說的巧妙。任誰聽了她的語氣,都知道,是及其的敷衍,並且反倒有種情緒過重,添了些相反的意味在其中。
“那便好。”殿上人客氣一句,“那就請女希,不,應該叫您,薑風璂,勞煩自行前往望相亭熬製孟婆湯,再將其呈給奈何橋上的人。”頓了頓,道:“切記,不可錯漏一人。”說罷,他客氣地做了一禮。
薑風璂緩緩起身,也是回禮給他,簡單冷漠一句:“多謝了。”話落,便轉身離去了。
往日,幽冥閻王可從沒對誰這般有禮過,他並沒有讓人押著女希去往那處,而是讓她自己前去。待女希走後,幽冥閻王才宣了侍從進來。
“主上何必與她客氣,她本就惹惱的是西王母,三界之內,誰能與之相抗橫,如今這般境地也是她罪有應得,誰讓她願意做那出頭鳥。”身旁的侍從說道。
殿上人道:“天庭之上同女希一般想法的大有人在,不過皆是沒那膽量,大家不過也是在等待這個出頭鳥罷了。事成,則坐享其成果,若不然,自己也並無損失,還留的一手好名聲。無論神仙還是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啊。”
他坐在殿內,遠遠望了望女希離去的背影,不語。
女希出了殿門沿路走著,抬眼望去,空中是幽暗的血色,不見天日,不過還好,遠處天邊還掛著一輪象征性的明月,許是被血色暈染,看著也是那般淒涼冷清。
她看了看,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忘川河邊。
忘川河水一片亦是暗紅色,水麵上不時漂浮著鮮豔奪目的彼岸花。這處明明沒有風,可那彼岸花卻似隨風飄搖,隻一眼就仿佛奪人心魄,勾人心弦。
女希輕輕邁步,跟著人群上了奈何橋。
這橋看著有近千米長,寬似半百米,橋上的人皆是去往同一個方向,都不曾回頭,隻是偶有行人停步駐足,靠著橋邊看向下方的忘川河水。
女希也隨著她們的目光看了過去。
隻見一女子像是被橋下一株彼岸花勾勒魂魄,目光直直盯著,忽地,那彼岸花竟是化成了縹緲的雲霧,不多時,便浮現了出一些片段。
不知何年,城內一處偏僻地方,似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女子,身旁跟了一個十歲的女孩童,她們穿著有些單薄,麵色也是有些蒼白。
女子領著女孩在這處隱蔽處先避了避,而後又向外張望了一番,確定暫時安全後,趕緊又從袖口中拿出一個重重的錢袋和幾個白餅塞給了女孩,道:“女兒啊,你拿著這些,避開這些人,趕緊跑,能走多遠走多遠啊,阿娘陪不了你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說著,女子雙手拂了拂女孩的臉頰,眼中儘是不舍,可又無可奈何,而後親了親她的額頭。
“阿娘,我不要離開你。我不要......”。女孩知道她們正麵臨著什麼,亦是不舍,哭腔道。
“女兒乖啊,阿娘愛你,阿娘希望你活下去。”女子擠出一個淺淺的笑意給她。
女孩一直小聲哭個不停,看著她阿娘。這是她們最後可以相望的時光。
“我剛看見她們跑到這邊來了!快給我找!這女人卷了我的錢還想跑,找到了給我拖回去打亖,爛命一條還想反抗!真不知道我的厲害!”外頭幾個粗惡的聲音響起,越來越近。
“女兒聽話,你先在這兒躲著,阿娘支開她們後你就趕緊跑啊。”女子哭道。說著,拿了旁邊可以遮住身體的草席草帽還有一些廢舊垃圾堆起來,正好完美地遮住了女孩,不被人發現。
女子見掩飾好後,便出去對上他們:“你們這些無賴,明明是我在外頭拚死拚活掙來的,到頭來還成了你的東西,我呸!今日就和你們這些人拚了,大不了一亖。”她語氣堅決道。
“哈?不就幾個臭錢,給我是應該的,沒用的女人,連個兒子都生不了,還能乾什麼?”那幾人中,為首那男子氣勢洶洶道。
“世道不公,就你這樣的人也能活長久。”女子鄙夷道。
說罷,女子持了一旁的木棍掄了上去。
幾人見她突然發了瘋,皆是趕緊閃到一旁。
開始幾下沒有打到人,女子趁那男子不注意,一棍掄到了那男子的頭上。
但是她力道還是不夠重,雖見血,但並不致命。
男子吃痛,右手捂了捂頭一側,攤開一看,滿手的血。
“好啊你,給我打!往亖裡打!”男子跟身旁的幾個人說道,而後三四個人皆是上前。
沒有幾個彙合,女子便被一眾人打倒在地。鼻青臉腫,她想要爬起來,可惜腿差不多也被他們打斷。
幾個男人圍著這女人在這處生事。
街旁邊兒幾個人路過,一男一女走著,看到這邊發生的事,忽地女子道:“我們去救救那個女子吧,太可憐了。”
“還是彆那麼多事了。我們勢單力薄,打不過他們的。”男子道。
話落,女子也是無奈,便被男子拉著走了。
又有兩個姑娘走過,一人對另一人說:“我們去多找幾個人幫幫忙吧,這出了人命怎麼辦啊?”
