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灑落於耳邊,虞爻僵著的身子動了動,向前挪動了半步,與身後難以忽視的人錯開身,紅著脖頸思慮了少頃。
之前好像確實說過要拜師來著,但那是為了提防裘無肖暗中下死手。可他不是怕暴露在工匠營打造兵器,除了昨夜放烏鴉報信近來都安分守己,加害之事都是借左青之手。
再者,後來夜晚她也很少一人待著,哪怕是深夜,身邊都有個爬床的秦郅。拜師學藝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一直都是這般嗎?”
聽出了語氣中的不滿意,虞爻心問我又哪般了,隻聽這人道:
“說過的話說忘就忘。”
秦郅邁步至虞爻麵前,抬手輕彈了下她的額頭,“你可知有句話叫‘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冰涼的指腹點過,虞爻覺得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她竟然從秦郅的語調中聽出了哀怨,慌張抬眸:“不是不是,將軍我沒忘。”
“那為何不應答?”秦郅歪首盯著她,“你不想去南夷嗎?”
話落,虞爻的眼眸亮晶晶的,驚喜道:“將軍,你同意我去?”
“我不同意,你就不去嗎?”
見她這副模樣,秦郅眉目間也朗然疏闊。
其實比起讓這個心思活泛的眼前人亂跑,他更想將人牢牢看在身邊,好少操點心。
但他知曉,看不住的,就像曾邂逅的一隻青羽雲雀。
虞爻當然想陪同溫念去解救族中少女,這是係統發布的任務,亦是她想做的事。隻是她原以為說服秦郅需要一番口舌,沒想到這人倒主動應允了。
“當然想去,”因為太過欣喜雀躍,虞爻上前半步,挽住了秦郅的胳膊,“我想救那些姑娘。”
目光落在抓住自己臂腕的手上,秦郅唇角掠起笑意,慢慢抬頭,道:“那還不拜師?”
“拜!”
“師傅!”
眼中波光流轉,虞爻懂秦郅對自己的良苦用心。他放任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又用他的方法,教她保護好自己。
莫不是太愛虞夭了,連帶著對她也好得不得了?
一定是這樣的的。
想清楚後,虞爻眼睛彎成月牙狀,笑著道:
“謝謝姐夫。”
“姐夫你人好好呀。”
話落,秦郅堪堪才起弧度的薄唇又輕抿,轉身坐回了木椅,拿起桌上的狼毫,臉色沉了下來。
被這人說變就變的臉色一驚,虞爻明顯感覺到了他的低氣壓。心生疑問:怎麼臉說變就變?
正納悶著,便聽這人又道:“不許亂喊,回去。”
虞爻“哦”了聲,正要退下時,又聽秦郅道:“明日辰初教你騎馬。”
“好。”
不再糾結於男人的變臉,虞爻心滿意足邁步離開,未曾看到身後握著筆的人,眼底紛亂的情緒。
——
晚上,虞爻在帳子中哼哧哼哧捶鐵造器,外頭卻聽不見聲響,這是係統給配合她頒布的獎勵——無聲打造兵器,對後續戰事有用。
為了不讓人,特彆是裘無肖生疑,虞爻專門將帳簾上又堵了一層不透光的薄布,也是係統獎勵,為的就是助她計謀能夠成功。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虞爻在帳子中勞神勞力卻也樂得其中。邊忙活著邊想著裘無肖這顆不定時炸彈。
這幾日這人倒是安分,每天就待在工匠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虞爻心中總有一種預感,這人憋著大招呢,現在的老實本分就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為避免打草驚蛇,秦郅說暫且再觀察一段他。而她現在所做的,就是為這未知的暴雨構建防禦工程。她有點等不及看到裘無肖“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挫敗模樣了。
做完箭矢後,虞爻喊出係統,讓其替她儲存。
“今日大功告成。”虞爻揉了揉脖子,匆匆洗漱後解衣欲睡,抬手取腰帶時,手頓了下,往外瞧了一眼。然而遮光布的功效太大,她什麼都看不見。
行軍打仗多數時候將士們都是和衣而睡,怕逢敵軍夜襲穿衣拾掇來不及。敵軍若來,穿著衣便可翻身而起提劍上陣。然春暮夏至,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兵將大多脫去外衫著裡衣而眠。