另一人回過:“其他人都不管,我們兩個姑娘能幫什麼忙,大家都不願給自己惹事,我們還是聽天由命吧。”
兩人向這邊望了望,隻好歎了歎氣,隨後也是走了。
街上人來人往,竟是沒有一個人來幫。可憐這世道。
他日若是禍臨己頭,同樣也是無人相助。可憐可憐。
女孩透過廢舊草席的縫隙處,看得一清二楚,沒人來救她的阿娘。
女子還在反抗,幾個男人越打越上頭,不久,便見女人沒了什麼氣息,便拖著她出了這個小巷子,臨女子最後一口氣前,女孩看見阿娘的口型,對她說:快跑。隨後便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她很絕望,就這樣看著阿娘離開了她。
“阿娘!阿娘!不要離開我!阿娘!”女孩站在奈何橋邊,望著那彼岸花所化成的虛影喊道,那虛影浮現出她阿娘的臉龐,猶如阿娘還在人世。女孩忍不住情緒,伸手想要去觸摸。
可惜,離得太遠,她夠不到,須臾,那彼岸花竟是消散而去。
“阿娘......”。女孩淡淡出神一聲。眼淚還在止不住地掉著。
周圍幾個姑娘看到她這般,皆是受她的情緒感染,忍不住落了淚。一姑娘也是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姑娘節哀,你阿娘已是去往了來世,想必她下一世會過得很好,運氣好的話,你這時過橋,興許還能趕得上和她再續母女之緣呢。”
“真的嗎?”方才那姑娘聽到她的話,雖然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聽了她這般話,還是願意相信,看了她一眼,便轉身匆匆離開了。
那姑娘向前快速走了幾步,忽地停了停,而後轉身,向方才那位姑娘說道:“謝謝你。”
姑娘沒有說什麼,隻是微笑回她。
隨後,那姑娘便繼續向前快步趕去了。
女希看了看,心裡很是感慨,也很是溫暖,不自覺唇邊笑了笑,便又是向前走去。
走了幾步,又是一女子站在橋邊呆呆地看著橋下,望著那觸不可及的彼岸花。
她看得出神,女希被她吸引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那彼岸花又是化成了另一幅畫麵。
隻見兩個姑娘正在不知哪裡玩鬨嬉戲,兩人一同長大,一同出入學堂,一同經曆風雨,一同出生入死,一同謀了差不多的官職。直到某日,政局變幻,她們不得不反目成仇。
橋上這姑娘在往生的記憶中似是朝廷一個謀士,隻見她一人正靜坐在府上,看樣子好像在等待什麼人。
果然,不過片刻,為首便是一個女將軍提著長槍破門而入,身後還跟了一眾人,他們手上皆是提著弓箭,指向麵前那個人。
“你輸了。”女將軍看著那人,冷言道。
“輸贏很重要嗎?”對麵那女子道。
“起碼現在來說,很重要。”女將軍淡淡一聲敷衍道。
“你現在投降,我還可向主上為你求情,留你一命。”女將軍道。
“投降?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覺得我會降嗎?”女子道。
“我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要,彆怪我不顧昔日情麵。”女將軍又是一聲道。
“我們昔日的情分早已被耗儘了。阿凜,你若沒有私心,當初告訴我實情,你我今日便不會如此針鋒相對。”女子從座位緩緩起身,走過女將軍麵前道。
“私心?若是你,你會沒有嗎?”女將軍冷笑一聲,“許公怕我們功高蓋主,告訴我你和我隻能活一人,傳我命令讓我刹了你,不然就取我性命,你讓我怎麼選擇?”
“我們那麼多年的情誼,你還是不願意信我,若我們聯手,許公倒台也是遲早的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女子皺了皺眉道,似是有些猶豫,隨後還是淡淡一句:“我明白,他還許了你榮華富貴,保你將來無憂。若無大的過錯,可謂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女將軍不語。
“我是輸了。我輸在不該那麼相信你。”女子緩緩開口道。
女將軍聽過,竟是有些心虛,稍稍放鬆了警惕。
女子輕輕歎了一聲,道:“來人,請阿凜下去。”語氣平和,淡淡道:“刹。”
“什麼?”阿凜似是方緩過來,原來女子早已設好了圈套等著她。
忽地,從門外湧進來一眾人,將女將軍包圍在其中。
“你!”女將軍沒料到這結果,被弄個措手不及,心下涼了半截,“我就說你怎會一人待在府上,原來是在這處等我,哈,這就是你說的情分?虛情假意。”她嘲諷道。
“帶下去。”女子無視道。
女將軍見狀,明白大勢已去,她賭失敗了,但自己不甘於落入她人之手,與其落魄亖去,倒不如自行了斷,趁著無人注意,便提了搶捅了自己。
霎時,女將軍倒在了血泊中,臨亖前,還望了望麵前那人。
女子沒料到她會如此,有些驚住,周圍她的手下皆已是被控製帶了下去,此時屋內隻有二人,她緩步到阿凜身邊,皺著眉看了看她,而後一手拂上她的雙眸。
彼岸花又是散了去,隻見女子微微低了頭,像是思索什麼,隨後也是跟著人群向前走了。
女希望了望那女子的落寞孤寂的背影,在原地停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