虞爻每日纏著束胸的布緞,因天氣逐漸起了熱,她每晚裹衣而睡哪怕不蓋被,夜裡胸口也會有些悶,帶起一身躁意。
真的好想解開裹胸布好好睡一晚。
也不知道秦郅今夜會不會摸黑來。算了,那人說爬床就爬床,還是穿著衣睡吧。
誰讓他有病呢。
吹滅了桌上的燭火,虞爻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不過一刻便進入了夢中。
帳外默默守著的人望了一眼天邊的一輪明月,估摸著帳中的人應該歇下了,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借著灑進帳中的月光,她瞧見床榻上的人四仰八叉地躺著,被衾落在地上。
秦郅笑了笑,輕著步子走了過去,撿起被子撣去上麵蒙著的塵。慢慢坐在床邊,給她蓋在了身上。
隻是被衾堪堪才覆到身上,這熟睡中的人便抬手推到了一邊。
眼中溢出絲絲縷縷的無奈,秦郅側著身躺在了虞爻的身邊。
帳中很黑,但借著月光,他將人打量,描摹出身旁人的模樣。
夜間穿著行軍衣,隨著呼吸起伏的胸膛倒是比單薄的身子厚實些,酣甜夢中的容顏很乖巧,褪去了白日的狡黠機敏。始終舒展的眉梢似乎永遠無憂無慮,哪怕是麵對未知的險峻。
起初深夜共臥一榻,是為了保護她。但不知何時,就變成了每日期盼的相伴。
在此地駐紮了一月有餘,南夷未舉兵大犯,隻派小兵小將侵擾邊境線上的村落人家,李拓趕趕就跑了。
然南夷巫祝公主在軍中,敵軍定會為了搶奪大肆來犯。軍中又混有來自宰相府的裘無肖,暗中不知謀劃些什麼,秦郅白日未曾鬆懈。
隻有到了晚上同身邊人一道共寢時,他才暫得鬆弛。有時聽著她夢中囈語,心中也是舒然的。
後來每每入夜,他便尋到人家的帳中。
思及此,秦郅啞然一笑,指腹點上了虞爻的麵龐,腦中想的是今日她同衛珣說的話。
敢對太子呼來喝去,說太子有大用的人,他還真找不出來第二人。
指尖從麵額處擦過,秦郅的目光於不覺中越來越深。手不受控地順著挺翹的鼻繼續往下滑,指腹點在了鼻頭上,眼神卻落在那張能說會道的小嘴上。
行軍在外風吹日曬,唇角微微開裂,唇色卻依舊紅豔。
秦郅結喉不由得上下滾動,正要撇開眼移開手時,指節卻被人抓住了。他身子頓滯,深沉的目光看向將他手握住的人。
夢中人秀口砸吧了下,紅唇啟,將他的指腹咬了進去。
頃刻間,一股酥麻從指尖傳遞,爬向五臟六腑、血肉骨脊,蔓延至全身。
秦郅心跳得很厲害,卻一動也不敢動。
慢慢地,睡夢中的人嘟囔了句,推開了他的手,翻身轉到另一側。
秦郅捂著心口,斂住下腹的躁意。
真是瘋了。
——
翌日辰時,虞爻睜開眼,不出意外見到了夢遊治不好的秦郅,迷蒙中隻覺這人一大早的臉色黑沉沉的,像起床氣又不太像,之前起來也沒見他這般過。
“將軍,昨夜睡得不好的嗎?”
睜眼一宿的人悶聲應了句:“嗯。”
虞爻本著人與人之間交流的你來我往,想開關心句“為何”,隻是尚未問出便聽這抱臂抱得端正的人道:
“本將軍問你,昨夜夢到什麼了?”
夢到什麼?
按道理來說,能夠清晰記得的夢並不多,但昨夜的夢虞爻偏偏記得,倒不是有多驚悚刺激讓人如臨其境,不過是夢到自己沒有吃到朝思暮想的薯條。
那薯條很奇怪,先在自己鼻尖晃悠,她伸手抓住後立馬咬了一口。太難吃了,什麼味都沒有,隻是硌得她牙疼。
虞爻記著自己在夢中罵罵咧咧地說了一句“好硬啊”又扔了,轉身投入了其他美食的懷抱。
但是“薯條”如此現代化的用語,秦郅應該是聽不懂的,於是她決定換了一個千年留香的中華美食,應道:
“夢見自己在啃豬蹄。”
秦郅:“……”
虞爻認真答道:“隻是那豬蹄做得不夠入味鮮嫩,咬起來有點費勁。”沉浸在對豬蹄的思念和細細評述中,虞爻不曾留意到有人越發黑沉的臉。
秦郅忽地翻身而起,衣裳都未理便走了出去。
不知為何,虞爻從秦郅的背影裡,看出了他在生氣。
莫名其妙。
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嗬欠,虞爻下床穿鞋,掀開帳簾,日頭很好。
換了衣裳洗了把臉後,虞爻想著昨日秦郅要教自己的學騎術之事,便跑著去了夥房拿饅頭當早膳,剛進去便見秦郅也在。
他動作也很快,已經換好了輕便的衣袍,依舊是一身玄服,黑發豎在冠中。忽略雙目一周淡淡的青黑,倒算得上神采奕奕。
秦郅轉身也看到了她,虞爻正想咧嘴衝他笑時,卻見這人睨了自己一眼,從身邊而過時,冷哼了一句。
心想自己又哪裡得罪他了。不過虞爻已經不在乎了,因為就在剛剛,她聽見秦郅對夥夫道:
“今日午膳做蹄髈。”